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戏码》温权

5、沉沦前的平静

　　林墨媛最近接手了一部分家族企业，按理说这种高强度工作会把她榨干，但她只是在后座躺了十分钟就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下车之后，她整个人神采奕奕，一副已经开始新的一天的样子，把谢顾看得啧啧称奇。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林墨媛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了一下谢顾的神色，“我看你印堂发亮，红光满面，必然是喜事儿。”
　　“真数您眼光毒辣，”谢顾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着，“我……”

　　“有喜欢的人了？”林墨媛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接上这句扭扭捏捏说不出来的话。
　　“对对对。”谢顾连连点头，支起一只手遮住半张脸。
　　林墨媛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根，脸也红了起来，捂住脸趴倒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还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纯情啊哈哈哈哈……”
　　谢顾已经窘得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人面对面脸红着。

　　B家作为京城不小的连锁店，服务是有一套的，尤其是这里服务员的眼力见儿和行动能力，绝对是业内顶尖。
　　由于这一男一女之间充满了愉快的气氛，服务员飞速端上来一个小蛋糕，热情地微笑道：
　　“您好，先生和女士。我们店新推出了一个活动，为每对进店的情侣免费提供一个情侣小蛋糕，请问您们是情侣吗？”
　　林墨媛抬起头，一双笑得眼泪盈眶的眼睛看向服务生小姐：“不是，但他马上就有了，谢谢你，不过我晚上不吃甜食。”
　　服务员一愣，但得益于部分女性独有的强大理解力天赋，她很快就非常理解地端着蛋糕离开了。

　　“所以，”林墨媛深吸一口气，平静呼吸，“你到底喜欢上哪位了啊？男的女的？多大了？”
　　“男的，和我同龄。”谢顾笑着，笑容里掺上了一点忧虑，“还没确认关系呢，来找你指点指点。”
　　“啊~这样，”林墨媛了然，但还是要礼貌性推辞一下，“让我这母胎solo二十年的直女指导你们男同爱情是吧。”
　　谢顾故意叹了口气：“您再谦虚我可求谁去。”
　　“所以有什么问题啊，以你的魅力，想拿下谁不都是轻而易举。”
　　“嗯……但是这位是直的……”

　　“啊？”林墨媛的笑容被惊讶取代，“这年头还有人铁直吗？”

　　“我也不确定。”
　　“听上去是高知？什么大学毕业的？应该不是海归。”
　　“啊，”谢顾回忆了一下，“不知道哎，当时没太听清。反正现在是个……”谢顾抿了抿嘴，美化了一点儿，“小艺人。”
　　“啊？”林墨媛有点震惊，“我以为……你喜欢高知那类的。”
　　她试探道：“像你之前那个初恋那样的。”
　　“嗯，说来话长，但是，”谢顾苦笑，“确实，就是他。”

　　“啊？”

　　林墨媛如遭雷劈，缓缓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这很复杂。”

　　“对吧，和我一个反应。”
　　“不是，你不是说他应该上清北了吗？”林墨媛把杯子往后挪了一下，让服务员把菜摆到桌子上。
　　“应该是啊，他没掉过前十，赋完分六百九，北京卷变动也不大，再怎么发挥失常也是C9人。”
　　“你不是说他家庭背景很一般吗？多一般？够捧他出道？”
　　“他出道和家里一点关系没有。”抛去没爹没娘没人劝他考公这一因素来看，谢顾想。

　　“那一定是长得很好了，”林墨媛断定，“也有道理，读个C9的传播专业，自己捧自己，可能比大厂offer来钱更快吧，名校光环还挺容易炒作的。他还挺勇的。我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他是哪位啊？”
　　“嗯……我感觉他目前可能还不算多有名。”谢顾皱眉，这也是他非常想不明白的一点。
　　“啊？”林墨媛完全不理解，“不是吧，他还是个小糊咖？……他图什么啊？”
　　谢顾耸耸肩。

　　“啊，所以你是今天又碰上他的？”
　　“去找郑久谦谈生意，正好碰上他，在郑久谦剧组里。”
　　“他倒是混得不错。”林墨媛嗤笑，“最有铜臭味儿的，现在在搞艺术，当导演拍电影，名利双收啊。”
　　“啊，”谢顾长吁一口气，“世事难料啊，我以前还想做Artist来着，现在还不是到处跑业务。”
　　“说到这个，你是要做娱乐公司才去找郑久谦跑关系？”
　　“对，胡诌了一个下午。你也知道，胡导是他舅舅，给了他不少东西。他自己家里也支持，底子硬实，现在风光着呢。凡是想做点影视类的都和他碰碰头。”

　　“那你那小男朋友马上就能红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谢顾想，如果楚林能捱过郑久谦的苛待，或者干脆顺从……
　　妈的。
　　谢顾一想到这个就恼怒。
　　“郑久谦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公司也有所耳闻，实打实的放荡。你可得替你的小男朋友小心点。”林墨媛提起他，眼里满是不屑。
　　“你说得对。”谢顾冷着脸，“你觉得我该怎么办，直接警告他？但我感觉他还挺飘，已经不知好歹了。”
　　“他还真……”
　　“有那个意思，今儿个被我灌昏了。”

　　“那你还是别出面儿了，”林墨媛即使一边吃着菜，仍然声音清晰，“我来吧。”
　　“那太谢谢了。”
　　“不用谢，”林墨媛笑起来，“都是我麻烦你，你可很少有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我能帮上你点忙，才是不胜荣幸。”
　　“别介，为您服务叫什么麻烦。哦，那位叫楚林，改天我把他的信息发给你。”
　　“好的，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我观察观察才能给你恋爱建议啊。”
　　“那是当然。”
　　林墨媛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多说一句，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对戏子的看法。我虽然比较信任你的眼光，但还是要提醒你小心。”
　　“好的，”谢顾微笑，“我知道了。”

　　楚林回去就瘫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他关掉叮叮作响的闹钟，六点的清晨，房间里阴暗沉闷。
　　楚林收拾了一下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没有他的戏，他可以有一点私生活。
　　出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翻出微信里和郑导的聊天页面，最后一条仍然是自己昨晚发过去的【耽误半个小时再过去】。
　　楚林磨蹭了几分钟，还是补了一条：【实在对不住哈导演，昨天喝多了直接趴下了】

　　接着他坐上网约车。
　　楚林不见什么人的时候打扮得非常朴素，别说像艺人，比起白领来都显得寒酸。几乎只有家庭条件非常一般的大学生才会穿成这样。
　　像今天，德绒保暖内衣外一件白色毛衣，灰色加绒卫裤，外套一件黑色长羽绒服，全是杂牌货。
　　楚林以这种形象出现在医院里，看起来的的确确像一个毫无社会地位的学生。
　　他取下挂在耳朵上的有线耳机，推开病房的门。

　　床上的小孩儿正倚在床头看平板，听到开门声，懒懒地抬起眼皮。一看清来人，她整张小脸瞬间亮了起来：
　　“哥！”
　　“这么早就醒了？”楚林微笑着走过去，拉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
　　“天天睡，睡够了。我背单词呢。”
　　“哇，这么厉害，学到哪儿了？”
　　“初三上学期第三单元了，”小姑娘划到书的封面，展示给楚林，“很快就能到高中的知识啦。”
　　“哇，这么快，别太累了啊。”
　　“不累，要不是上个星期又做手术，我早就进到高中了。”
　　“Pretty cool.（太酷了）”楚林笑着，“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吗？”

　　“啊，有，”她飞快地调出一本习题册，“我做53的时候感觉很奇怪，就是有几道题做不出来，回去看答案就会了。但是有的时候看得脑子很累。啊，就是这几题。”
　　“哦，”楚林盯着看，“结合二次函数分析动态图形的最值问题吧，解析式求出来了……你觉得这道题想考什么思想呢？”
　　“……数形结合？”
　　“也可以这么说。最值问题一般可以用函数建模来做。用一个二次函数来表示要求的图形的面积，然后分析这个二次函数的最值，也就得出了图形面积的最值，对吧？”
　　“对，是这个思路。但是具体……”

　　“就是怎么下手建模是吧？这个高中涉及得更多，事实上还是看函数工具化的熟练度。因为你不是刚做过一批二次函数题吗，所以有的时候可能会有迷失感，失去主次。所有所谓‘考察函数’的问题，实质上都是让你把函数当作一种工具，来分析解决一个问题的，主体聚焦不在函数上。啊……”楚林摸了摸下巴，“我想想，简单来说，你想用函数来表示图形面积，就分别把函数三要素，自变量定义域函数值分别和这个梯形的条件一一对应。”
　　“啊，也就是说，现在函数值是图形面积，然后我设一个自变量……自变量怎么设啊？”
　　“你就想想怎么求这个梯形面积。”
　　“但是有上底下底还有高哎，设哪一个啊？”
　　“既然三个都要出现在你的计算公式里，那就把他们统一，设其中一个是x，找等量关系让其他两个都用x表示。”
　　“啊~Got it.（懂了。）”

　　“哇，赵云笺不亏是未来最厉害的大科学家。”楚林笑眯眯的。
　　“哥你才是最厉害的，”赵云笺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是阳光下的孩子才会有的神色，“我看网上那些视频，看了好久，当时觉得懂了，看完就又不太明白了。教辅上就单列出来那些专业术语，数形结合啊，函数思想啊，等量代换啊，我就只能弄明白字面意义，也不会用。但哥一这么讲我就会了。所以下面这几道也不用从头一点点分析，就搞明白什么解题方法然后进题干找条件就可以了！”

　　“哥真的很厉害。”赵云笺真诚道。

　　楚林只是眯着眼笑。
　　他这样笑的时候，眼睛变成一条弯缝，看不清瞳仁里的神色。也是因为这个，他的笑脸看起来非常有感染力，纯粹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