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愿石》全又又

2、第一章

　　时岁倏忽，五百年后……

　　“玄饴！你终于做到了！”

　　玄饴前脚踏出凌霄殿，先闻其声不见其人。她寻着声往前下了几层阶梯看见来人被风吹乱的云鬓，又赶忙往前迎了几步。

　　来的紫衣女子容貌艳丽，穿着不俗却丝毫不顾惜形象，本就爬云爬累了，见玄饴朝她走来干脆一屁股坐在阶梯上等着。

　　待玄饴走近了她才平复呼吸说道：“辛苦了两三百年，总算是得到天帝肯定获封予愿仙了。”

　　“紫宿师叔。”

　　玄饴收起天帝赐封册宝，站定在紫衣女子身后规规矩矩的准备行礼。

　　然而礼行至半就被拉了过去一同坐在了台阶上，手中还多出一包油纸，紫宿笑吟吟对她道：“在我面前就别学你师父那套规矩了，快打开瞧瞧，我特意下界给你带的！”

　　玄饴隔着油纸捏了一下，有棱有角，不是很软，非常熟悉的触感。猜到是什么后唇角都有些抑制不住的上扬，心情比之前在凌霄殿接受封仙时还要好。

　　“是陈记饴糖！难怪师叔说不来参加封典，原来是下界给我买饴糖去了。”

　　油纸拆开后，里面正是一颗颗方方正正的饴糖，她馋得吞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了一块，甜滋滋的味道瞬间从舌尖蔓延到了全身，全身心舒畅不已。

　　紫宿问道：“你这是要回守心居？”

　　“嗯嗯！”玄饴嘴里塞满了饴糖，舌头沉浸在甜蜜里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回应师叔。

　　紫宿捋了捋脸上的乱发，才起身拍去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那我同你一块去，几日不见师兄，正好过去探望探望！”

　　没走出几步路，一道强烈的视线便在玄饴身上来回打量，让人无法忽略，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师叔，我身上可有不妥？”

　　紫宿缓缓摇头，有些失落道：“我早与你说住我那去，你年纪虽然小，但好歹也是个女儿家，你师父怎得连像样的女儿家的衣服首饰都不给你准备？更何况今日还是你的封仙大典，他竟让你穿着这般来？”

　　玄饴前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道：“我觉着很好！”

　　她身上衣服颜色款式虽然简单，却是师父特意采来昆仑玄光让九重天界最好的织女姐姐织成的，不仅水火不侵，更能抵挡邪祟伤害。

　　而发髻上的几支竹簪虽然做工粗糙了些，可这是师父无聊时用守心居的竹子亲手给她做的，这几样在她所有的首饰里是最宝贵的。

　　平日里还真舍不得戴出来。

　　“哪里好了？”紫宿不满意玄饴的穿着连带着玄饴的师父也遭到她的嫌弃，“就你师父这个“养娃”方式，好好的一个女娃都要养成男娃了！”

　　玄饴从小到大都有收到紫宿送的漂亮衣裙，花花绿绿的攒了好几大箱子。

　　然而师父和她都觉得太花哨了，所以不怎么穿。

　　久而久之，和其他光鲜亮丽的仙子相比，她的确是有些“寒酸”，但也不至于到师叔说的“养成男娃”的程度。

　　她还是挺满意自己这张脸，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长得端正清丽，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被看成是男人的。

　　两人便这般闲聊着到了守心居。

　　天帝现有六子，玄饴的师父玄渊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居住在太辉宫的殿下。

　　她两百岁时就跟着师父从太辉宫搬到了这里，一住就是三百年，往后他们也会一直住下去。

　　守心居虽比不上金贵华丽的太辉宫，但坐落之处景色宜人：飞泉瀑布，竹影摇曳，云雾飘渺，还远离喧嚣纷扰，是最适合不过的地方了。

　　而她最喜欢的是，这里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和几个仙仆，住在这里要比住在太辉宫里轻松自在。

　　就连紫宿师叔也说，来这里不用瞧其他几位天帝儿子的脸色，可以随心所欲。

　　她们二人轻车熟路进到庭院，楼阁水榭，布局错落有序，精致典雅，不难揣测布局者的心性如何。

　　玄饴先一步发现山水亭里的身影，下意识地收敛了神色动作，恭敬地朝那人行礼。

　　“师父。”

　　玄渊捧着古籍慵懒斜靠在云雾缭绕的山水亭中。墨发青衣，尽管是朴素简单的穿着，单看清瘦背影也能让别人觉得这是个清雅矜贵之人。

　　他并未转过身，心思仿佛还在古籍上。玄饴本想再次开口，却听见他问道：“封仙之事进行得如何？”

　　声音温润清冽，此时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慵懒随意之味。

　　玄饴答道：“一切顺利。”

　　在玄饴乖巧回话的空隙，身边的紫宿已经按捺不住箭步冲到了他面前埋怨起来。

　　“师兄！今日是玄饴的重要日子你竟不陪着去，你这师父怎么当的？你不去好歹也提前告知我一声，我便不去凡间买饴糖去陪着她。”

　　“还有啊，别人封仙大典穿得那叫个雍容华贵，恨不得别人的眼珠子贴在自个儿身上，四处显摆。你倒好让她穿得这般素净，平白让人看笑话，传出去都以为我们师门穷得连件像样的袍服都买不起……”

　　玄饴想替师父辩解几句，结果紫宿师叔的话太密了，根本插不进去话，只能等她把话讲完。

　　面对咋呼的紫宿，玄渊依然气定神闲翻看着古籍，又顺了一杯茗茶润口。

　　紫宿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自家师兄心思还在古籍上，自感无趣便歇了声。

　　玄渊没听见动静，这才从古籍中抬起头来。他的眼尾上挑带着温润的笑意，看向了紫宿身后的玄饴。

　　不急不缓道：“我不陪着她去，自是因为我信她。再者予愿仙之职，是她努力来的，何必在意他人言论。至于穿着我觉得挺好…”

　　不愧是师徒，回答都一样。

　　他之前看似沉浸在古籍中，然而紫宿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有回应。

　　“倒是你…”话至此，他将眼神转到紫宿身上，里面笑意不减却让紫宿无端打了个寒颤。

　　“你也说今日是重要日子，身为她师叔送那么一包饴糖就打发了？”

　　玄饴手里还握着没吃完饴糖，闻言赶紧上前打着圆场，“饴糖是我所爱之物，师叔送得最好不过。”

　　紫宿恨恨地咬着后槽牙，估计心里已经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谁说贺礼只有饴糖！”

　　紫宿说完就当着他的面拿出一只流苏银步摇，簪身如蛟如龙，不像寻常之物。

　　紫宿挺直腰杆抬起下巴，如同一只得意高傲的孔雀展示着自己的宝贝，“好东西当然要在师兄您面前送，免得到时某人没看见又该说我小气了！”

　　玄渊一眼看透此物并非凡品，紫宿此刻也就差把“这是宝物”几字写在脸上。

　　而他却故作随意，把它当成普通簪子评价道：“不过一只簪子，也算不得贵重。”

　　紫宿瞪了他一眼，白瞎了那么一双漂亮眼睛却不识货！

　　紫宿一比划手里的簪子倏而成了一柄七尺长剑，“这乃是蟠龙剑，削铁如泥。你那玄光宝衣可挡邪祟近身，这蟠龙剑正好清扫邪祟。更重要的一点是！”

　　紫宿手掌翻转，那长剑又变回了发簪，“比你那玄光宝衣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原是这样。”他这才好似恍然大悟般，鼓掌赞叹：“不愧是我师妹，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宝物。”

　　这番话给足了紫宿面子，她很是受用，亲自将蟠龙刃簪入玄饴发中，炫耀道：“你师妹我呀，穷得只剩下这些宝物了。嗯不错，这样好看多了。”

　　这蟠龙剑师叔肯定是早早准备好的，可玄饴还是有种师叔被师父骗了的感觉。

　　“师父，如今封仙大典已过，天界已无大事，徒儿想快些下界积累愿力。”

　　贺礼已收，情况也禀知师父。因为这次封典，她已经在天界耽搁许久。

　　“你有如此决心，为师甚慰。”

　　玄渊收起笑意，语重心长叮嘱道：“你需时刻谨记，持身中正明辨是非。切记绝不可违逆天规。”

　　“弟子谨记！”

　　临走时也不能忘了礼数。

　　“真是个好孩子啊。”

　　玄饴的背影消失在守心居大门，紫宿一反常态安静下来，与玄渊对坐为自己沏了盏茶，端着的模样倒有几分长辈模样。

　　玄渊心思又放回古籍上，似是没听见，紫宿兀自品茶再无一言。

　　玄饴本来是没有思想意识的无心无魄之人，有了予愿石后才与普通人无异。

　　可缺点是她离不开予愿石，不过好在只要积攒满予愿石所需的愿力，她就能生出心魄成为“真正的人”。

　　她之前在各界奔波两三百年勤勤恳恳做尽好事，天帝把她的努力辛劳看在眼里，封她为予愿仙维护人间幽州十六城的天地秩序。

　　封了仙后可以在人间造金身建功德殿受世人朝拜供奉，这样一来她不需要四处奔波，也能快点积攒愿力了。

　　穿云而过即是夜，恰逢人间上元灯会。

　　这是人间新朝建立的第一个节日，也是八年战乱结束后迎来的第一个节日，每家每户都挂上了形色各异的彩灯，庆祝来之不易的和平。

　　城中灯火通明，车马喧嚣。天气尚冷，人们披裘握炉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挤出一身热汗。

　　玄饴确认位置后，携着满身清辉月色从云端而落。

　　予愿殿临河而建，位处城北，此处幽静偏僻，却香火不绝。

　　新朝建立的第一个节日，天下同乐，每家每户都挂上了形色各异的灯，予愿殿也不例外。

　　不过这会儿是晚上，而且城中老少跑街上逛灯会去了，予愿殿中无人进香，与城中心的热闹相比有些冷清。

　　玄饴现身予愿殿，不做停留直奔予愿簿存放处。

　　世人许愿都会登记在上，但只有心诚之人的愿望才会被看到。

　　“小仙不知予愿仙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不知何时，殿外候着两个诚惶诚恐的仙童，第一次见面都估摸不准这位仙子的脾性。

　　被人惊扰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这两位仙童有些面生。

　　玄饴问道：“你们是？”

　　“小仙宋词。”

　　“小仙是宋文。”

　　“受六殿下派遣，前来协助予愿仙子处理凡间事务，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二人是孪生兄弟，他们容貌相似难以分辨，两张胖乎乎的小脸讨喜得很。

　　封仙大典前师父曾交代，封仙之后，幽州地界无论神人鬼怪妖魔皆由她管理，但有一点就是她现在有了官职，不比先前自由身，要恪守天规。如若不触及到仙魔鬼怪作乱，她不得插手凡人之事。

　　师父怕她一人掌管幽州十六城有些勉强，所以派遣两人协助她，先她一步到幽州，如此看来应该就是他们两个。

　　既然是师父委任的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她也要以礼相待才是，“本仙初次上任，若有不足之处，还望两位多多指点一二。”

　　玄饴的态度犹如一颗定心丸，宋词和宋文原本的神情有所缓和。

　　他们能力确实出众，不过比她早来凡间幽州几日，幽州人口多少，山有几座，河有几条，山神土地河神都一一记载于册。

　　甚至于织耕造物都有明确记载。

　　二人各捧大摞过顶文书，递到她跟前道：“记载皆在此，还请仙子过目。”

　　数量之多，饶是心坚如石的她也顿感压力，惊得予愿簿也从手中滑落。

　　予愿簿落地伴随着一声巨响划破天际，脚下为之一颤。紧接着骚乱四起，爆炸声与动荡声从城中心传至予愿殿。

　　不好！城中心出事了！玄饴心中一惊，脸色倏变，瞬间消失在宋词宋文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