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识》高糕崽

30、第三十章

　　很快，伏忆便拿到了颂程历劫所要用的命簿，便如他所想要的那样，是从水中前往凡间，经历短暂的匆匆人生，便随着跌落水中，结束凡间历程。

　　颂程这趟凡间旅途，已定。

　　海底的礁石上，两个少年并肩而坐。

　　景欢道：“这一趟，凶多吉少。只怕，等你回来，我们再不能这般平和的相见。”

　　颂程道：“龙族要乱了！”

　　“不仅仅龙族，是整个海底。”景欢道。

　　二人昂头，看向无尽的海水。

　　颂程道：“其实，我不喜欢这里，这里阴暗，潮湿。我更喜欢光，喜欢暖。爹爹说，我们龙族在仙界的领地，也是光亮的，温暖的。”

　　“谁喜欢呆在这里？恐怕只有人鱼一族受得了。”景欢道。

　　“景欢哥，无论，谁赢了，赢得人都会带领龙族回家的，对么？”颂程问。

　　景欢答：“我不知道三夫人怎么想，但我爷爷和我爹，是这么想的。”

　　“整个龙族都是这么想的。”颂程道。

　　“对！大家虽叫嚣着，要打回去。其实，这么些年了，大家心中已清清楚楚，凭借如今的龙族，我们抵不过神界，我们得快些回去，否则，只会在这深海中，一点点消磨殆尽。”景欢道。

　　“景欢哥！”颂程道。

　　“恩。”景欢答。

　　二人久久不语，直至光线更暗了一些。

　　“我爷爷说，三夫人眼下，是要见鹬蚌相争，好得渔翁之利。”景欢道。

　　“那，我们就不能不争吗？”颂程道。

　　“不能！”景欢答：“你我已是局中人，我们的父辈，祖辈，太多新仇旧怨，况且，便是大家想收手，众族脉也不会同意。我们……”

　　“所以，赢得人，会得到龙族？”颂程道。

　　“不！你我没有赢家。赢者会沦为寒星的傀儡，不过是新一轮的痛苦罢了。”景欢道。

　　“哥，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你。”颂程道。

　　景欢并未回答。

　　“哥，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也能见到我的父母。”颂程道。

　　景欢只觉，心砰砰跳。他们心中都清楚，无论颂程能否回来，只怕到时，鹬蚌已分出胜负。

　　望着颂程离去的背影，景欢叫住颂程，道：“颂程，活着回来！”

　　颂程不想父母担心，奋力往家跑去，却在家门口，被寒星拉住。

　　颂程道：“你怎么来了？”

　　寒星将他拉到隐蔽处，说：“你要走了？”

　　颂程点头，问：“祖父到底是死是活，三夫人她……”

　　“嘘！”寒星道：“我偷偷跑出来的，得赶紧回去，别说那些不能提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

　　颂程并未回答，他不能说愿意，因为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可他不能说不愿，因这句随心的不愿，或许会要了他一家的性命。

　　寒星急道：“你快说啊！像小时候那样！”

　　颂程开口，却并未说出答案，而是问：“寒星，你喜欢我吗？”

　　寒星道：“自然喜欢。”

　　颂程又问：“是同景欢哥比，你更喜欢我。还是，只是因为是我，所以喜欢。”

　　这问题寒星从未想过，毕竟在她心中更喜欢的是龙族，只要龙族能是她的，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谁，并不重要。虽不重要，但与景欢相比，她更愿意颂程与她一起。

　　寒星明白颂程发问是为何，她说：“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便是遇到你所说的，又能怎样？什么喜欢，什么情爱，哪有利益权势来的可靠？”

　　“可，万一我们遇到了呢？”颂程道。

　　“好！我原谅你，你若遇到了，大可带回来！我会善待她，但你需记得，只有我，能帮你完成你父亲的期盼，只有我，能让你不负祖辈的嘱托。”寒星爽快的回答，未带半点不悦。

　　“不该是这样的。”颂程道。

　　“有什么该不该的。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说定了！我先走了！你记得，活着回来。”寒星道。

　　颂程还想就感情一事，说上一二，但寒星已挥着手跑远。

　　待光线大亮，颂程在父母的陪伴下，准备前去历劫。

　　他们穿过幽鲨沼，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颂程不解，问：“我们不是要往天宫吗？”

　　金时道：“你爹爹往天宫一遭，为了什么？就是怕，你在去往历劫的路上出事。”

　　伏忆拿出一幅卷轴，道：“前往历劫的命簿，我已经取回，眼下，你往凡间，和你从凡间回来，都要靠人鱼一族了。”

　　明可对担忧的父母说：“你们放心，历来，凡间魂魄，凡是因水而亡的，都归我们人鱼一族所管。我会亲自将颂程送往凡间，待他历劫结束，更会亲自接上他。卓然便是再强横，也不敢干涉我人鱼一族捕魂之事。”

　　眼看就要出发，伏忆嘱托孩儿：“我同你说的，可还记得？”

　　“记得！等历劫结束，先不回来，先往忘川河，去求见鬼王。让他助我们，只要我们赢了，我们便会带着龙族离开，将凡间深海，交还人鱼一族。”颂程道。

　　明可听闻，走到那颗硕大的假山状夜明珠旁，她挥手施法，将那颗明珠，变做拇指大小，而后递给颂程，道：“拿着。这是常平宫的东西，是当年鬼王送给我的。你将它拿去，若是见到鬼王，便将此物交还，他便会知道，人鱼一族，也在盼着你们胜。”

　　颂程看向父母。

　　金时道了句谢，将夜明珠塞给孩儿，叮嘱道：“揣好了，千万记得，莫要丢了，也千万记得，郡主方才所说的话。”

　　颂程急忙将夜明珠收好，点头道：“娘，我记住了。”

　　伏忆继续道：“还有，爹爹听闻，花族的灵雨郡主现下就在魔界，你若能设法见她一面，告知她眼下琨族花族的境况，或许她能帮到你。”

　　金时急忙打断：“不行！不要去找她，不要听你爹的，花族的事，你不了解，你千万不要去见她，若是不幸遇到，千万不要说，你和金英一脉有关系。”

　　颂程多少听说过花族的事，眼下，花族多年无主，受琨族统治，而琨族却理直气壮，声称，若想他们还回花族主权，需花族罂粟一脉主脉前来。颂程并不知晓当年罂粟一脉和金英一脉的是非，他自觉得父亲说的有理，无论怎么说，他的母亲出自花族，若能助花族拿回主权，是件好事。

　　一只虎鲸随水而来，明可催促道：“时间到了！该走了！”

　　伏忆拉住颂程的手，说：“程儿，你记得，若你实在敌不过，也没关系。若……若迫不得已，便往狐族去，狐族的先辈，曾与我们的先辈并肩作战，如今狐族的族主，在他为世子时也与我关系甚好，帮过我许多！你若前去投奔，他定会护你一命。”

　　颂程泪目，道：“爹！”

　　伏忆催促：“快走吧！等你回来，就长大了！”

　　颂程拥住爹娘，而后双膝跪地，不住叩头。

　　金时上前拉起孩儿，轻声说：“不用听你爹的，待你历完凡劫，你就趁机藏起来，藏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什么龙族，花族，人鱼族，统统和你没关系。你只是娘的孩儿，娘想你活着，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迫不得已，就开开心心的，自由自在的活着。”

　　不待颂程回答，金时伸手一推，将孩儿推到了鲸背上，已等候多时的明可，伸手轻拍虎鲸，虎鲸载着二人，纵身一跃，不见踪影。

　　金时和伏忆抬着头，看了许久许久，直到眼里的泪落尽，直到海水平静，鱼儿悠哉，像是鲸从未来过。

　　金时轻声说：“走吧！”

　　伏忆看向小屋方向，他欲言又止，再次看向头顶的海，又看向金时，而后说：“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我得等孩儿历劫之后。”

　　金时问：“什么？”

　　伏忆忙道：“没什么。”

　　随着颂程的离开，龙族的腥风血雨也拉开了序幕，卓然与伏忆之间的斗争，由暗转明，终成征战。

　　伏忆与金时知道，他们不是颂程的对手，但他们一直苦苦支撑，因为他想见到孩儿无恙。

　　“30天！程儿的命簿，会在30岁之事溺死，凡间一年，仙神一天，我们只需撑30天！”伏忆道。

　　节节败退之间，终于撑到最后一日。

　　伏忆牵着金时逃至幽鲨沼，卓然的手下很快便追了过来。

　　看着时不时有水流垂下，鲨鱼会随水流试图捕杀过路者。

　　伏忆和金时小心的躲藏着追捕者还有那些凶狠的鲨鱼。

　　不知何时，二人来到了当年沫沫与文俊离去之处。

　　金时焦急道：“明可的虎鲸怎么还没来？程儿不会出事了吧！”

　　“不会的。”伏忆道。

　　伏忆将一个发现他们的搜捕者扔到水中，那人的尸体被鲨鱼一口吞没，不见踪影。

　　金时还在焦急的望着头顶的海水。

　　伏忆拉住她，道：“金时，我告诉你，在明可所住的屋里，有一扇后窗，那里，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往凡间。”

　　金时问：“你说这个做什么？”

　　伏忆道：“是我对你不住，拉着你，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你走吧！卓然的目标不在你，你顺着那条路，往凡间去，去过你一直想过的生活。”

　　这时，一只虎鲸从他们头顶上方一跃而过。

　　金时指着鲸的残影，问：“是那只吗？是吗？那是明可的鲸对吗？”

　　伏忆亦激动道：“对！她接到程儿了，程儿安全了！太好了！”

　　金时道：“太好了！”

　　伏忆说：“程儿会做到的，他会往忘川去，会去求见鬼王，会寻到救兵，会战胜卓然，会取得三夫人的支持，然后迎娶寒星，龙族众多族脉会信服他，他会成为龙族之主，会带领大家离开深海，回到仙界故土。”

　　金时道：“不！他会离开一切是非，会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们并未反驳彼此，因为他们都相信自己的孩儿。

　　伏忆催促道：“你快走吧！卓然要来了！”

　　金时摇头：“我不走！我若走了！倒叫程儿忧心！不如同你一起！还记得，我们也曾相爱，你曾对我说过，要生死与共。我信过，后又不信了，但今日，我又信了。”

　　眼看卓然带人围拢而来，伏忆拥住金时，道：“你不该信的。”

　　“可我信了！”金时道：“我们走吧！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太吵闹了。”

　　伏忆道：“好！我也觉得，他们有些吵闹。还有一些不属于我的，也不需要了。”

　　伏忆摘下那只右臂，将它远远丢出去，而后牵起金时，二人走向鲨群。

　　不知为何，金时忆起明可曾诵读的诗句：“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伏忆与金时消失了，在当年沫沫抱着孩儿离去的地方。

　　鲸背上的明可，问颂程：“我给你的那块夜明珠可还在？”

　　颂程点头。

　　明可又问：“我送你前去忘川？”

　　颂程道：“明可姨，我爹娘，他们怎样了？我能先去见见他们吗？”

　　明可问：“你不愿往忘川？我曾答应你娘，若你不愿去忘川，我可以送你往凡间隐蔽之处，躲过卓然的追杀，过自在的生活。”

　　“不！我不能那样！我会去忘川，可我想先去见见我爹娘！”颂程道。

　　明可见颂程想要跳下鲸背，出手将他打晕，她眼里噙着泪，道：“你爹娘，只怕不在了！我送你往忘川去！愿你能有为爹娘报仇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