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来的表姑娘》鲤谙

36、第 36 章

　　再不过去瞧瞧，两人怕是要聊完了。

　　季盈稚有些心急，拉着鹿衣绕到花园外，循着墙想去到徐珮与牛太太谈话的地点后边。

　　靖国公府的地形比预想的更复杂，等弯弯绕绕地来到那处墙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季盈稚不顾形象贴在墙边听了片刻，没有声音。

　　已经走了吗？

　　季盈稚疑惑地用眼神问鹿衣。鹿衣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听到声音。

　　或者是没找对地方。

　　鹿衣在季盈稚的要求下，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爬到墙头，往另一头观望下情况。

　　“如何？”

　　季盈稚在底下用气声悄悄问。

　　鹿衣疑惑地歪着头，实在想不通，又蹑手蹑脚地爬下来。

　　“姑娘，可奇怪了。牛太太已经离开了，就剩三姑娘站在原处，既不说话也不走。”

　　或许是方才谈话的内容引得徐珮沉思。

　　“那她神情如何？”

　　鹿衣迟疑地道：“我说不好。”

　　三姑娘寻常大多时候都是冷淡淡的表情，少有明显表露情绪的时候，此时也是一般无二，恐怕只有四姑娘在这儿才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了。

　　季盈稚沮丧地蹲下身，事情办砸了，这靖国公府也真是，一个小花园修得这般复杂，害她浪费了太多时间。

　　此时老天爷又应景了，淅淅沥沥下起了蒙蒙小雨。鹿衣扫视了一遍身边的花卉草木，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直接辣手摧花砍了一叶芭蕉，为季盈稚挡雨。

　　季盈稚想到另一头的徐珮，心生担忧。

　　“她还在那吗？”

　　鹿衣依原样爬上去瞧了，对季盈稚点点头。

　　鹿衣不解，“姑娘，牛太太都走了，为何不直接叫上三姑娘，回屋内避雨去？”

　　这不就相当于直接告诉徐珮，她们是来偷听的嘛。

　　季盈稚不知道徐珮对此会做何反应。若是此时她面前出现的是徐琼，她应该会软弱地与她诉苦，说清情况。可出现的如果是见证过她的狼狈，但关系又说不上亲密的季盈稚，那可能是对她自尊心的又一次鞭挞。

　　见这细雨虽然不大，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季盈稚问鹿衣：“你能帮我上去那墙头吗？”

　　她得亲眼看看情况，好想办法不露声色将徐珮带回去。

　　鹿衣抱着季盈稚的双腿，季盈稚双手趴在墙上，努力往前头张望。

　　这姿态让季盈稚想起了不久前那次，也是一样的情形，底下是箐衣托着她。

　　唉，又想到那个讨厌的人了。

　　季盈稚想到这飞快地摇摇头，肯定不会摔了，这次她好歹有面墙可依着。

　　等季盈稚踩到鹿衣肩膀上，终于能看到另一头的徐珮时，这边稀碎的动静已经打扰了发呆的徐珮。

　　徐珮仰起头，看着表情扭曲却硬是强撑着扒在墙头的季盈稚，意外地笑了。

　　蒙蒙细雨洒在她脸上，季盈稚分不清她脸上的水痕是雨水，还是眼泪。她好像刚从沉重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对将她拉回现实的人露出一个飘忽的笑。

　　真是让人看一次便感叹一次的美貌。

　　季盈稚试探性地喊她：“三姐姐？”

　　“嗯。”徐珮沉静地应她，对此时的情形丝毫不感到意外，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不对劲。“我们回屋去吧，你身子弱，不要淋雨了。”

　　季盈稚还有些发懵。想起以前徐珮万分抵触被冯氏安排的人相看，情绪崩溃地躲在屋内向徐琼哭诉的样子，属实没料准她此时的状态。

　　一边发懵，一边鹿衣托着她，将她从墙头接下来。季盈稚站在徐珮的面前，不知道要怎么问她好。

　　徐珮恍若无事地牵起季盈稚的手，两人一起往屋内走。“别担心，我没事。”

　　只是想通了些事，放弃了一些没必要的执着。

　　以后，不该再让她身边在乎她的人操心了。

　　这雨下得突然，靖国公府的人更是措手不及。

　　原本还流连室外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回到流花水榭，皆是一身狼狈。

　　余大奶奶此时忙于应酬无法脱身，叫来身边的妈妈吩咐一番，便当了甩手掌柜，将此间麻烦事都扔给了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

　　江虹歆听了仆妇的传话，带着歉意与在座客人告辞，便起身去处理事务了。

　　明明尚是靖国公府的客人，江虹歆安排起府内的人事物却显得分外熟稔，一应安排行云流水。先是划了靖国公府几处闲置的院落，暂时作客人更衣梳洗之所；又去各房长辈处借来人手，以便调配；还安排了不少的人带着油纸伞等雨具外出寻人，生怕有客人被困在外头回不来。

　　这几个安排说来简单，做起来却犹如打了结的线头，得一一梳理清楚。比如安排梳洗，紧急收拾出来的场所毕竟有限，哪些客人先安排，哪些客人可拖一拖，就全是讲究。得量着客人的身份地位、亲眷关系，熟悉的可安排一处去，有嫌隙的最好远远分开，免得狭路相逢起了口角。其中，女客得优先，年纪尚幼的得优先，虽是男客但身子较弱的也得先安排。

　　又比如，得吩咐厨下将姜汤及时足量地供应上，一一送去给淋了雨的客人；一般客人会自带换洗的衣物，但难保有些疏忽了，这类情况最好是吩咐针线房将原本府内主子们的用度先挪给客人用......

　　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江虹歆不慌不忙，考虑得十分周全，有些意外的情形就见招拆招，应对妥当。

　　被雨淋湿的客人们陆陆续续由靖国公府的仆妇领着前去更衣梳洗，其余客人与怀宁长公主、靖国公府的几位夫人太太们依然安稳地坐在流花水榭看戏聊天，场面丝毫不见混乱。

　　这能耐，在场的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引来许多夫人太太心下赞许。

　　便是姑娘间也议论纷纷，言语里透露着佩服。

　　徐珍笑着奉承余青絮：“你可真是好福气，这么个好嫂嫂，还没过门呢就来你家当孝媳了。”

　　这话，有心人听了心里难免觉得有几分古怪，但若是不多心，趁着当前这场合，听来只有艳羡。

　　在座的一片附和。

　　刚刚看了江虹歆在如此大的场合里那般从容不迫的安排，暗暗对照自己，许多已开始经手家中庶务的姑娘不免羞愧，自己可没法想得那么周全。

　　余青絮听了夸赞心里自然得意，此时也不谦虚：“我三哥哥这般人中龙凤，自然得配江姐姐这般秀外慧中、大方得体的闺秀。”

　　说这话时，余青絮得意地瞥向阁楼下的进门处。

　　徐珮正牵着季盈稚的手走进来。

　　徐珍注意到她的视线投向，心里有几分恼怒，说不清这情绪是对着余青絮的，还是对着余青絮口中隐约有所指的“不得体”的姐妹。

　　或许还是对着徐珮更多点，想起余青絮在她面前拿出那绣着“珮”字的香囊，徐珍只是回想起那场面便觉得一股怒气升腾而起，直涨到天灵盖上。

　　同是一个女红师傅教出来的，徐珍一眼就认出了那香囊的绣艺出自徐府姐妹，那明晃晃的字更是直接指明了对象，叫她想狡辩也是不能，在余青絮面前全无脸面。

　　底下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余青絮投来的视线，徐珮拿了仆妇递上来的棉布轻轻擦拭季盈稚被淋湿的头发。

　　其实徐珮一身湿得更厉害，原本一身精心打扮的锦衣华服沾了水，化作沉重的负担压在身上。幸好现在还不是夏季，穿的不是轻薄的纱衣，免去了许多尴尬。

　　两人的贴身丫鬟都去取装着换洗衣物的包裹，在拿来之前，徐珮盯着季盈稚先灌了一碗姜汤。

　　鹿衣脚程快，回来后赶紧将手中的披风先给季盈稚裹上。

　　徐珮便催着季盈稚先跟着靖国公府的仆妇去换上干燥暖和的衣服。“我的丫鬟也快到了，你赶紧先去更衣，莫要耽搁。”

　　季盈稚不敢高估自己的身子康健程度，点头应是。鹿衣心急，见季盈稚答应直接抄手将她抱起，跟着仆妇快步离开了。

　　只剩徐珮一人站在那，等着她那现在都没见半分影子、慢悠悠走在路上的贴身丫鬟。

　　已经被怠慢习惯了，徐珮索性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估摸着她的丫鬟还要一小会儿才能到了。

　　江虹歆收回视线，要安排的事情已经一一安排妥当，目前尚无脱轨之处。她坐在偏厅，终于能歇下来喝一口茶水。

　　身旁的丫鬟上前回话，说是公主怕这头忙不过来，送了些人手过来帮忙。

　　江虹歆应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公主府的人手，比起靖国公府的这些家生子们更眼高于顶，用起来肯定是不趁手的。但人不重要，怀宁长公主既然发话了，便是对她这般安排的认可，能省去后面很多麻烦事，这心意她只能收下。何况，今日这场合，底下使唤的人手越混乱，其实越符合她的心意。

　　“三少爷现在何处？”

　　身旁的丫鬟悄声回她：“陪着客人正在前厅喝酒。”

　　放下茶盏，江虹歆又将视线投向窗外一片清凉的雾色，微不可查地露出点笑意。

　　很好，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