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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四海终安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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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纷纷,天地逐渐一片寂白。
虞爻落笔,一幅又一幅绘着璀璨星河的画卷摊开在桌面上。她其实不太会画画,但用颜色来渲染浩瀚宇宙,再加以星辰勾勒,她还是可以的。
将自己脑海中的画面都画完后,虞爻想为虞夭写一封信,只是——她的字毛笔字太丑了,大范围的涂抹填充可以,但细到写字上,字就开始歪歪扭扭。
故而,她先要拜师学写字。
垂眸思索了片刻,虞爻忽然想起秦郅的字——在所有相识的人里面,他的字写得最好,遒劲有力,秀逸浑然。
“爻爻——”沈暄抖落下一身雪,同身后的人一起进了房屋。看到她桌上染料堪堪才晾干的星河图,撇了撇嘴,“你这是给谁画的?”
因为不知背后之人何时会出现在虞府,又怕人多眼杂,虞爻便让李拓将人带去住客栈,等那人上钩之后再回虞府。
几人听闻幕后黑手被抓,便赶忙踏雪回了虞府。
“虞夭。”虞爻淡淡一笑,贴到她耳边说,“我知道了她的心结。”
“我感觉到她快回来了。”
屋里站着的人看着两位年轻姑娘私语,相视一眼,不明白,却也不问。
虞爻见疑云覆面,便笑着道:“你们是不是有很多想问?”
卫珣先勾着温念的手,后为她掸去大氅上的尘雪,低眸看了她一眼。听虞爻这般讲,便点了点头。
他不懂:虞爻为何好像什么都会,所行之事无一件在常理之内。
温念一手被他捏着,心道:她可以占卜可能发生的事,也能在看到虞爻第一眼时发现她的女儿身,但又好像无论如何,都猜不透她的想法。
梧赤一直觉得,这里留不住虞爻。
奉命保护几人的李拓,安静的立在一旁,不作所思,只是等着虞爻继续往下说。她只是笑着说:“我不是虞夭。”
“但我感谢她。”
——
虞爻数次梦到虞夭,梦见她穿这个一身喜服,将一把匕首狠狠刺进自己的胸膛。
喜服繁重华贵,头饰精美耀眼。两者相称,只觉霞光开道,璀璨无比。这种美,已经超过了天底下大多婚服,或者说,整个天下,只此一件。
这是卫凛命能工巧匠专门为虞夭缝制的凤冠霞帔。
虞爻一直以为,虞夭不想嫁的人是秦郅,所以才会退婚书一封传到军营。然而,方才才知晓,让她自刎也不愿嫁的人,是卫凛。
在原来的书本内容中,卫凛以为自己将要葬身火海,却被下旨秘密诛杀、裘家的遗孤裘无肖所救。
两人从皇宫逃出后,卫凛暗中联络旧部,南下蛰伏于偏僻梧州。裘无肖当了他的左膀右臂,却遭他下毒。
卫凛谁都恨,恨这个可能跟他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年轻人。他只想要绝对的忠诚,而用死亡来要挟,带着血色的忠诚是最有力的。
后卫凛同大夏的死敌南夷取得了联系,获得了对方的支持,从此戴着面具苟活着。将自己隐藏在伪善的人皮之下,遇到了回乡做官的岑尚。他以谦卑之态、博学之智,赢得了岑尚的青睐,后以幕僚的身份,待其身边多年。
十余年时间,岑尚欲向皇帝举荐卫凛,然被拒绝数次,他说:“处江湖之远亦能为君分忧。”说自己不喜入朝为官。
岑尚只当卫凛心在田园,便作罢荐他为官的想法,然而遇到忧患时,总喜向他征询,却让他得了可乘之机,同南夷一道联手,让大夏覆灭,又重新建朝称帝。
他们就是从军械上动的手脚,先是裘无肖跑去征兵做了工匠,偷盗兵器,又将余之用药水腐蚀。后利用左青往水源中下毒,致使将士染病,最后蛊兵突袭,大夏战败。
原本的故事中,梧赤并未参军,温念也没有留在军中,更无虞爻。
因而,当一切诡计迫害蜂拥而来时,孑然一身的秦郅只能靠自己,一一面对。
只是——他未曾想到,自己会被下毒,死于万剑穿心。
秦郅刚死,卫凛为了报复祝柒宁,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娶臣妻作人妇。
萱柔知晓后,以笔者身份隐去姓名在民间写话本子,将秦郅和祝柒宁的遭遇,写进了故事里,借以讽刺卫凛的荒唐。
这本书就是《朝朝暮暮盼君归》。
君为秦郅。
为何朝暮盼呢?
不是因为守在深闺中的女子思念,而是百姓知道,只要秦郅能从战场回来,他就一定是打了胜仗。
人们期盼安宁,盼望他从战场凯旋。
后来,坊间慢慢传开,卫凛荒淫蛮横,违背轻视三纲五常法典律例,实难当一国之君。各方不满朝政的实力开始集结,暗流涌动。
卫凛大怒,让裘无肖一定要揪出祸乱朝纲的人。
萱柔再三小心避让,还是被人发现了。被凌辱、打骂过后,吊死在了城门上,杀鸡儆猴。
彼时坐着囚车的岑尚之子岑文清,看着城门上垂死的人儿,发了狂。在边疆之时,以痴人之态,守着不同的人坟头当萱柔的墓碑,给她没日没夜的讲故事说话本。
岑文清知道,萱柔最喜欢听故事了。
同天,虞夭拔刀自刎。
虞爻便穿了过来,在一切悲剧未发生前,成了虞夭。而她醒后所见被看下头颅的男子,其实是同虞夭志同道合的年轻人——白玉,相识于上元佳节,两人酷爱诗词,猜灯谜也是信手拈来。然而两人又有所不同,虞夭喜欢观月望星探天文,白玉虽生文人相,却爱各种兵器军械。
白玉善修补器械,亦会雕刻壁画。便在虞夭十六岁生日这天,在一方废洞中雕刻石壁画作贺礼。他那时还在想着,心结难解的虞夭一定会醒来。不成想等来了她的丧礼,并就被卫凛发现了他立场的转变。
他不是个好人,只是被卫凛威逼利诱接近虞夭的坏人,试图通过拉拢虞夭,得到虞召丰的帮助。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虞家恨卫凛恨得要死。
那方废洞本是几人夜里密谋进入他府的密道,后来因一方坍塌堵塞便不再用了,怕被堵在封闭的出口。
只是白玉偶然发现,那方废洞的洞顶石壁确实不错。
为了让虞夭能够在白日也能看到孤月群星,他便找来许多天文地理的书,踩着架子一刀一刀地刻,又涂上了一层染料。
白玉对虞夭的感情就如同姓名一般,简简单单一尘不染,无半分旖念,只想让这个时而伤春悲秋的姑娘,多展笑颜。
然而被卫凛发现后,粉碎了他的心愿,在精心未虞夭准备的地方,亲手扼杀了白玉的希望。
又将尸体包裹于麻袋中,从石桥拱洞出来后,扔到了乱坟谷。
虞爻想,多日未归的裘无肖,大抵也长眠于那地方了。
……
这些是系统补全的资料,虞爻慢慢接收后,又靠个人想法缀加了些。
她想:系统为什么会是关于修兵器的,大概是因为白玉吧。毕竟在目睹他惨死后,才触发了系统。白玉含恨而终,系统因愿而生。
而虞爻也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拉入了书中,她和虞夭怀有共同的梦想——天文梦。
只是,自己那是为了所谓前程,在父母期待的眼神中,志愿填了当时的最优选择,学习了机械学。课她会听,但一点都谈不上热爱,甚至说是浑浑噩噩。
就想着,这样可以了。
而虞夭,则是生在了一个受限制极深的时代,庭院深深,命运多舛,她的天文理想,囚困于高墙之中,最终随着匕首刺入心脏而破灭。
同虞夭相比,虞爻觉得自己幸运许多。
至少,她还能选择重来。
虞夭带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其实这些都是虞爻的推想了。毕竟,穿书这件事,本身就很离谱,她却想拼了命想要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就像小时喉的她,固执得想要知晓每一颗星星的名字。
“因为虞夭教会了我很多,”虞爻笑着对众人道,“拉了我一把。”
堂中人不明所以。
“好了,诸君,还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呢,”虞爻故作轻松状,“大家要和我一起吗?”
虞爻说的这两件事,一件是上呈递奏折,盼皇帝能同意招收女兵;另一件则是——虞爻想试着打造适合女性用的兵器。
在战场上之时,她给自己和温念根据手型大小和用兵器习惯,特质了弓弩、短兵,两人用起来非常顺手,比原有的军械要省力的多,那时,她脑中便冒出了这个想法。
“那敢情好啊,”沈暄笑着应道,“沈岚已经回寨子了,我留在这儿也逛够了,是该帮你做些事了。”
“我也想学,”温念双眸亮晶晶的,看向虞爻,“我要做给王庭姑娘们,也要组建女子军。”
在场的几位男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举起了手,“算我一个。”
虞爻看着热切的反响,心满意足,然而在一切落实之前,先要让秦郅充当呈递奏折的人。
“那就这样,大家回屋休息吧,明早等秦将军,再同他商议一番。”
“好。”
——
昨夜初雪下了一夜,天地茫茫一片。
虞爻从床榻上翻身做起,想着要赶早去授课,匆匆中向外瞥了一眼,发现檐下站着一人。心道:秦郅果然来得很早。
洗漱过后换好衣物,虞爻便推开了门,一股暖意便涌向了立于门口的秦郅。他转过了身。
“秦将军来得可真早啊,”虞爻睡眼惺忪,语气懒淡。顿了顿,双眼清明后,又问,“我同将军之前讲过的事,将军告诉皇上了吗?”
“圣上说他查明旧事之后再做定夺。”
虞爻低下头闷闷“哦”了声。
眼前人穿着浅色小袄,头发梳于肩膀一侧,淡妆描眉涂唇,清秀又俏丽。秦郅心靠着痒痒的,见她低眉垂目,眼中的希冀在听到他之言后暗淡了下去,心中不忍,便又道:“总得给圣上思虑的时间。”
“还有,圣上说兵器授课可放,不要再由着少爷小姐们胡来。”
“同工匠一道切磋贯通就好。”
原来圣上也看出达官贵族家额孩子前来认真求学的并不多,大多是带着猎奇的心态来看虞爻的,是否有传说的那么神传奇。
虞爻点头,“我知晓了,”又想到组建女兵的请求,“确实需多考虑些时日——毕竟兹事体大,”虞爻又抬起了脑袋,“将军吃过早膳了吗?”
习惯了军中生活,秦郅天色未亮之时便起了床,在院中练了会儿剑,等到天色微亮便入宫将虞爻同他商议组建女子兵的事呈递给他皇上,得到回复便来了虞府。
在去宫中之前,他便在府用了膳。
“不曾。”秦郅正色应道,面不改心不跳。
“那将军和我一起吃些吧,吃完后有事请教教军,”虞爻说着,拉起了秦郅的衣袖,毫无察觉这动作的自然。
秦郅目光落在她在她的葱白细指上,恍然记起去岁街上那抚着小孩头顶的姑娘。
如今想来,便是虞爻了。
这是秦郅第一次踏入虞爻的闺房。房中氤氲着微微淡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架上放着许多本书,又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青盏白瓷。床幔是淡色的,书案妆奁,皆是草木色,清淡雅致。
萱柔将早膳端了进来,见到秦郅并不意外,因为方才,他先去拜会了两位长辈。两人碰到过。
“小姐,将军。”她向两人行礼。
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的虞爻,见到萱柔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幽幽道了一句:“萱柔,在我醒来那日,你是不是骗了我?”
秦郅给虞爻盛着粥,唇角带着淡笑,静静听两人对质。
瞒是瞒不过去了,萱柔索性直接道:“小姐,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奴婢只想喜读话本写话本,盼浪子回头这事,萱柔并不期待,也无甚兴趣。”
虞爻看着她,心中忽然就没了被欺骗的气,道:“有点文人风骨的意思了。”
萱柔害羞地笑了笑,“那萱柔先告退了,老夫人在等着萱柔。”
“好,去吧。”
看着这瘦弱的背影,虞爻不由得在心中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看起来文弱的姑娘,第一日竟将她骗了。哭哭啼啼地跑到她身边,说什么被诬陷了,岑文清的剑不是她弄坏的——实际,就是她。
萱柔知晓那剑是岑文清的心头宝,便刻意损害,挑战他的底线,逼他放弃对自己的追求。又以“弱小”之态示人,引起众人对岑文清的苛责,借此让他消停几日。
虞夭就是第一个被她骗的。
后来在灵堂萱柔说的那句“小姐忘了那人对您做的事也好”,现在想来,还真是调转矛头,不愿同岑文清多纠缠。
虽然被骗了,但虞爻感觉好像不是很生气——据系统给的资料,岑文清是夏州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萱柔若是真从了他,往后的日子怕是……幸好,她有主见,有自己所钟爱的事。
又想起系统对为她打掩护。虞爻笑了笑:毕竟作者是萱柔,系统帮她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还有一件事,虞爻想不明白,岑文清那日为何会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来虞夭的葬礼呢,这人资料显示,和虞夭也无仇无恨哪。
心中困惑,虞爻喝粥的勺子便停在了碗沿。
在一旁便随意喝着粥的秦郅,看她舀粥的手忽然顿住,又见她一脸迷惘,温声问:“又想到了何事?”
虞爻回过神,将心中疑问说给了秦郅听。
秦郅听她讲完,忽然笑了笑,道:“他有顽疾。”
“分不清色彩。”
啊?
虞爻忽然想到一个疾病——红绿色盲,看这两种颜色,是灰色。又想起,每次见到岑文清时,他衣服的花色虽不同,但款式纹样大都差不多。
“岑府中人不作提醒吗?”
“听宰相讲,那日岑小公子起得很早,只遇到了——”秦郅放下碗筷,定定看向她,“卫凛。”
“而他说,公子今日穿得很得体。岑文清很信任他,便带着他一道去了虞夭的丧礼。”
听秦郅说完,虞爻忽然又明白了一些事。
岑文清成了卫凛的幌子——通过他的异常举止穿着来吸引那日宾客的注意,自己则趁机溜走,同裘无肖一道,绑了同来参加丧礼的白玉。
卫凛要在白玉心生愿想的地方,亲手碾碎两人纯粹的感情,哪怕那时虞夭已身在棺椁。
全部想清后,虞爻如释重负,笑嘻嘻道:“将军,可否帮我再一个忙?”
秦郅喜欢看虞爻笑,总觉着她一笑,如初春暖阳,丝丝人心,“说吧。”
“将军教我写字吧。”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四海终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