《她回云上去》田思野

3、饮食女女

　　在和小云认识后的接连好几天，她都要拉着我出去吃晚饭。火锅，烤肉，海鲜，烧烤，东北菜，安徽菜，四川菜……她饭量小，却非要点好多种类，两个人的餐桌累的满满的。
　　“够了，够了，不要再点了我的好姐姐。”每次我这样哀求过后，她表现地比我还可怜：“我以前都一个人吃饭，尝不了这好些，好不容易有你陪我，我是真的想尝尝嘛……”我只能作罢，等她几乎三两口就吃饱后，默默地一个人打扫着盘子，把贵的先狠狠往嘴里塞。
　　“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嘛”。
　　“好浪费的。”我边往嘴里夹边说。
　　每次我抢着去买单，她就拦住我：“你还是个学生，你不赚钱的。我的钱虽然来的不干净，但总归是我自己挣的。”她这说法总让我心里又温暖又心酸。
　　回家路上，我仰头看着星星，散漫地，明耀地躺在头顶这一片深海里，她的头发散发着独特的香气，裙摆像绽放的花儿，柔柔地拍打着我的小腿，我在后面慢悠悠地拉住她：“慢点呦，我太撑了，走不动。”

　　就这样不知道多少天后，我站上体重计，发现自己竟长胖了6斤肉，我决心要改变我俩的饮食习惯。
　　“小云，你来这儿，”她在我的书桌上正趴着看书，是章怡和的《杨氏女》，她拿起我的笔，夹进书里，然后转身看着我，揉了揉眼睛。
　　我拍了拍床，她笑着走过来，坐下，张开双臂，“咻”地一下躺了下去。
　　“不，你坐起来。”我在床前叉着腰。
　　她伸了个懒腰，又乖乖坐了起来。我搬了个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小云，我们要改变一下。”
　　“啊？”
　　“从明天开始，我们去买菜，晚上回家自己做饭吃。”我指了指角落，“我已经买好了炒锅、电饭煲。我做饭超好吃哦。”
　　“不要，为什么。你学完习还要回来做饭，又累又麻烦。出去吃多好。”
　　“听我的，我们的饮食也太不健康了，你以为外面的饭都是干净的？都是色素、香精、地沟油。学校食堂我也吃不惯，油又大，盐又多。”我深呼了一口气，“我们要清淡饮食，老是在外面胡吃海喝，不行的。”
　　“嗯。”她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听得认不认真，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算是同意了。
　　“还有，你花钱的习惯要改改。”每次吃饭她都要点两三百块的东西，有钱也经不住这样花，吃一次两三百，10次就是两三千，100次就成了两三万了。“你在吃食上花钱太浪费。”
　　“花在吃上怎么能叫浪费？”
　　“你要攒些钱。”
　　“挣了钱，不花掉，就是一堆纸。”
　　我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像引导幼儿园小孩子那样，试探性地问，“你的家人呢？不用钱吗。”
　　“我早没有家人了，除了你……”
　　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万一你以后生病了怎么办？”
　　“小病就治，大病就死。”
　　我有些生气，虽然细细想想，她的话不无道理。
　　“那我生病了怎么办？你管不管我？”
　　“管。”她的眉头突然蹙了起来 ，很严肃又庄重的样子。她这副一诺千金的模样，让我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大病。
　　“钱不要这样大手大脚地花，你要为以后考虑些。不能今天挣了今天就花光。你可以攒着以后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还可以应急。”
　　“嗯。”她的眉头还是蹙着，似乎听的那样认真。“我听你的。”
　　“那以后要怎么办？”我循循善诱着。
　　“攒钱，给你花。”
　　“不是，不是，你攒着，自己用。”我突然感觉自己急得快吐血了。“还有呢？”
　　“明天开始，你会做饭给我吃。”
　　……
　　算了，一下子改变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我还是一点点来吧。这时我在幻想着，如果我教她这样一点点改变，她是不是能学得一技之长，最后摆脱妓女这个职业？她“很早”就没了家人，缺乏诱导，没人告诉她这漫漫一生该如何度过，每天每天又该怎样挥霍。当一个人误撞进了歧途，只有谩骂指责和唾弃，又有谁可以救她，带她踏上万万条中的一条正道？什么又是正道？可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要的什么，万一她不是被迫，而是自己愿意做这个职业呢？或许不该这样想她，这时我忽地发现，我离真正的她还很远，或许我根本就不了解她。是我太过自大了。
　　“最近老妈咪没给过我一天好脸色，她应该知道了我在外面接私单。”她跟我抱怨，“我们这一行哪有不接私单的？干嘛揪着我不放。”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还指望靠我多赚钱，反正也不会辞退我，摆个样子吓人。”
　　“辞退你？除非她傻掉了，捧着给竞争对手送钱，你这样的美人，谁不抢着要你。”
　　“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不过也好，以后不把熟客往家里带了，我本来就嫌脏。”
　　“那以后你一个人住，干干净净的。”我摸了摸她的头，她小孩子似的，仰起头，很享受地闭着眼，“困了吗？”我问。
　　“嗯。”
　　“那回去睡觉吧。”
　　“我想和你一起睡。”她顺势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摇着头摩搓着，“我一个人睡不着”。
　　“好，我先去洗澡。”
　　她喜笑颜开，解放了似的，站起来用力地抱了我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书桌前，继续看书，一下子就又沉迷进去，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