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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葭萌关 ...

  •   我本身不太见得女人哭,因此这会儿也不大会安慰人。

      尴尬之间,就定睛往地上看了看,正瞧见温宁的佩剑落在脚边,想是刚刚她定是拿剑来发泄,亭柱都被她戳出洞来,定是当张郃泄愤了。那她应该没什么大碍了?面上只得微微一笑,安慰她道:“温宁姑娘突然跑了出来,大家都很担心。”

      温宁沉默一会儿,低语道:“......孔明大人果然还是不愿让我出兵,连玄德大人也希望我留在成都。”
      起意
      我见她这副模样,料想我说什么劝她的话,她也听不进去,说不定等会儿气急了,又要去戳几个洞。又见她跑出来,穿得单薄,便把披风脱下来,给她穿上。

      “......多谢。”温宁拢着我的披风,把头埋进手臂内侧,再抬起头来时,眼眶微红。这般要强,又冲动,以孔明的心思,若是能同意了才怪。我暗叹,眼下我还得利用她报仇的心态混入葭萌关,劝多了反而不妙,因此只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那眼神带着七分同情、三分惋惜地向她看去,配合上我的微蹙的眉,带着万分无奈地,缓缓地憋出一声叹息。很好,做戏要做足……

      温宁果然被这一望打动,莫名生出些亲切来,她倚着栏杆,朝我投来感激的一瞥。

      “......柳衍兄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吧?”

      我不知她哪里觉得与我共情,实际上我并没有与她感同身受,绷着脸听她道:“那种……看着自己的父母至亲慢慢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真的受够了……”温宁看着我,仿佛希望我可以接话。

      “可我甚至连报仇都无法做到……”

      那一瞬间,我承认她的话打动了我,刺痛了我。就好像我心里那默契的、不能揭开的伤口,又被人不小心揭开了——回忆从那个裂开的口子里倾倒出来。

      “少主......王在回谷途中误入仙家陷阱,被炽仙军之首伏幽所杀......”

      “少主,上月伏后联合其父伏完欲诛杀曹操,岂料事迹败露,伏后全族被斩东市!”一时间,司祭追问的声音,我反复确认父王和母后死讯的惊痛之声,渐渐交错无法分辨——

      “柳衍兄弟?”

      我耳边是温宁的呼唤声,她的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定了定神,我淡淡道:“抱歉,我刚才出神了。”

      她不明就里地看着我,我道:“温宁姑娘,其实若真想前往葭萌关,并不困难。”

      她一下子眼神亮起来,急切道:“你有办法?”

      我点头道:“不知温宁姑娘与黄忠将军的交情如何?”

      她不知我为何这么问,愣了一下道:“除了义父和关二伯,就属黄忠伯伯最疼我了。”

      我一听便知有戏,笑道:“虽说孔明先生不同意温宁姑娘请命,但若我们并非挂帅,而仅仅以增援粮草的名义呢?”

      温宁讶然,拍了拍大腿,叫道:“怪了,我怎么就想不到!”

      我失笑,从地上捡起她的佩剑,那是一柄极其锋利的淬精长剑,剑身光滑细致,被寒光包裹着。

      “如此锋利的一把剑......温姑娘要小心才是。”我把剑递给她,直视她的双眼,“......温宁姑娘放心,柳某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递给她这把剑,心头渐渐笼罩起一层阴霾。只要能助我达成所愿者,不惜一切代价、罔顾一切手段……葭萌关,我势在必得!

      好不容易把温宁劝说住,月亮已经高挂。

      “已经这么晚了……”

      “温宁姑娘,他们应该在屋里等我们,我们快些回去。”

      我和温宁乘着月色折返,当天晚上清光大好,温宁还在路上吟诗一首,什么月如弓,如钩……可惜简直狗屁不通。我没法搭理,毕竟温宁此刻太过热情,完全不记得她上个时辰还在痛哭……我不搭理她,她便也没兴致了,一路倒也无话。

      我耳根子瞬间清净了不少,看着头顶明月,想起建业曹子建有一名句曰:“明月起高楼,流光正徘徊。”实属佳句!这才是好诗啊!满心想着这诗倒是应景,就这么走着,不知不觉走回了张纪家。

      原本我以为带回温宁,众人少说要拉着我和她问东问西,岂料我才迈步到张纪家门口,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食物香味往我鼻子里扑来,陈毓几人,一个两个坐得稳板凳,从透着一片氤氲白水汽的窗户口朝我们二人招呼道:“哟,宁姐!柳衍大哥!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天都黑透了!快些进来吃饭了——”

      温宁走在前面,把门一推,盯着陈毓手里的碗筷,“小弟,你们吃的什……你们在吃温鼎?!有酒吗?!”

      陈毓用筷子戳了戳盘中的肉,慢吞吞道:“有啊!诺,宁姐,给你!”他夹起一块肥得冒油的五花肉蘸了碟子里的辣酱,满足地叹了口气。

      温宁接住酒,先是闻了闻,“桃花酿!”面露喜色,一下子便忘记先前的事,反客为主地喝起酒来。

      ……原来这便是陈毓日思夜想的温鼎?我兴趣浓厚地找了个靠窗的座儿,便于吹着凉风,期待地尝了尝碗里的肉脯,还没来得及细品呢,一股直冲天灵穴的辣意顿时从口中钻出,我瞬间觉得整个喉咙都在冒火。

      “咳、咳、这实在太辣了!!”我疯狂地灌水,直到感觉好受一点儿。

      陈毓的眉眼被汤熏的发红,笑得弯起双眼,隔着一座嘲笑我。“哈哈哈哈,柳衍大哥,没想到你竟不能吃辣?你多吃些、多吃些就习惯了,这大寒天的,不吃些热乎又刺激的,怎么行?”

      我心里直把他骂来骂去,一旁的关海放下筷子,递给我一杯温酒,解了我的饥渴。微黄烛火勾勒出他眉目,他饶有兴味地道:“你和男人婆到底谈什么了?”

      我只笑不语地卖关子,一旁的温宁接话道:“喂,假仙人,柳衍兄弟已答应助我前去葭萌关了,你去不去?明天一早就去!”

      温宁眼神黑得发亮,透出一丝精光。她的余光看向我,仿佛希望我马上拍桌而起、痛哭流涕地为她渲染一下,好让所有人都同她一道前去。

      烛火已燃尽,张纪又换了一盏灯,火光渐渐又明朗起来。

      烛光下,温宁大声地咳了一声。

      她一双凤眼,不长不短,安在脸上恰到好处,此刻,那双眼正眨动着暗示我,陈毓看不懂,不解地道:“……宁姐,你的脸怎么了?如此怪异?!”

      温宁的脸微微颤抖了一下,闭嘴不提了。我在灯下打量她,见她五官端正,透出一股子英气来,实在是和寻常女子的模样有很大不同。

      “方才是我同温宁姑娘商议,明日前去葭萌关增援粮草,也算是为皇叔分忧,尽柳衍绵薄之力。”

      陈毓只听重点,立即严肃地道:“又要打仗?”

      我朝他微笑道:“陈兄是怕了?”

      他咳了一声,手撑在桌上,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慢条斯理地答道:“倒也不是怕,就是觉着太突然了!不过宁姐一向有谱,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其他人呢?”

      关海道:“本大爷没意见。”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表示同意,我见事情已经谈妥,又和众人挨个敬酒吃菜,不再谈其他。那夜吃得欢喜,吃着吃着,一些细碎的雪落在窗沿。

      “......下雪了!”姬雪忽然道,她身边的燕熹正百无聊赖,一听便打眼去看,两人一同看起雪来。

      “雪景……”我盯着窗外,雪越落越急,不一会儿,院子里落满了白雪。

      “别看了,快吃菜,一会儿都冷咯!”陈毓夹着一块肉丸子正送进嘴里,自言自语道:“呼......雪有什么好看......”

      雪在窗外飘飞,有些落在窗沿,一阵强风吹进屋里来,晃得门窗发出碰撞声。

      “哎呀,这风忒大,还是把门关起来吧!别冻坏了——”张纪起身去关门,屋内顿时又热起来。

      众人复又嬉笑热闹,自不必说。

      次日天明,雪还未化,我们匆匆拜过张纪,直奔葭萌关而去。

      数日后。

      黄沙席天。眼前百里开阔、片草不生之地,正是葭萌关内景象。

      地面已经沙化,沸腾的热浪仿佛要吞噬眼前的景象,灼得人视线模糊。

      我们路上见着几个巨大的坑,温宁告诉我们,那是这里的军队挖出的井,往往掘地数尺,用以纳尸。

      我不曾想葭萌关气候恶劣至此,竟然真的、一、点、水也没有!连日赶路,我们雇来的马匹又热又累,最后给活活热死了……一行人只得下来步行,温宁心里干着急,嘴上骂着关海,怪他提议什么‘骑马入腹地’更方便、更灵活之类的……

      那时离蜀军驻扎的营寨还有几十公里,我见这两人又开始掐,索性停下来,走了没两步出了一身汗,喘着气道:“关兄,温宁姑娘,二位别吵了,与其在这里争个是非,不如想想法子怎么降温?”我盯着头顶那青天白日,只觉得这天好像要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上的水已经喝光,嗓子干得冒烟,水囊就挂在关海腰间——我摸到他腰上的水囊,扯过来喝了几口,又递给他,他也就着喝了一口,喉结上下一动。

      温宁观察着一旁的地形:“此地怎会如此?为何会出现黄沙漫天的异象?三月前我途径此地时,明明还是一番河川密布之景......”

      我亦赞同道:“此处气候确实反常,关兄可有察觉?”

      关海把手背在身后,皮肤被晒得略有些泛红。他略一勾下腰,凑过来对我耳朵说了一句:“这种低劣手段,我会看不出来?”

      我刚想问他什么手段,温宁推了关海一把,道:“这是张郃布下的阵法?假仙人,你有办法破解?”

      关海回道:“男人婆,这就是如假包换的仙术,都这时候了,你莫非还不死心?”

      温宁呸他一口,把剑一插,啐他道:“我说是阵法便是阵法!这世上哪有什么狗屁神仙,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关海被气笑了,“明明事实摆在眼前,居然到现在还不相信!”他走到中间,往前踏了一步,在我惊讶的眼神中,他道:“本大爷这便露一手,来一场‘天降甘霖’!让你这土包子好好开开眼!”

      “……你说谁是土包子?!”温宁怪叫道。

      陈毓偷偷地憋笑,拿袖子捂着嘴,被温宁拿他出气,一巴掌拍过去,顿时出不了气来。这下可没人敢笑她了,说时迟,那时快,关海一个抬手间,五指并拢捏了个什么诀,手指上下翻飞,嘴里还振振有词,随之他的指尖发出一阵金光,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一阵闷雷声敲了过来,仿佛听见了召唤。

      莫非他真能降雨?是了,之前父王也提到过,仙人中有人便能呼风唤雨,这种行云布雨之事,他一定也会!我心头大喜——

      一片云慢慢地聚到关海头顶,停了半天……终于落下了几滴!没错!是几滴!

      “喂?存心玩我是吧?”关海刚说完,又降下一阵雨,将他脸上、肩膀上淋得透透的……只是除开他站的地那个位置,别的地方却是一点雨也没下起来……

      我和温宁白着脸顶着一头烈日,看他仿若无事般抹了一把脸,脸色由红转青,随即淡定地看向我们。

      温宁瞪着头顶那片乌云,仿佛呆愣,“不是说……降大雨吗?”

      关海试图挽尊:“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本大爷只不过突然想到如此贸然施法,必定会引来那群仙士,所以临时起意决定先让自己凉快下罢了!”

      我仍不死心,看向他抿起的嘴角,关海喉结呼噜一动,“你看什么?”

      “关兄?关兄索性再召个‘天降甘霖’,好让柳某也凉快一下?”

      他估计是抹不开面子,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赫色,“咳、这——你等一下……”

      “喂——”燕熹跟在后头,打断了我和关海的对话,她挥了挥手道:“喂,姓楼的、姓紫的,本姑娘累了,渴了,要喝水!”

      关海转头过去,目光比头顶的白日还灼热,幽幽地道:“美女姑娘,你不是刚刚才喝过水,才休息过?”

      燕熹轻蔑地笑道:“怎么?这破地方又热又累,本姑娘走得乏了,走不动了,想喝口水都不行?”

      她要水做什么?我寻思着,刚把水递过去,便听见陈毓突然叫了一声。

      “姬雪姑娘,你没事吧?!”

      陈毓焦急地声音令我吓了一跳,这才寻着视线看过去,姬雪脸色苍白,因为不舒服而发着抖。心想她一定是热坏了,又想到此处水源干涸,哪里去给她找水呢?!心上不由得担忧起来:“姬雪,你不舒服吗?”

      姬雪蹙着眉,她气质清浅,皱眉的时候也显得拘谨。“不用了,柳衍大哥,我只是……不太习惯此地气候罢了。”她看了一眼燕熹,对她露出笑意,“……谢谢燕熹姐姐。”

      “你、你谢我做什么!”燕熹避开视线,争辩道:“本姑娘是自己累了、渴了,想休息才提出来的!你少自作多情!”她冷哼一声,面上极力掩饰,脖颈泛着一层淡红。

      “这么说,是燕熹姑娘要休息?”我故意打趣道。

      她红着脸道:“本姑娘突然又不想休息了!还不快走!?”

      一行人只得闷头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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