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报告》酸奶fifi

4、第 4 章

　　易声毕业两年，如今的高考政策与当年大有不同，据说分数线也上涨不少。

　　大学越来越难考了应当是事实。
　　能让易煊那种混子卷到十二点不睡，看来压力确实蛮大。

　　李思垣在群里通知大家晚自习前到校门口集合。
　　易声按时出门，路走一半她发现自己忘了戴隐形眼镜，来不及返回去拿，所以到学校的时候，她压根分不清门口那坨人谁是谁。

　　爱雯先看到易声，她一把拉着易声上角落。
　　“李思垣说你要来我还不信，如果不是你来，我都不想出门。”
　　“我是听李思垣说你会来，我才答应他来的。”
　　爱雯满脸黑线：“得，估计这些人都是这样蒙骗凑齐的。”

　　“人差不多齐就进去吧。”李思垣低头看了下时间。

　　爱雯挽着易声的胳膊，一路熟悉的建筑令人心生怀念，她指着上坡那排路灯：“还记得吗，以前我们给每盏灯都取过名字。”
　　“哇，以前我们这么无聊？”

　　高中生活是很无聊，各种意义上的无聊。
　　在有限的自由里发掘乐趣，应该是每个高中生擅长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个小县城的帅哥很多啊，比大学里还多，我那天在商场看见一个穿校服的高中生，真的好绝，像校园剧男主，要不是没成年我就上了。”
　　伍爱雯答应李思垣回高中是存了私心的。
　　她记得男孩子穿的校服是一中的，说不定还能再见一次呢，饱饱眼福也不错啊。

　　“我在奶茶店上班都没碰到几个，你运气怎么这么好。”易声想起便利店门口那个晚上，如果说帅哥的话，可以把他算上。

　　爱雯神神秘秘地问：“你喜欢年上还是年下。”
　　“绝对不可以比我小，我就这一个要求。”家里已经有一个弟弟了，简直是讨人嫌的典范，再来一个还得了？
　　“我就喜欢比我小的。”

　　“你真心啊，可是比你还小的话，那不得，读大一？”
　　“所以说啊，我暂时只能单着，再过几年吧……再过几年我工作了，谈男大。”伍爱雯笑得猖狂。

　　“易声，真是你啊，我刚才都没敢认。”曾经的同学一个个上前与易声寒暄。
　　“好久不见。”易声要眯着眼睛才能勉强辨认面前的人。

　　她近视度数不深，一只眼睛两百度。一只眼睛两百五十度，白天不戴眼镜勉强够用，天一暗下来就不行，她还有散光，简直是瞎上加瞎。
　　完了，感觉有点缺氧，要头晕了。

　　“你瘦了好多，皮肤也白了。”
　　“是啊，怎么瘦的？”
　　“有没有秘诀？”
　　女孩子凑在一起就聊这些。她们印象中的易声与现在实在有很大差异。以前的易声不怎么爱动，下课除了去厕所就是待在位子上趴着睡觉或者做题。英语成绩没低过一百四，数学成绩没低过一百三，学霸们考完试会围她位置一圈对答案，不会的她就说不会，但是会把自己蒙题的策略大致说一下。大家以她的基准估分。

　　易声虽然不像李思垣那样受欢迎，不过大家对她印象还不错。

　　这几年她们聚餐打牌都没想起这号人，毕竟以前不怎么聊天，好像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没想到今天一见，感触全然不同了。

　　易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传授经验来着，可秘诀就是管住嘴迈开腿啊。
　　“大学有跑步打卡的要求，再加上饮食规律，就瘦下来了。”
　　爱雯接茬：“就是说，瘦了真好随便穿都好看。”

　　这么热的天，而且是去学校，易声没顾得上打扮。
　　穿的浅色短袖和破洞牛仔裤，头发利落盘成丸子，显得整个人干净清爽，很有学生样。

　　归根结底，还是要把体态练好，穿什么都像精心搭配过。
　　易声笑着推了一下爱雯：“你怎么也开始。”

　　一行人先到办公室跟老师们打招呼。
　　本来李思垣只答应给班主任带的两个班宣讲。
　　可人在学校身不由己，办公室那么多老师都想让他们去自己班上给学生提供学习经验，最好能为学弟学妹解答一下困惑。

　　五六个班转下来，大家口干舌燥。
　　这是最后一个班级。

　　“我弟好像在这个班。”易声对爱雯说，她目光在班里逡巡一圈，“第三排倒数第三个位置，有点像。”
　　“不会吧，你认不出你弟？”
　　“我没戴隐形，尽力了。”
　　倒数第三个，爱雯数了数，一脸惊讶：“我去啊你弟这么帅！”
　　易声才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你是第一个说我弟长得帅的人。”
　　“不会吧，真的很帅啊。”

　　“易声，有个学弟问电科大怎么样，你和伍爱雯谁上来说一下。”
　　爱雯直接把易声推上去。
　　她这人完全不能在人多面前讲话，特别暴露文化水平，怎么看都是易声上比较稳妥。

　　李思垣将麦递给易声。
　　“大家好，我是电科大计算机专业的学姐，我叫易声。不知道你们想问关于我校哪方面的问题？”

　　朋友搡了搡李思垣：“易声真的变了挺多诶，在公共场合发言都不磕巴了，我记得那时候她站起来回答问题磕磕绊绊，而且眼睛永远盯着试卷，就没抬头看过老师。”
　　“是吗？”

　　“对啊，所以那时候年级有人传她不好的事情，我都没信，自己班的人肯定都不信。”
　　“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啊，就我们楼16、17班那群男的，嘴是真恶心，说人家女孩子是公交车，真是服了离高考都没剩几天，也不给自己积点德……”

　　“这事以后别提了。”
　　“啊？”朋友不懂李思垣用意，见他表情严肃就没多问，哦了声，不敢继续讲下去了。

　　易声回答完一轮，正要下台时，有个女生突然笑着夸她长得好看，说什么没注意听，全程光顾着看脸了。
　　这个班级的氛围比前几个都要好，易声也挺乐意跟他们交流，一听这话她摆摆手，开玩笑道：“低调低调。”

　　宣讲差不多接近尾声，李思垣上台总结陈词。
　　“易声学姐说得很对，上大学以后你们会有更自由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实她就是个典型例子，高中的时候其貌不扬，不合群也不爱说话，特别是她总逃课间跑操，我还以为她再也瘦不下来了。”李思垣抵了抵反光的镜片，依旧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但是上大学之后，她做起了自媒体，运营得很用心，点点手指发些没营养的小文章，粉丝数量就积累上万，大家应该向她学习……”

　　“哇，易声真的假的啊。”
　　“你哪个账号啊，我关注一下呗。”
　　同学的表情都十分耐人寻味。

　　他状似无意提及这些，易声只觉得恶寒。
　　她第一反应不是李思垣怎么会知道她的微博，而是教室里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和老同学惊诧的目光，这是一种熟悉的、让她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她从来没跟熟人说过自己在做博主，那个账号是她最私密、最安心的乐园，甚至是她的精神寄托，却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中被人入侵。
　　简直恶心透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爱雯看出易声在发抖，也有点生气了。
　　李思垣那么说易声，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特别没品，爱雯刚想叫停。

　　“学长。”一只手举起打断李思垣的侃侃而谈。
　　“你有什么问题吗？”

　　余光瞥见有个颀长的身影，不算寂静的教室顿时炸开锅。

　　“我姐挺能说会道的，你跟她熟吗你就评价她？”

　　“易煊……”易声喃喃，眼泪差点掉出来。

　　紧接着，易煊同桌也搁下转了很久的笔：“李班长，道个歉吧，你不觉得刚才那样说太过分了吗？在你眼里，不是你朋友就是不合群？你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这声音，太熟悉不过。
　　易声盯着齐居南，很快联想到便利店的那个深夜。
　　约定好第二天要见，结果他没再来过。

　　他居然，是易煊的同桌……

　　第二种异样的情感在胸腔蔓延。
　　好讨厌，是欺骗，易声最讨厌欺骗。

　　班级里响起女孩子的窃窃私语，让李思垣道歉的声音越来越多。

　　李思垣脸色很难看，此刻他已经下不来台，但还是打起笑脸，向易声道歉：“易声对不起，跟你太熟了，无意间揭了你的底，你大人有大量……”

　　“李思垣我们不熟，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已经很直接冒犯到了我，这不是玩笑，你是蓄意。”
　　谁都没想到一向怯懦内向的易声会当众让天之骄子难堪。

　　爱雯在这时候牵起易声的胳膊，故意大声说：“你还好心来帮他撑场面呢，这下总算知道什么叫狼心狗肺了，我们走。”

　　哪怕易声已经毕业，离开了过去的封闭环境，见到更广阔的世界。
　　哪怕她通过互联网找回自信和从容，变得敢于表达内心，她依旧是那个怯懦的胆小鬼。
　　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把握不了的事，不在掌控之中的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让她为难痛苦的事有什么理由不去远离。

　　她甚至很感谢爱雯在她眼泪掉落的下一秒将她带走，否则真的太丢人了。
　　其他人都无所谓，易煊没见过自己忍气吞声的样子，她不希望他因此着受到影响。

　　停车棚是个绝佳的秘密聊天地点。

　　易声和爱雯一人找了一辆车后座靠着。
　　“我是真想不通，李思垣情商有这么低么？明摆着对自己没好处的话他能说？”

　　“他为什么讨厌我。”
　　易声敢肯定，李思垣对她充满了厌恶和轻蔑，可原因呢？

　　“其实我也不清楚，没道理啊你们高中又没什么交集……”爱雯咕哝着，突然狂拍起易声的肩膀，“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易声你还记不记得高三最后一次市质检，你帮李思垣作证的事情？”

　　“市质检？”
　　易声想起来了。

　　高三最后一次市质检，离考试结束还剩下十分钟，监考老师突然走下讲台要搜李思垣的身。大家都吓了一跳，这个考场是年级前28名，怎么可能会有作弊的，更何况是排第三的李思垣。
　　李思垣自然拒绝搜身，他主张老师是对他个人有意见，影响他的考试状态，两人僵持了好几分钟。
　　易声突然打断，轻声道：“老师，他是我们班第一名，他不会作弊的。”

　　整个考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而且英语也没什么好抄的，就算带资料进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有人应和：“是啊。”
　　易声帮忙解围后，老师半信半疑地离开。

　　但是爱雯说，李思垣是真的作弊了。
　　考场里有人看见。
　　而且她去办公室找试卷的时候，隐约听见一些内幕。

　　李思恒英语作文没写完，被老师叫进办公室询问原因。
　　他却将责任推卸在监考老师身上，说最后因为心态被影响才没完成。
　　监考老师得知以后坚持查监控，李思垣作弊的行径被当场揭发，可他依旧主张那张纸不是小抄。
　　因着好学生的身份，又离高考没剩几天，这件事情就被压了下来。

　　“你记得离考试还有一个月，我们那楼男生全都在传播你的谣言吗？一直有个没被证实的说法，李思垣是谣言的源头，我有个发小在16班，他在男厕所亲耳听见李思垣这么跟别的班级男生造谣，但当时他在老师面前的形象那么好，我们也不敢直接指认。”就在刚才爱雯琢磨他干嘛要说那种话让易声下不来台的时候，冷汗直冒全都想起来了，“易声，李思垣他真的是个怪人，怎么会有人像他那样会装样子，斤斤计较恩将仇报的人……”

　　久违难堪的回忆侵袭大脑，临高考最后几周，易声每逢下课去卫生间，总会遇到朝她指指点点的男同学。
　　有说她跟社会混混谈恋爱早就不是处女了。
　　或者看见她跟男生多说几句话，就把她贬成是捞女……

　　易声嘴上无所谓。
　　但怎么可能真的没所谓。
　　她在做题和听课时却频频走神，最后高考发挥失常，或许也有其中的原因。

　　然而，她现在才懂，这原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