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竹涧鲤

4、Chapter.4

　　我这几天看着余琛和周翊辰下课就聊游戏，关系越来越近。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余琛在熟了之后和之前唯唯诺诺、一逗就脸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现在周翊辰逗他他已经免疫了，有的时候还会反击。
　　周翊辰都摇着头说一开始以为是只安静的布偶猫，没想到是只拆家的银渐层。
　　他话还没说完，余琛就瞪了他一眼，只能立刻闭嘴，还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我撑着头笑看他们互动。
　　其实我能理解余琛，人到了陌生的环境都会不适应，只是反应强弱的问题，像余琛这样明显心思细腻的，只能用内向和冷淡来武装自己，戴上伪装的面具，强装镇定。
　　更何况一中作为重高，高手云集，都是各个初中层层筛选下来的，互相竞争，压力可想而知。如果我也和余琛一样，中考过后不过两个月从天上摔到地下，我扪心自问做不到比他更好。
　　自卑是根植在骨头里的本能，遇到这种环境如果是高中的我，根本无法抑制它野蛮生长。
　　我低头看着桌上斜打过来的阳光开始发呆，我的高中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来着？我拼命回想，但是像是一团白雾遮住了我脑海里的记忆画面，挥不开，散不去。

　　一中的第二次月考很快就来临了。
　　余琛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了。我叹了一口气，估计还是够呛。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来说，他的数理明显是原地打转。虽然我不清楚难度，但是他几乎每天的习题都依旧要卡很久，然后在他揪头发之前，周翊辰紧急制止，把习题拽到自己面前，在草稿纸上写一遍，给他讲一遍。
　　但是明显治标不治本。

　　我的猜想也在成绩单发下来之后得到了证实。
　　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是中途下课的时候，余琛竟然还靠着英语化学进步了两名，不到五分钟，余琛就被叫出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走出教室，根据我高中被老班单独找的经验，八成是因为太过偏科，被拎过去思想教育一下，要重视瘸腿科目。
　　有一说一，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的弱势学科是什么，也基本上都是想改的，应该不存在故意一门考高一门考低，还持续长时间这样的情况，完全就是单纯的能力不足。
　　找到最后大家都心知肚明，听听就算了。

　　我没兴趣听他们说那些废话，已经摆烂准备等过了距离自己传送过去，还少走两步路。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等了挺久，那股熟悉的力量这次并没有出现。
　　我：？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变换位置。
　　今天是出什么差错了吗？还能时灵时不灵的？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去，就在这里挺好的。
　　我转过身，准备找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结果看到周翊辰皱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着门口，我又好奇地转了回去。
　　余琛竟然已经回来了，脸色苍白地从门口进来。
　　我赶紧直起身子，自从他和周翊辰做同桌之后，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个脸色了，这是聊了什么？
　　等他走近，我发现他的眼神都发直，看起来完全心不在焉。
　　周翊辰问出了我想问的：“怎么了？”
　　余琛定定地坐下，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没答话。
　　周翊辰扒着桌子凑近，撑着桌子歪着头看他，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他眼都不眨一下。
　　我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突然，余琛转头，他的唇几乎擦过周翊辰的鼻尖。周翊辰瞳孔一瞬之间放大，几乎是一瞬之间弹开。余琛涣散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来。
　　没人说话，气氛有点怪。
　　我的心脏像是过电一样，猛地跳了几下。我蹙着眉，想强按下身体的不对劲。
　　余琛轻咳一声，小声说道：“老陈然后我当英语组长。”
　　周翊辰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回道：“那挺好的啊。”
　　然后又笑着问：“那我该叫你组长，还是同桌？”
　　“随便。”余琛顿了一下又苦着脸说：“这周要开家长会。”
　　我也顾不上刚刚奇怪的感受，只想：？
　　月考也要开家长会？？疯了吧。

　　我以为这是一中传统，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结果周翊辰也一脸惊讶：“家长会不是期中过后开吗？”
　　“好像这次整个年级考得都不太好，年级部决定加开一次家长会。”余琛的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周翊辰伸手按在余琛的眉心，帮他抚平眉头。
　　余琛愣住了。
　　又来了，那种心脏猛跳的感觉，让我感觉这具身体好像变得不再是我自己的了。
　　可是不过几秒又会恢复原状，好像在对我说：你感觉错了，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

　　周翊辰好像也意识到气氛又回到了刚刚尴尬的时候，收回了手，笑道：“你不是进步了吗？没事，进步了就行，慢慢来。”
　　余琛可没他那么乐观，低头闷闷道：“哦。”
　　然后拿出习题埋头苦做。
　　周翊辰撑着头看着自己的作业，好似思索入迷，其实我发现他一个字都没写，好像在发呆。
　　过了一会，我看着他放下笔，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很久，捻了捻手指。

　　阳光照过来，手指的投影落在桌子上，无限放大，他像是如梦初醒，重新捡起笔开始写题。

　　我都看在眼里。
　　我也只能看在眼里。

　　家长会很快就到了。
　　余琛好像太紧张了，下课疯狂地跑厕所。频率多的我都替他捏一把汗。
　　家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
　　周翊辰正在收拾书本，顺便帮余琛也整理了一下。再抬头之时，一个女人出现在了班门口张望。
　　长黑发，发尾烫着卷，看起来很年轻，只有细看才能发现脸上有些许皱纹，让人相信她孩子已经上高中了。她的孩子和她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杏眼，很好认。
　　也是我这么多天以来早上天天见到的人，余琛的妈妈。

　　我余光看见周翊辰整个人仿佛钉在了原地，他肯定认出来那人的身份了。
　　余琛的妈妈踏进班门，跟坐在门口的学生聊了几句，那学生直接转头指着这边，她的目光也跟随着扫了过来。
　　阿姨一步一步走近，我感觉周翊辰整个人都僵住了。
　　“请问这里是余琛的座位吗？”阿姨很温柔，似乎是察觉到了周翊辰的紧张。
　　“是的。”周翊辰立刻答道，“阿姨您先坐，余琛去厕所了，应该等会回来。”
　　我欣慰地看着他，关键时候情商回来了，没出岔子。
　　余琛妈妈坐下来先和周翊辰寒暄了几句，接着问了一下余琛在学校的表现如何。
　　周翊辰联系余琛在学校的状态半真半假地答完了，末了补充了一句最近当上英语组长了。
　　余琛妈妈看起来稍微满意了点，又翻了翻余琛的成绩单，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余琛说过，你是班里的第一名吧。”
　　周翊辰愣住了，然后点了点头。
　　“阿姨可不可以拜托你多帮助一下余琛的数学物理，他偏科有点太严重了。”
　　接着又叹气道：“他一直挺努力的，还让我在他原本的数学物理补习班之外多请一个家教回来补习，我和他爸爸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但是成绩没有成效，他倒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回家就回房间。我们一开始想着孩子大了，想要有自己的空间，就没去打扰，结果之后感觉他状态不太对再试图找他的时候，他就一直说没事，把话题岔开。”
　　我会想了一下余琛一家的相处模式，确实如此。
　　其实说到底，是因为父母和孩子双方都不愿意拉下脸敞开心扉聊聊，只能在一天天心知肚明的伪装中试探。
　　一般来说，原本好好的关系就在一次次试探中产生了无形的裂痕。

　　我不知道余琛和他的父母之前是怎么相处的，但是我和我父母就是这样，在岁月中产生了无形的隔阂。
　　我记得在上高中之前我还很爱朝妈妈撒娇，饭桌上每天聊聊在学校发生的趣事，说得自己眉飞色舞，差点忘了夹菜。
　　但是在高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之后，我总觉得对不起父母，我不敢和他们对视，不敢和他们多说几句话。
　　明明我们才是关系最亲密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感觉离得更远了呢？
　　只有在学校和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敢露出我本来的样子。
　　我迷茫了很久，在上大学之后和自己和解了之后，用存下的钱试着买一些礼物送给爸妈，他们收到后给我打视频高兴但是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的样子让我鼻子一酸。
　　明明是我在和自己较劲，但是无形中伤害了最爱我的人。
　　而且我清晰意识到，已经产生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可能再完全修复了。

　　我发呆看着周翊辰皱了皱眉，抬眼看了一眼门口，顿了一秒说：“当然。”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余琛在门口，手指抓着袖子攥在手心，眼睛里的紧张几乎快溢出了。
　　我清楚，他和我当时的心理是一样的。
　　我看见周翊辰比了个大拇指，挑起眉，笑着做了个口型：没事。

　　余琛的表情放松了些许，走了过来，轻轻喊了一声：“妈。”
　　周翊辰识趣地说要去接自己母亲了，我也不想呆在教室听他们母子谈心，就跟出去了。

　　最近我的活动范围变大了不少，从余琛附近一百米变成了五百米，但是这个距离还是不能让我跟着他到校门口。
　　我趴在连廊的栏杆上，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天光变暗了，家长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我估摸着余琛和他妈妈聊的也差不多了，站在连廊上吹着风还蛮冷的，我打了个哈欠，准备进教室了。
　　转身的一瞬间瞥见楼下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周翊辰走在一个气场很强的女人身边。高跟鞋，黑风衣，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在脑后，脸上表情很冷淡，眉头微微蹙着，在打电话。
　　气场估计两米八，我无端地感觉到冷意，打了个哆嗦，赶快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