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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柳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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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的不错,在我来府之前,风瑾已将府中上上下下打理了一通,那会儿他在门口候着我,双插在袖子里,远远地站立。
感受到他那种期盼,如同盼自己的孩子。心下欢喜,走到风瑾面前时,他脸上已经是遮不住的喜悦。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却心照不宣。
风瑾看我身后一眼,微微错愕,随即又很快地笑道:“少爷,许久不见。”
风瑾招呼我们进去,拂了拂衣袖,朝他恭恭敬敬施了礼,“多谢先生。”
方儿已候在内堂,见到我,顽皮地眨眼,灯火下,显出这个年纪女孩子独有的娇羞。
“少爷,这边来!”方儿朝我们道。
案桌前,豆形嵌铜琉璃香炉中已升起袅袅青烟,细看时,那青烟细如发丝,笔直地上升。
“原来柳兄是柳府的少爷,失敬失敬。”一旁的温宁似有些讶异。
她如此拘谨,一双手脚似乎是无处安放,我有些好笑地道:“温宁姑娘不必见外,此处虽是府邸,但并没有什么礼节要遵,姑娘同往常一般便好。”
这么一说,温宁神色松弛不少,眉目飞舞地笑,“我习惯了驰骋沙场的感觉,如今进了柳兄这地儿,倒是束手束脚的!既然柳兄弟开了口,我便不客气了!”
她性子倒挺爽朗,口气也不会令人不悦,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颇为放松。
“呵呵,各位不必拘礼,坐下再说。”
府中早已点灯,能望见一扇山水碧的织丝翠锦屏风。屏风上,半遮半掩地透过去,似乎可以看得见对面人的影子,若隐若现。
几人围坐一张雕花圆形黄梨桌,桌子不算大,挤得热闹。陈毓年纪最小,坐在最右侧,一直埋头吃。
桌前的鎏金铜顶莲花灯映红陈毓的半张脸孔,他正拿着一把小刀,细细匀着碗里的鹿肉,分给边上的关海,温宁突然咳了一声。
“怎么,拜了师父,便认不得姐姐了?”温宁阴阳怪气地道。
“宁姐也吃。”陈毓眼疾手快地夹到她碗里,陪笑。
温宁看了看碗中那烤肉,道:“有酒没有?”
我笑道:“我已经让人温好了酒,一会儿便送来。”
温宁眼神一亮,“使得,使得!”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女人,喝起酒来丝毫不比男人逊色。在座的除了姬雪不胜酒力,其他都能喝得两杯,一壶酒很快便下肚。
陈毓在桌前支着手,眼神讷讷的,关海见他这幅模样,拍了拍他,“小子,你怎么了?”
“莫非这些菜不合陈兄口味?”我问。
陈毓又摇摇头,端正坐直了,“非也,只是这肉菜,我总觉得还是煮来吃,放点辣子好罢?”
他说完,大家都看着他,只有白眉接了一嘴,“放辣子?这是何种吃法?”
温宁一掌拍了拍陈毓,“唉,他就这毛病,娇气!从前在成都回回都要吃辣,如今到了别地,三天不吃,嘴巴便馋得受不了!”
陈毓接过话茬,打断她道:“宁姐,你不懂,那是成都当地流行的吃法,把肉菜都放进去煮,一面煮一面夹菜,烫好的菜用来蘸碟子里的油辣子,香的很!”
我斜对面的姬雪用手撑着脸,微笑道:“听起来是很不错。”
陈毓见难得有姬雪赞成他,颇为兴奋地拍桌,“还是仙女姐姐懂得欣赏。”他吃了两口饭,嘴里仍含糊不清地嘟囔两句,“仙女姐姐,你长得这么美,应该和师傅一般,也是从天上来的吧?
“……我不是……”似乎被问得有些局促,姬雪低头盯着脚尖,盯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像一只温和的雏兔。
“我……我来自冰夷……”
“什么?!你就是河神的后人?!”
姬雪摇了摇头:“虽有冰夷是河神后人一说,但……我们所住的地方,这么多年,却没有见过河神。”
陈毓却是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姬雪,一旁的温宁把杯盏一放:“小弟,我都说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河神不河神的,我看,姬雪妹妹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这么一说,姬雪不安的神情被冲淡了不少,面上渐渐露出笑来,只一刹那,她不散的愁色复又凝结于眉心,鼓足三分劲儿:“……你们……不认为我很奇怪么?”
温宁一拍大腿,“哪里奇怪?”
姬雪迟疑了一下,“……我……我不会说话……”
“呵呵。”温宁笑了笑,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开始了她不走寻常路的宽慰。
“那有什么?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特色,妹妹一定是会什么特殊技巧,像民间高手一般,每个人都有绝活咧!”
姬雪被温宁那略显天真的话逗笑,一旁的关海也笑道:“这回我难得赞同男人婆的话……”他挑起一侧长眉,单手臂靠着椅背,斜斜倚着,显出一种随意慵懒来。
关海继续道:“仙女姑娘,你不必觉得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何况仙女姑娘你声音那么好听,每次一听你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他仿佛还在回味悠长,我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直看着关海,这人可真会溜须拍马,好话全都让他说完了。
倒是温宁一句:“……你刚才叫我什么?”面色极为不善。
“男人婆?”关海犹豫了一下,紧抿了唇角,“……有什么问题吗?”
温宁握紧拳头,警告他:”……关海……”
关海皱眉思索了一阵,”说起来……要不是之前感受过胸前柔软的触感……我还真以为你是个男人呢……”
温宁暴怒,冲上来要打关海,被陈毓拉住,好言相劝了半天,温宁才咬咬牙又坐下了。
我盯着关海,开始鄙夷起来,他见我露出这种目光,颇不自在,抖抖肩膀,“你别误会,那时天太黑,是她自己硬要撞过来的……”
我眨巴一下眼,直勾勾和他对上视线,他的面容撞进我眼里,清俊温润的脸孔。
“关兄不必解释了。”他靠过来,一股清气也扑过来,他身上的仙气颇为压势,我有些气不顺畅,心窒了一瞬。
想推开他,或者离他远一些,谁知我往左,他也偏往左,我往右,他也偏往右,我看着他咄咄的目光,滞声道,“关兄,你究竟要做何?”
他不紧不慢地盯了我一会儿,慢悠悠地道:“嗯……你……你收服的这两个魔,长得还挺端正。”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我一愣一愣。
我看向他,他正缓缓摩挲着桌前的酒青色杯子,略通透的杯子,还不及一人的巴掌大,被他攥在手里,越发衬得他骨节修长洁净。
“之前天上的那些老头胡乱教我,说若是无法分辨仙魔之气,光凭那凶恶的长相也可以略知一二……”听他义愤填膺地说着天上那些人太不靠谱,觉得他真是和我见过的仙都不太一样。
“照本大爷说……这好的坏的,不就该凭感觉么?挑什么长相,太恶劣了!”
“……什么感觉?”
没想到藏在心里的疑惑被我脱口问了出来,他顿了一下,似在深思,“……你问我什么感觉……如果非要说,就是单纯的喜不喜欢这个人吧。”
我眯眼看着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
“关兄……莫非无法独自分辨出仙魔之气?”
“……”他愣了一下,烛火映照下的面容熠熠生彩,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是又如何?”
轻飘飘的几个字,从他口中,那么随意地说出,对我来说却那么沉重。我仍旧深深地被他的话震慑,无法分辨仙魔之气的仙,他在天上的时日,也不好过吧?
是了,难怪他会救我,也难怪他会将自身的仙气灌输给我……原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魔……
他全然不知我的惊讶,目光中带着探究:“你之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被扔到那么深的渊底?”
我垂头,避开他的视线,我并不想在这个地方谈这件事,恰巧这时候方儿过来添菜,她把旧的食盘撤下去,对我们笑道:“快些吃菜,凉了不好吃了!”
我看她一眼,方儿朝我报之一笑,端着食篓往后厨去。温宁和姬雪也有说有笑地劝我们多吃些,气氛又热闹起来。
微光中,陈毓的面色潮红,十分兴奋地道:“今日吃得尽兴,等哪天回了成都,我做东家,也一定带你们尝尝成都的美食!”
夜色深沉,逐渐可以听见窗外的蝉鸣。
“对了,柳衍大哥,你那日走得匆忙,伤好的如何了?”
问话的人是陈毓,我知他心思细,这份关怀令我心头一暖,“已经好了。”
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这便好,没能看到你和师傅大战仙士驿馆,还真是遗憾啊!”
我道:“陈兄弟似乎对习武之事颇感兴趣?”
他仿佛找到了知音,打开了话匣子般,一股脑儿地话全都吐出来,“我从小便热衷习武,可惜再怎么练,也不过是个半吊子。”他露出苦恼之色,“所以我一直盼着能得到高人的指点,如今拜了师傅,又遇见了高人大哥……这可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你们谁更厉害?”陈毓的嘴简直刹不住。
我正喝茶,闻言呛了一下,关海转头看着陈毓,“你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然……自然……当然是师傅更厉害些了!”陈毓狗腿地道,立马起身给我和关海的杯子里各添了二两香茶。
添完茶时,因为离我比较近,他仔细地看了看我身旁坐着的姜闯,把姜闯看得脸色一黑,正待问他一句,陈毓已经移开眼,偷偷瞥那端的白眉。
他似乎是憋久了,终于面色不善地坐下来,极其轻微地声音道:“我听说,这两位……是魔?”
白眉正用手抓点心,抓过来又伸出嘴去接,一口一个,吃相难看。她含糊不清地道:“小汁,里有意厌?”
“她在说什么啊……”陈毓问一旁的温宁,温宁脸色熏得泛红,拨开陈毓勾搭在她臂上的手,“说你是白痴。”
陈毓:“……”
姜闯哼了一声,“你小子有意见吗?”
陈毓怂了,直言不敢不敢的,温宁把杯盏一放,朝他道:“小弟,他们只是吓唬你而已!我说了多少遍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神啊魔啊,鬼啊怪啊之类的!”她直勾勾盯着姜闯,姜闯身高接近两米,坐下来也是超出常人很高,即便他坐着不动,光看那身气势,和他常年不苟言笑的面孔,也能给人极大的威压。但温宁并没有很讶异,“依我看,这位姜闯兄弟……也只是看起来凶悍了些!”
我忍俊不禁,这温宁神经如此大条,性子也直,倒是有趣。
方儿端上来一盘点心,我见那马蹄糕在盘子里白酥酥的模样诱人,便忍不住拿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熟悉的甜味蔓延在口腔中。
“风瑾先生的手艺果真高超,这马蹄糕入口即化,冰冰凉凉的,这种时候吃了最是解暑。”回忆起小时候吃风瑾做的马蹄糕,总是争着吃,生怕不够。
“酒热好了!”风瑾终于从厨房出来,两手端着一铜盘,盘里放着刚温好的新酒,用半透明的白玉壶装呈,可以看见玉壶中的酒液随着他的步子轻微晃动。
“别光顾着吃菜,这酒是上好的青梅煮的,今年初春才从枝上摘下来,新鲜的很,用来煮酒最是暖人,快尝尝!”
隔着很远,我闻了闻,一股清淡的果甜香气,忍不住道:“这酒果然香甜!”一面接过酒,又亲自招呼风瑾上桌。
一壶酒分了分,没剩多少,温宁还没吃尽兴,正待发作,方儿已经踱步出来,端出一大坛来,放在桌前。
“哈哈,方才只是一壶小酒,尽管喝,这里还有。”风瑾坐下来,笑眯眯地把我们望着,又望望温宁和姬雪,我见他那种眼神,顿觉尴尬,风瑾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偏过头,就见到关海以手抵住侧脸,把我望着。
我自然的把酒壶递给他,他也颇为自然地接了过来,打量我一眼,略微有些鄙夷的模样。
“看你这幅瘦弱的样子,真能喝吗?不会喝一口便醉了罢?”
我刚给自己斟满,小巧口径的杯子,盛着青梅泛黄的酒液,酒液表面浮着些褐色的泡沫。抿了一口,苦涩发甘,端着那杯,朝他举起轻碰,“那可不一定。”
他唇边漾出一抹笑容,似是愉悦浮上面孔,“那就来比一比。”说罢,他把一旁酒坛里装的酒盖揭开,以碗代杯,添了满碗,利落地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从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酒!”
我微笑着看他,温宁闻言,忙道:“真这么好吃,我尝尝!”她把酒夺过来,斟了一杯在碗里,举起大碗朝我们笑,“哈哈哈,在军营时习惯了用大点儿的碗喝,总觉得这杯子不够意思!这酒我先饮下了!干了!”
这话逗得姬雪和白眉两个女子笑嘻嘻的,都一一掩住脸面来吃酒,可惜姬雪不胜酒力,沾了一点,便直说自己头晕,慢慢地靠着温宁,眼神迷蒙起来,不怎么搭话了。
我们自然不再劝她,最能喝的其实是风瑾,虽然温宁和关海也没什么醉意,但喝到最后,也多少有些上脸,只有风瑾雷打不动,温柔尔雅的气度一点不减,最后依旧是谈笑风生。
不一会儿,月上中庭,已经是繁星数点,垂缀在如幕的夜色。
柳府已经是一地杯盘狼藉。案桌前点亮的烛火,已然灭尽,室内漆黑如夜。唯有半轮清月透过一点张开的窗隙,带来幽微的银白色华光。
华光中,隐约可见细小的微尘浮动,轻微起伏的鼾声中可以听出众人睡得很沉。这片属于黑夜的安宁中,细看时还是能看见阴影处风瑾的半张面孔,被月色映得发白。
我负手立在窗前,清冷的风从出风口吹进来,稍微吹散一些烦闷感受。风瑾调制的酒,没能让我喝醉,确切的说,是没能让“自己人”喝醉。
“王,照您的吩咐,方才的酒中已掺了百狐香。”
嗯,听着风瑾的话,心下赞叹风瑾做事真是一向严谨,不知不觉间便在酒里做了手脚,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只是百狐香是一种烈性蒙汗调制药,为了怕这些人中途醒来,我便让风瑾多加了些,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忽然想到此事,我问风瑾:“先生,酒中百狐香是否万无一失?”
风瑾回道:“我让方儿依量添加,王又让再添,百狐香本就性子烈,酒也调制颇多,尤其是那个关海和温宁,喝了不少,照此情况,这些人少说也得睡个三天三夜。”
“那……会否有大小便失禁的可能?”
风瑾顿了顿,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脸色严肃起来:“我没想过,倒不是没有可能。”
我脑补了一下画面,觉得太过反胃,“下次还是少放些吧。”
拿过案几旁黑檀木衣架上挂着的外衣披上,打算从柳府出去,去找一找书信中提到的“百花楼”,我实在很好奇百花楼这种风月烟花之地,为何会邀请仙士……姜闯却蓦然叫住我道:“王!”
他脸色愤慨,似乎有什么话憋得非说不可,我才一允,他便愤愤地道:“恕属下直言,关海那名仙人席间不仅屡次对您大呼小叫,还指使王、指使您给他陪酒!实在是……无礼至极!王脾气好,也不同他翻脸,但属下怎么能看到王被人、被他……羞辱!依属下之见,趁此人现在昏睡,立刻除掉的好!”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关海。
这番话我听得难受,“羞辱”这个词或许夸大了些,但不难看出,姜闯对关海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怀,这份敌意,从一开始在驿馆他见到关海,便一直持续着,只要是关海意图对我做什么,他都能认为是关海图谋不轨。
我正要走的脚步一停,朝关海看了看,月色下,他神色安然地睡着,侧脸轮廓清晰明朗,睫毛浓密,一点也不像昏睡的模样。乍看时,他的五官是清俊的,再细看时,又能看出眉目间那股子锐利劲儿来,加上微微泛着醉意的脸,更显得睡容有了两分狂野……
我竟然看得入迷了……
还是姜闯的话立马点醒了我,“王,此人毕竟是仙。虽说他说的话不能全信,但他对天上的一切了如指掌,恐怕也与天庭关系紧密。”
后背一凉,之前不好的经历又重新回忆起来,我转头看向了风瑾,“……先生的意思呢?”
若是错杀……此人救过我一命,是否算恩将仇报?若是不杀……他果真与天庭勾连,又该当如何?
一时纠结,风瑾也沉吟了一会儿,看了我好大一会儿,“依老夫看,这名男子确实不是一般仙士,酒量大,喝光老夫的酒不说,还数次调戏于王……”
“说重点。”风瑾竟然为老不尊,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我玩笑!我食指中指并拢放在唇边虚咳了一声。
“额......”风瑾顿了顿,“虽说他曾救王一命,有救命之恩,我族该涌泉相报,但……若他与炽仙君有所瓜葛,再与之纠缠下去,恐怕于我们有害无益啊。”
“先生的意思,也是杀?”我踌躇了,心情变得颇为复杂,一面对这个人,一想到杀了他,脑子里就变得乱糟糟,无法真的狠下杀手。
为什么?我究竟怎么了?是因为他自己说无法分辨仙魔之气,而对他产生了同情吗?
心神不定之时,风瑾笑笑,望着他的笑,心下稍微平静些,听他说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何况是与我们势同水火的仙家?王……您想想当年的伏幽……”
“伏幽”两个字落入我耳中时,如滚雷般,炸开。接着就是一闪而过的他的身影,立在断桥边,穿着雪白的衣,那颜色似乎是为我践行。他和断桥的残景几乎合为一体。
第一眼看到他,静得仿佛与他身后的梅花融为一体。但那双眼睛,像浸了冰冷彻骨的雪,只认识他的眼睛,我便知道,也一眼认出来,他便是杀死父王的仇人。
一个冷得像雪、无情而安静的人。这样的人,却是天界炽仙军之首,统领天庭王军的——杀戮神。
“……王,此事交给我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是姜闯唤回我。他从腰间飞快地抽出一双青峰剑,利刃一出鞘便显露出迫人的寒光,那是姜闯常用的兵刃,也随了主人,养得一身血煞之气。
关海对此事一无所知,依旧在沉睡,甚至睫毛都没有抖动过。
正是下手的机会……此人与天庭密切,今日放过他,难保他日不是我纵虎归山……我必是不能手软!!
在我招呼姜闯下手之时,青峰剑淡青色的剑芒刚闪过我眼前,我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极其微小地从他身上飘出来。
随即一个淡粉色的肉团,圆滚滚地从他怀里滚落出来,落地时啪得张开了四条“腿”,也是粉色的,但是看不出肌肤的纹理和骨骼,那个声音带着童稚之声,道:“不能杀!”
我和那个“粉色东西“黑湫湫的眼珠子一对视,感觉那双眼睛竟宛如婴儿的稚眼,黑洞洞的看不见瞳孔,和它的满脸肥硕的粉肉撞在一起,组合起来怪是吓人。脱口便道:“你是什么?!”
我这一声多少有些恐惧在里头,那“东西”先是跳起来挡下姜闯,一头撞到青峰剑的剑柄上,引发剑鸣,青峰剑在姜闯手中轻微颤抖,看起来锋利无比的剑刃竟被它挡下了。肉团见状,又“噗噗噗”跑到我面前,停下来。
我这才仔细去看,那个肉团仿佛一种贝壳样的生物,头上长着两只短角,身体滚圆,看上去肥而笨。
它伸出四只脚,气愤时用它用力拍打地面,朝我吼道:“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
它啪嗒啪嗒地抽打着地面,一条缝的嘴一张一合,“杀了他,我就没有东西可以吃了!”
倒是冷不丁风瑾一句,令我们倒吸一口凉气:“魔兽饕餮?!”
我一愣,这、眼前这个贝壳肉团,就是父王之前提过的四大凶兽其一的饕餮?看起来弱小无害,还如此丑陋……这真的是书上所描绘“行进讯若疾风,危害一方”的凶兽么……
“……你、你是饕餮?”
饕餮点点头,“除了我还有谁敢叫这个名字?”它挡在关海面前,面对姜闯不可置信的眼神,“传闻饕餮已为天界仙人收服,这已是上古之谈……你为何会在出现在、在这人身上?”
饕餮抬起头,它的眼睛因脸上的肥肉被挤作一团,口气不善地道:“他把我放出来呗!”
“他又给我东西吃,又照顾我,我一路都跟着他吃,你们可不能杀他!”饕餮一副护犊情深的模样。
姜闯身边的白眉惊讶道:“可你是魔,他是仙,终究仙魔不两立。你不怕他有一天反悔,不再对你好,反而把你炖了?”
谁知饕餮听完,反而笑道:“说起来好笑,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魔啊!哈哈哈哈——”
我小声嘀咕:“他没说谎。”眉头一皱,没想到这关海根本敌我不分,不仅救了“魔”,还私自放出凶兽……
若是被仙家知道了……
“王!无论此人动机如何,今日不除,日后必成大患啊!”姜闯依旧不死心。
姜闯说得确实没错,关海此人身世挺离奇,身为仙,却根本不识仙魔之气,本就怪异非常了——只怕天庭的一帮仙家也如此认为,此人实乃异类。但……我总觉得他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一个不辨仙魔之气之人,是如何在天界立足的?况且他虽身为仙,却已是犯了天界大忌……若是留着他,说不定日后还能为我了解对手留点用处……
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我正色道:“……此事暂且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