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替身先生》像素失帧

4、阴差阳错

　　“洛如笙！乖儿子——爸爸想你想得好苦——”

　　洛如笙刚推入西餐厅的玻璃门，只来得及感慨时过境迁，记忆里他们四人还在路边油烟滚滚的大排档喝五块一提的扎啤，转眼却开始天天出入高级会所制造剩菜。不过他莫名其妙的感伤并没持续多久，慕楠像树袋熊一样从身后揽住他，亲密得像是昨天才见。

　　不得不说，他们四人中，唯一没被牵扯进这些破事的也就剩一个慕楠。他的脑子似乎只能盛下冰岛的海和阿尔卑斯的鲸鱼，在得知许知舟与施落闹掰后，像滚动钢珠一样勉强维持着3＋2的“友谊”。洛如笙对他这几年的感情生活也有所耳闻，据说在各个酒吧高谈阔论，拿着俊男靓女的房卡在情/趣酒店和人看德云社相声全集后，就被半永久性地拉入了幽会黑名单。慕楠本人对此毫不在意，洛如笙调侃他修炼葵花宝典，他也乐呵呵地应下。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准备了这么一桌好菜孝敬你爹，破费啊破费。”洛如笙笑着把他从后背扯下来，神色难得地鲜活了不少。

　　“那是，我把两个肾都卖了才请上这顿。乖儿子迟到半天，我还以为要无功而返呢。”

　　“是是是，是爸爸的错，我敬你一杯。”洛如笙拿起那瓶已经被启开木塞的红酒，瞄了眼包装上繁复的洋文，咂了咂舌。

　　别说，这酒就算他真去卖肾也不一定喝得起。

　　慕楠把自己丢进椅子里，笑得春光灿烂。在他身上，洛如笙看不到三年时光留下的任何痕迹。他眼尖地发现慕楠的脖子上似乎缠着什么，看清后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你怎么戴这么幼稚的项链。”

　　“你说这个？”慕楠眨眨眼，把那玩意从衣领里拽出来，暖黄色灯光下，奇丑无比的企鹅用死鱼眼注视着餐桌上的芝士基围虾。

　　“南极的企鹅送的，临走的时候，它拜托我替它去看北极熊。”

　　洛如笙用三分无奈七分怜悯的眼神看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吧好吧，一个朋友给的，我不扫他的兴就戴着——你还是不信？兄弟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如此脆弱？”

　　慕楠夸张地叫起来，自罚了杯红酒，冲着洛如笙做了个假哭的表情。

　　“行行，不打趣你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嫂子？”

　　“饶了我吧祖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嘴来，扯着完全不符合西餐礼仪的闲篇。几杯酒下肚，洛如笙的脸颊和眼眶都泛起微红，连带着头顶的水晶灯都朦胧模糊起来。他打小酒量就烂，被其他三人按着灌啤酒也没练出什么名堂，依旧是三杯倒的水平。慕楠像大学时在图书馆夜读那样，趴在桌上，用水银一样亮的眼睛看着他笑。洛如笙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想到施落。由于不间断复发的胃病，施落几乎从不喝酒，只在他们疯玩时用筷子蘸蘸，或换成高浓度橙汁。

　　施落与许知舟大吵一架的前夜，是四人最后的聚会。那天施落破天荒地喝了两盏白酒，脸色和旧饭店的灯管一样惨白。洛如笙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一如既往地在这种事上保持懦弱和沉默。即便是父母摔碎家里所有碗盘的日子，也没有那一天来得漆黑压抑，让洛如笙痛苦到近乎窒息。

　　还未等洛如笙从酒精带来的混乱思绪中抽离出来，慕楠就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来。

　　“有啥话都别憋着，爸爸把宽大的肩膀给你靠。”

　　洛如笙噗呲一声乐出声来，拍开他的爪子。刚想回骂两句，却在看到慕楠的表情时突兀地愣住。

　　“你们三那点事我都知道。”他用手背抵着下巴，像狐狸一样眯起眼，让人分不清他话中有几分醉意。“他爱他，他又不爱他之类的，比我奶奶那一堆毛线球还乱。”

　　“我只是没想到过了三年，你还会这么难过。”

　　兄弟，被过去缠住的人是很不体面的。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大智若愚啊金丝楠木。”洛如笙沉思了几秒后苦笑着低头，伸手去摸酒杯，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说实话，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洛如笙用手指玩着印花桌布，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或许我还喜欢他？或许只是沉没成本作祟？再或者我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断舍离而已。”

　　洛如笙自惭形秽地挡住脸，没注意到慕楠的眼神逐渐晦暗复杂起来。

　　“那现在正好。”

　　“……什么？”

　　“打电话。”慕楠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到洛如笙眼前。“心动不如行动，现在就抓住机会跟他讲明白。”

　　“绝交也好表白也罢，趁着你还有酒劲把这堆毛线剪断。”

　　洛如笙犹豫着接过手机，葡萄酒让他浑身发热，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这就是慕楠，一旦决定下来的事就会不顾一切地施行，想去看极光就会立刻推掉所有工作订凌晨的机票。他有疯狂的勇气和资本，但洛如笙不同。

　　许知舟雇他做职业替身，他就自欺欺人地相信他眼中的爱意，然后提心吊胆地蜗居在那两层洋楼里。许知舟逐渐厌倦了他，他也不敢说哪怕一个不字。就连他剧本里的高潮段落被提出改动，他也只能紧张地坐在一旁，静待他人宣布判决。

　　“就这一次，你不试怎么知道？”慕楠或许也有些混乱了，伸手帮他点了屏幕上的号码。

　　系统默认铃声响了十几秒，随后便显示正在通话中。

　　洛如笙还不太能分清幻觉和现实，但他觉得，假如是那个人坐在这里，大概会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而不是对着反光的屏幕畏首畏尾。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用尽毕生的气力将话筒对准嘴唇。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斩钉截铁，和平日里那只乖顺的家养动物大相径庭。

　　“许知舟，”

　　“我们分手吧。”

　　话音很快落下，却仿佛在他脑海里撞出了无数回声。洛如笙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他丢开手机喘气连连，心头却浮起一阵莫名的快感。

　　过了几秒他才发觉不对：慕楠并没有如他所料地欢呼叫好，而是好像风化岩石一般被固定在了座位上。洛如笙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精彩纷呈的表情：“怎么了？”

　　慕楠僵硬地抬起手指指屏幕。

　　洛如笙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差点昏死过去。

　　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对象，是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