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铃之人·Campanula Love》川不知哉

5、第5章 雏鸟的道路·上（蓝鸢视角）

　　汉城的梅雨季，比江城的梅雨季来得更加突然，也更加紊乱。突如其来的雷暴和似火的骄阳，在汉城毫无征兆地交替控制着天空。得益于汉城几年来积极种植绿植物与修缮排水系统，城市大多数地区免于涝灾的侵害，在炎热的天气中也能找到几处荫凉。
　　忽冷忽热的天气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
　　安南自从那天晚上发烧超过38度之后，因为天气忽冷忽热，整整过了一个星期才彻底退烧。从那之后安南的身体状况好像也变差了，平时搬东西或是上下楼梯也变得吃力，短短续续地又感冒了几次，将近月末还剩下一点咳嗽的症状。
　　也是自从那天晚上后，我就主动揽下照顾安南的责任。因为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责任心与同情心，让我觉得我有义务把安南照顾好，就继续留了下来。但没想到安南的病拖了这么久，一拖再拖，之前谈好的房东也和我说再见了。
　　“等安南好了之后，除了让她给我补加班费之外，还得狠狠宰她一笔饭钱！哦，对了，蓝鸢——你可得在她给我把钱结清楚之前把她好好给我照顾好啊，别让她死了赖账哈！”
　　——奈凌子接下安南的各种工作之后，这样跟我嘱咐道。
　　安南发烧的那一周里，这个工作狂还想要硬撑着到工作室去，或者是拿电脑敲敲打打——最后都被我制止了。直到再过了半个星期左右，我和奈凌子才允许安南上班，由我充当安南的专属司机。
　　“你会开车？”
　　安南听到我说让她把车钥匙给我的时候，愣了一下，又问道，“蓝鸢，你有驾驶证吗？”
　　我点点头，在她的惊讶中从兜里掏出旧旧的驾驶证。
　　“你，什么时候考的？”
　　“高考毕业后我就考了啊……我虽然和你同级，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实际上比你大一岁？我记得高考结束后你还没有18岁吧，但那个时候我就能考啦——果然那个时候你完全没关注考驾照的事情。”
　　“嗯，高考结束后我都还有半年才会满18岁。”
　　我微微低头，对上安南闪亮的眸子，里面的神色清澈。但我总感觉她的潜台词就是：考驾照有什么难的啊？我没满18岁考不了我就不着急，反正我凭借我的聪明机智，几天就能考过呢！
　　“……所以我说，某种程度上我还是你的学姐呢——”
　　“嗯，蓝鸢学姐。”
　　我的话尾音还没有落下，身边的人又轻轻喊了一声“学姐”。我有些条件反射地觉得不好意思，僵硬地笑了笑。
　　“蓝鸢？”
　　安南坐在副驾驶，侧过身来，微微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我。我被她的眼神这样盯着，只感觉身上好像突然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到处爬……我向下看，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嗯？没事啊，哈哈，怎么了，安南？”
　　“你车门没关好。”
　　安南指了指仪表盘上闪烁的红色标志。
　　在我慌忙地开门又用力关上门时，安南轻笑了几声。
　　“哈哈，扣100分。蓝鸢学姐，考试结束，您的考试不合格，‘请继续努力’！”
　　安南模仿着科目二考试结束最后的语音提示——死去的科目二考试经历突然给了我一个回旋镖。遥想当年，我的科目二足足考了三次才过。
　　安南的笑声虽然压抑着，但她露出的八颗牙齿以及笑开的眼角，足以看出她笑得有多开心——安南，你好恶毒。
　　当然，她笑起来的时候，依然很好看——甚至，比高中的时候更加成熟、有气质。
　　她灵动的眼眸以及生动的笑脸，尽管都生在一张俊俏的脸上，却在昏暗的光线下让我觉得有些可爱。
　　她笑起来好可爱——不经意间看向她的一瞬间，我突然这么想。
　　脸颊突然开始有些发热，我急忙把头转回，握紧方向盘。
　　离开车库的瞬间，刺眼的阳光倾洒进车内。车内后视镜下挂着两个小小的风铃，一个上面用天蓝色的字写着“南”，一个用粉色的字写着“心尘”。车一动，两个风铃都跟着铃铛作响。
　　“安南，你这两个风铃好可爱啊。”
　　“嗯。”
　　“这个‘南’是你吧。这个字体，好像就是你写的啊，安南？”
　　“……是的。”
　　“……那这个‘心尘’，哦对，是你妹妹安心尘吧。对哦，她现在高三是吧？”
　　安南轻轻应了一声。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化带，没有再说什么。
　　“高三压力应该很大吧？我还记得当年我们高三的时候，大家每天都压力山大，直到后面大家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哈哈哈……”
　　“记得当时高三后面几轮复习的时候吗？大家精神状态都癫癫地，有在走廊行为艺术的，有在雨里狂奔呼号的，还有离校的时候‘高猿长啸’的……哈哈，我们当时每次回寝室的时候，都在猴叫哈哈哈——这也是放松一天疲惫与压力的好办法，就是总是把旁边的学妹们吓到绕道呢。”
　　“我们班之前有一次就因为有个男生释放压力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声音都从教室传到校长办公室去了，被年级主任勒令写了2000字的检讨，题目是什么‘做文明礼貌的新时代高中生’哈哈哈……”
　　“说起来……心尘状态还好吗？上次凌晨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呀……安南，你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随时跟我说的。尤其是像那天那么晚的情况，至少叫上一个朋友，或者告知一下去向也可以的呀。”
　　快速路上这个点车非常多，我得时刻注意路上的情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风铃在车子的走走停停间隙发出清脆的铃声，又隐没在发动机的轰鸣与此起彼伏的喇嘛声中。
　　混乱与嘈杂之中，安南低声说了几个字，但我没有听清楚。
　　之后每天上下班，我开车慢慢就成了一个惯例。安南不知道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体状况的下降，还是因为工作压力最近的增大，越来越安静，神情也一直维持严肃认真的状态。
　　当然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她妹妹的事情肯定还没有解决。一提到或者接触任何和她妹妹有关的东西，她总是会突然变得消沉，抵触交谈。尽管她在费力掩饰她的慌乱与惆怅，但在我眼里，她的小动作与霎那间的神情还是会出卖她。
　　——不能让她这样一直生闷气下去，得想个法子让她重新笑起来。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临近项目的节点，工作变得紧张，就连我都要兼顾画稿和宣传。拍座谈会的时候，安南作为主持人坐在我的对面，给我读许多网友的评论，然后由我进行评论。其中大多数都是对游戏画面的希冀，当然也有一些玩笑话……
　　“……感谢 ‘千仇大大带我飞’给我的鼓励哈，我会带着你们的鼓励，更加努力画出更多精美的CG的！”
　　“看来我们的画师大大是干劲十足了呢。”
　　安南温柔地看向我，待我不好意思地点头后，继续念下一句评论。
　　“虽然今天是画师大大的专访，但最为新粉还是想问，为什么咱工作室叫‘ANNA中工作室’啊？‘ANNA’是安总名字的缩写吧，那这个‘中’……？”
　　“这位‘奈安今天结婚了吗’朋友，我们之前的直播已经解释过很多遍我们工作室名字的来由了吧——而且，我看您的名字，明显不是新粉吧……但您提醒我了，还是照顾下我们潜在的新粉，由我本人再解释一遍吧。”
　　安南露出无奈的眼神，看向镜头，“可惜今天奈凌子不在。”
　　屏幕下方突然有很多包含大量“奈安999”等相关表述的弹幕刷屏，直播间的礼物也开始走向奇怪的方向。
　　“……‘AN’是我的姓的拼音，‘NA’是奈凌子的姓的拼音前两个字母。我俩是创始人嘛，本俩就想给我们的工作室起名‘ANNA’,但是已经被注册过了。所有奈凌子灵光一闪——把‘南’的拼音第一个字母‘N’和‘奈’拼音里剩下的那个‘I’组成了‘中’，我们的工作室因此有了如今这个完美的名字。”
　　“安南，你作为新员工，觉得我们工作室的名字起得怎么样？”
　　安南微微歪头，微笑地看向我，等待我的回答。我的脑海里霎那间如同走马灯，收到工作室招募短信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浮上心头。
　　我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很好，我一开始就觉得我们工作室非常具有‘国际风范’。”
　　总不能说我一开始以为工作室的名字是个叫ANNA的外国人随便起的吧……
　　安南笑起来，评论区里又炸开了锅。
　　【我要飞得更高_】啊啊啊啊啊安南姐姐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呜呜呜，承包了！玫瑰.jpg
　　【奈安今天结婚了吗】楼上的朋友不要乱说，咱小安总已经和奈大锁死了哈。
　　【不知道取什么昵称好】楼上 + 1
　　【aaaaah啊啊啊】皈依奈安教！作揖.jpg
　　【哈哈O(∩_∩)O】呼唤奈大！你老婆被新员工逗笑了。家危，速归！
　　【それもいいんじゃかな~】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撒花.jpg
　　……
　　……这是在磕奈凌子和安南？不过想想也是，她俩一个时尚美艳，一个清冷、甚至有些性冷淡，确实绝配——不对，安南在镜头下不是刻意把“清冷”粉饰了些嘛……
　　这一对，我站安南是0。
　　“接下是来自‘超冷面摊主’的留言：小安总好哇！咱就是想问问您对千仇大大的第一印象是啥哇？为什么专门招募千仇大大呢？咱千仇大大虽然也在画圈里混了十年多了……为什么您能一眼识破真金呢！花痴.jpg。”
　　【奈安今天结婚了吗】对啊对啊，为什么呢。不是已经有化石画师大大撑起一片天了吗？
　　【探月阿达】吃瓜。
　　……
　　安南看着滚动的弹幕，陷入了几秒的沉思。她白皙的双手托住下巴，双眸下垂，好像在非常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最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向我投来一个巨大的笑容。
　　“哈哈，这个问题，其实当着千仇老师的面，我还有点害羞说出来呢。”
　　安南和我对视，眼神中温柔、甚至有些含情脉脉——瞬间，我有些慌了神。
　　“——其实我在很多年以前，和千仇老师合作过，但是可能老师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依然记得老师的过硬的专业水平，还有和老师在一起合作非常舒服自在的感觉，以至于我开始做这个企划的时候第一时间脑袋里就浮现出了老师的名字。”
　　她没有说我们是高中同学，也更不可能说我们以前曾经是那种关系。
　　“千仇老师还记得吗？当时我一直在夸您的画作来着，但您一直说‘我还得进步的啦’。您真的非常谦虚，同时又非常有实力呢。”
　　哪里有什么合作。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了。
　　“就是不知道千仇老师对我的印象怎么样。其实我还比较担心千仇老师会对当时还不太成熟的我产生不好的印象，从而影响我们的合作，所以我派了奈凌子去当老师的专属联络员。”
　　什么合作印象——最多只有作为女朋友的印象和前任的印象……
　　“千仇老师，我也想听听您对我的印象如何，您方便聊聊看吗？”
　　安南微笑地看着我，让我不知为何压力倍增，也只能挤出微笑回应。
　　“……我对您的印象当然也是非常好的，所以我一知道是您的工作室我就加入啦，”我想起了那晚看到我老板的名字是“安南”时候的纠结，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叉、握紧，“不算以前的合作，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啦……可以用‘你’来称呼我啦，‘您’太客气啦……”
　　“好。”安南点点头，礼节性地笑了笑，继续下一个环节。
　　我也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录制结束，我回到自己的工位赶稿子。摸鱼的时候顺便根据评论区的指路，上了上某同人文聚集地，意外发现了安南和奈凌子的众多CP文。
　　西幻世界，清冷吸血鬼安南 X 纯真白莲花奈凌子；古风世界，腹黑女帝安南 X 忠诚书记女官奈凌子；科幻世界，理智冷静的人类领袖安南 X 诡计多端的外星入侵军队首领奈凌子……
　　这些文的共同点在于：安南一开始都是看起来最理智、最攻气十足的一方，而奈凌子的形象总是相对像0的那一方——最后确定关系之后，双方的角色就互换了……
　　原来大家都好这一口吗……
　　“在看什么呢——”
　　董娻趁我不注意，突然凑了过来，把双手搭在我的肩头。
　　我慌忙之中想要关手机，没想到把手机亮度调高了。董娻凑近看了看，咂了咂嘴。
　　“啧啧啧——蓝鸢老师，您也开始磕她俩啦——”董娻用力抓紧我的肩头，歪着脑袋，带着一脸坏笑，“老师打算产粮嘛！咱一起合作合作？哦对了，您站奈安，还是安奈啊——咱应该不会站反从而姐妹变仇敌吧！”
　　“——蓝鸢老师，我求求您了，站奈安吧！”
　　我说了些有点没的，董娻一个劲儿地追问。好在微尘子老师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抱着一叠文件，重重放在董娻的桌上，“董娻，别纠缠蓝鸢了。活儿干完了吗？要是太闲的话，要不要我给你多分点任务？”
　　“呜啊——微尘子老师你好狠的心！”
　　董娻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拿走了三分之一的文件，怪怪坐回了座位。微尘子笑了笑，也递给我一叠文件，嘱咐了我几句，就离开了。魏莱接水的时候正好经过董娻，打趣了她几句——她挖苦人的技术在董娻身上屡试不爽，总让董娻吃瘪。
　　这些紧急的任务花了我们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处理完。造成紧急情况的小组对此深表歉意，准备在周末的时候请我们吃饭。我问了问安南她周末那天有没有空，她说那个小组的人都是比较新的成员，自己去可能会让场面尴尬，因此打算在家里休息休息。
　　她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眸中的眼神依然温柔，但深处隐藏的疲惫在她垂眸思考的刹那逃脱了她极力的束缚，无意间被我瞥见。
　　我看着那一刻安南垂下的几缕发丝，突然想起了那一晚她微红的眼眶和哽咽沙哑的嗓音。
　　“嗯。我也觉得最近这一阵大家都很累了，尤其是你，安南。”
　　“我也觉得最近画得头晕眼花……周末估计没有力气吃饭了。要不那天晚上我们俩就将就着在家小酌几杯，唠唠嗑啥的吧。”
　　“你说呢，安南？”
　　安南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事情，安静又认真地等我说完，点了点头。
　　“好。”
　　于是一切就顺利向前发展了。小组里的其他人都去参加饭局，奈凌子作为“社交恐怖分子”也被邀请过去助兴；我和安南卖了酒和菜，回到家简单炒了几个菜，坐在客厅里聊着最近碰到的麻烦客户和下头人——当然，还是我输出为主。安南好像，一直都是一个倾听者，而且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那种倾听者，温柔、安静但又能恰到好处地给予你正面的情感反馈。
　　但是，一直做一个倾听者，也是一件非常沉重的苦行。
　　“唉，要我说，那个人我都不想说他！什么叫‘富有创意又贴合传统文化’的图纹啊！他能不能说话的时候意识到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抓住问题重点中的问题重点’啊！”
　　“唉，可惜，甲方就是金主爸爸……本打工人认了，让我吃口菜缓缓，”我想起之前约稿的一个委托人我就来气，夹起面前的炒鱿鱼放入口中，嚼嚼，“嗯！安南，这个好吃欸！呼呼呼，就是有点辣——”
　　“给你又开了一瓶，慢点。”
　　我接过安南新开的啤酒，匆匆灌了两口，“安南你不吃吗——哦，对，你感冒完全好了没，没有的话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哈——多吃点清淡的，青菜。”
　　“好。”
　　安南看着我笑了笑，听话地夹起一片菜叶到碗里。
　　虽然我喝这点酒还不足以醉倒，但酒的的确确壮大了我的好奇心，渐渐使我的分寸感消弭殆尽。
　　“嗯……说起来，安南——”
　　“怎么了？”
　　“接下来我要说一段很长的话。安南，可以请你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吗？”
　　“……好。”
　　“你那天晚上，就是你凌晨突然跑出去的那天——我听奈凌子说是你妹妹发生了点状况。严重嘛……我看你最近好像一直有心事，是因为你妹妹嘛……我也一直知道你对你妹妹非常关心的。”我捏了捏啤酒罐，继续问下去，“我，奈凌子，大家，都很担心你。不知道我这个尴尬的身份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安南，你真的是一个非常能力优秀、内心强大的人。尽管你以自己的实力，站在领导者的位置，但又时时刻刻照顾着身边的每个人——虽然你的表面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们都知道你心底的温柔与真挚，也因此你身边聚集了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能够一起追逐梦想。但是，安南，你不必要一直被迫独自承担领导者的角色——你是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你会累，会受伤，会需要休息。所有，如果你现在能够把我当作朋友了，可以允许我最为关心你的朋友之一，倾听并帮助你解决一些生活中坎坷吗？”
　　安南眼眸低垂，面无表情，静静地听我说完了整段话。许久，或许是五分钟，或是十分钟，她终于又抬起了头，眼神中的几颗闪烁的星子在暗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有些发紫的嘴唇终于缓缓动了动，“奈凌子……那家伙是不是拜托你来游说我了？”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后又想了想，好像理论上是这么回事，又轻轻点头，“算是吧。但她可主要是抱怨一向理智的安南没能走出来，还希望你加工资呢。”
　　“……嗯，她的确会这么说。”
　　“我会等你慢慢说的，今晚。”我换了个姿势盘坐在地毯上，“需要喝点酒助力畅所欲言吗？”
　　“不了，我酒量不好。”
　　“我知道。”我把手里只剩下半瓶的啤酒硬塞给了安南，又给自己重新开了一瓶，“那你喝我这半瓶。是这样，酒带来的醉意对我来说才是它存在的意义——短暂忘记一切烦恼，坠落入如梦如幻的世界中，等待第二天的太阳把自己再拉回糟糕的现实世界。但是，我们活着的每一天，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所有糟糕的、美好的、不堪的都不可避免地发生，酒解决不了我们的烦恼——当然没有任何东西能，除了处于正常状态的我们自己。”
　　安南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不过呢，在装作正常人太久之后，我们必须得好好休息一阵子。所有，今晚，好好放松一下吧。”
　　“嗯。”安南终于是点了点头，接过了我的啤酒，然后——仰起头，一口气将它全部灌入口中。
　　“安南……慢点，别呛着啊。”
　　带着些许白色泡沫的酒，顺着安南白皙的脖颈留下，一路畅通无阻，划过她的喉头与锁骨，给洁白的领口染上了些许微黄，继续向下开辟道路。
　　我慌忙帮她接住酒罐，抽了两张纸帮她擦脖子上的酒。但她有些条件反射地躲开了，抓住我拿着纸巾的手，在自己脖颈上擦拭。我可以感受到她脖颈与锁骨处精致的线条，以及她细嫩皮肤的触感，还有我渐渐灼热的指尖。
　　随后，她将我的手轻轻放在桌上，双手轻轻抓住我的手背。伴随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那双好看的双眸抬起，对上我的双眼。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闪着些许星光，好像深空中的启明星，让人一看便能感到安心、可靠；但那双眼睛中，又夹杂着几分压抑的慌乱与迷离，棕色的瞳子好像在不知所措地转动着，寻找消逝的亮光；眼睛外框处的睫毛很长，沾着几抹泪水，显得这双眼睛的主人更加楚楚可怜。
　　“……安南，你冷静些。不想说的话，当然也可以不用勉强——”
　　“不，我没有在勉强自己。”
　　安南喘着气，对着我挤出一个微笑。
　　“抱歉，夜晚总是会让人有些情绪化，容易丧失理智……”
　　“没关系的。安南，我可以听你慢慢说。”
　　“好。”
　　她虽然马上就回应了，但直到酒精让她白皙的脸颊透出诱人的红、双手的热度急剧上升、双眼渐渐迷离，她才继续缓缓开口。
　　“我其实很早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嗯——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有些惊讶，印象里，安南一直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乖乖女，就连大学的专业，都是听从了父母的安排，上了省内的学校，选了父母喜欢的专业。
　　“嗯，大学毕业后左右吧。因为我跟我父母说想要做游戏公司，但是他们俩，希望我教书，你知道的——书香门第……但是我不想，我不排除、但也不是特别喜欢教书育人，而且，我一直觉得，我自己这么不堪……哪里有资格去教别人？”
　　“……安南。”我欲言又止。
　　“所以，和奈凌子开始做我们的工作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跟我断了联系……后来，即使我在圈子里有点名气了，他们也不肯原谅我……毕竟，在他们眼里，不成器的安南，如果不去教书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于是，他们把所有的压力，所有，都给到安心尘的身上……但我知道，安心尘喜欢的、擅长的绝对不是读书写字。所以我还是在偷偷联系她，偷偷关照她……毕竟，我们是姐妹嘛。”
　　“我不希望我经历过的事情，再一此让她受折磨……她很开朗很有聪明，但是并非只有读书一条出路啊，为什么不能让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呢……”
　　安南的身体微微颤动，声音变得脆弱——她在哭。我缓缓挪到她的身旁，半揽着她。她没有抬头看我，而是低着头抽泣，转过身靠到我的肩头。
　　“但是，但是……我还是一样没有用，一样……我阻止不了一切，我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
　　我抱住了此刻脆弱的安娜，任由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脖颈与衣领，“发生了什么，安南？我可以帮忙吗？”
　　“……她说，她说……”
　　“她说她喜欢我，不是单纯的姐妹之情，而是恋人之间的喜欢……”
　　“一定是因为我，因为她的姐姐曾经就是一个，女同性恋……可是她，不应该……都怪我，一开始就应该把她的这个想法掐灭，可是我没有！我忽视了，我没有把她当作半个大人看待……对啊，她明明已经高三了，我这个姐姐当的，可真是可笑……”
　　被自己上高三的亲妹妹突然表白了吗……
　　我的心在脑海里得出这个结论后咯噔了一下，脑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