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道》春山去

3、救命啊！

　　杨峥轻点了一下那个按钮，曲云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有病吧！”

　　他这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怨念满满。

　　音乐顿时变得更加欢快，也更加洗脑。

　　杨峥安然道：“这是用户的倾向。你做了噩梦，放点喜庆的东西，也能把坏东西冲一冲。”

　　那个所谓的解梦按钮摁下去，蹦出来的还是刷也刷不完的小视频——

　　依旧是那些恼人的洗脑音乐，无聊极了。

　　封建迷信不过是个噱头而已……这也就是个引流的机制罢了。

　　曲云磨了磨牙，心里的恐惧倒是被冲的淡了一些，他往后一瘫，倒在了沙发上，哼哼唧唧，有气无力的道：“愿意呆你就呆着——你要是愿意一起陪着我，我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一条路走到黑，他也拦不住呀！

　　在见鬼的路上有个伴儿也挺不错的……

　　“我姑娘最近不听话……”

　　梦道的小视频播放设置是连续的，播完了前头的一个，后一个就会自然而然的跟上。

　　视频的主人大概是一个中年妇女，配着的背景音乐是梦道最流行的那首DJ版的梦飞飞，走到哪里都逃不开这首歌，曲云一听到这首粗制滥造的歌就觉得烦。

　　“朋友们，你们给我想个办法呀，小丫头才刚上初中，不好好学习，天天往嘴上抹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她也不怕中毒！”

　　曲云扑哧一笑，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往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

　　果然是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妇女，在小视频里面念念有词：“还搞什么男朋友——哎呀，她前几年自己穿衣服还穿不利索呢，咋还学别人搞起对象来了呢！”

　　“愁死我了……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这丫头考到了九大——把我给气的呀，你们说，从小到大，我给这丫头投了那么多资，她就上个九大报答我呀？这梦到底是啥意思，你们给我解解呗。”

　　杨峥暂停了这个视频，划到了评论区。

　　那里开头第一条就是：嫌弃啥呀？人家梦道的老总还是从九大毕业的呢！杨峥你不知道！？

　　“夸你呢。”

　　曲云撇了撇嘴，随口道：“用户忠诚度挺高的，走哪儿都忘不了你这个老总。”

　　杨峥没有吭声，退出评论区，返回到用户界面，又点开了那女人的其他视频。

　　“我姑娘买的新衣裳——嗨，老铁们给我看看，这两块破布到底值不值800块钱啊？”

　　这女人的嗓门极大，吵的曲云脑仁疼，杨峥手没停，一直往下滑拉着。

　　“女儿给做的生日蛋糕——嗨，能吃不能吃，也是一片孝心呀！”

　　曲云挑了下眉头，眼睛里面带了点笑意：“这人还挺宠自己姑娘的。”

　　中年女人的视频大多是关于自己姑娘的，隔三差五就会发上一条，这么一连串看下来，看视频的人基本上也对这个小姑娘了解的差不多了。

　　是个走二次元风的小丫头，虽然家境不是很好，但还是对那些小众而昂贵的服饰心向往之，成绩中不溜，当妈的虽然肉痛，但是只要女儿有要求，也从来都没有拒绝过。

　　虽然有代沟，但却不影响母女之间的亲密。

　　他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还是想把这人赶出去。

　　“师兄，我今天是真的心情不太好，要是以后有……”

　　曲云脸色很难看，心里沉甸甸的，遇上了这么个玩意儿……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呢。

　　虽然有个人陪自己一起面对能壮壮胆，但是这种东西……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吧。

　　他勉强道：“以后有机会，咱俩再好好的聚一次。”

　　杨峥抬头看他一眼：“视频还没有看完。”

　　曲云压着那股邪火，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和他一起看着茶几上的手机：“你不是说给我解梦吗？这玩意儿和解梦也不相干——”

　　杨峥手指一动，便划到了那个女人最新的一条视频上。

　　曲云的话戛然而止。

　　黑纸白字。

　　那是一条讣告。

　　“她姑娘，没了？”

　　即便在10多分钟之前还是纯粹的陌生人，但是一连看了这么多条视频下来，短暂的在那母女的人生里面走了一遭，好似也有了一些蜻蜓点水般的关联。

　　“那么小的一个姑娘……”

　　杨峥默不作声的点开那条视频。

　　声音的主人换了一个，是一个非常沉痛的男声。

　　“刘玉文同学惨遭车祸……”

　　讣告被撤下去，车祸现场的图片突兀的跳了出来。

　　鲜血满地，有白白的东西撒在马路牙子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

　　那是女孩子的脑浆。

　　曲云眼皮一跳，差点儿伸手把那个手机砸了。

　　“卧槽，疯了吧这是！”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连个马赛克都不打？把别人吓到怎么办？”

　　他语无伦次的：“这对小姑娘也不尊重啊——卧槽！还他妈是我每天都会路过的那个初中！”

　　杨峥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关掉了视频，将视频往前滑动了几秒，依旧是车祸现场的图片，似乎是已经把死者抬走了，照片上只留下了她的一些遗物。

　　曲云憋了一口气，决心不再和杨峥那个故意吓唬他的神经病说一句话，准备亲手将这个悲惨的消息关掉。

　　却在最后一刹那被图片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下意识的双指撑开，将视频放大了一些。

　　小女孩的手机可能是在事故发生的时候跌了出来，没有和主人一起被抬走，上面洒着丁丁点点的血迹，屏幕裂成了一张蜘蛛网，竟然强撑着还在运行。

　　“这个女孩……叫做刘玉文？”

　　曲云一阵恍惚，盯着女孩儿手机上的锁屏：“她……她出车祸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那只手机。

　　杨峥道：“是，刘玉文，今天上午。”

　　曲云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浸在冰水里，冷的厉害。

　　“这个人昨天我……”

　　如果是今天上午出的事儿，那这女孩昨天晚上应该还好好的。

　　他一阵恍惚，跌坐在了沙发上。

　　自言自语道：“可是昨天看到的也是一个白天……”

　　他猛的抬起头来：“那女孩的男朋友呢？”

　　他一阵焦灼，坐立难安：“小姑娘的男朋友去哪里了？他可能也有生命危险！”

　　杨峥猛的皱起了眉头，拿起了外套：“叫什么名字？”

　　曲云手足无措的跟着他一起往外走：“我不知道啊……昨天，昨天那个玩意儿说，这个男孩子也活不长了……”

　　杨峥深吸了一口气：“把钥匙拿上。”

　　他沉声道：“他们两个应该是一个学校的，对吧？等会儿进去，先找到他们的班主任，然后再联系那孩子的父母。”

　　曲云六神无主的跟着他，险些绊倒在台阶上：“可是那小丫头刚去世，那男孩是她的对象，估计是班里面最受瞩目的人，咱们怎么……”

　　手机突然叮铃铃的响了一下。

　　杨峥猛然顿住了脚步，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两个字：“迟了。”

　　曲云直接撞在了他的后背上，一阵头晕眼花。

　　“大佬，你别说停就停啊，我已经一天水米没打牙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曲云呲牙咧嘴的，琢磨着怎么才能接近那个小男孩：“要不你动用点特殊人脉，咱们先给校长打个电话呗？最差教导主任也行啊！”

　　杨峥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再次点开了梦道的APP。

　　这栋老式楼里面住户不多，楼梯经年没有人打扫，两人这么一跑，便浮起了大片的灰尘。

　　曲云干干的，咽了一口口水，愣是把喉咙里面的那股痒意压了下去。

　　“你这业务也太繁忙了……咱们就人如救火，先顾那个小男孩儿呗？”

　　还是那段梦飘飘的BGM，曲云皱着眉头，眼看着杨峥再次点开了解梦的按钮。

　　“梦和远方，孩子不是压抑你梦想的理由——”

　　这个视频的主人也是一个年纪不轻的大姐，但是保养的非常到位，正在向手机外的观众传达着一段心灵鸡汤。

　　杨峥闭了一下眼睛，喉结滑动一下，点开了她最新发送的那个视频。

　　黑纸白字。

　　曲云生生打了个哆嗦，听到那个播音腔一般的男声缓缓道：“张克银同学，惨遭意外……”

　　他白着脸伸出手去，暂停了那个视频。

　　“这个就是……”

　　杨峥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静音了视频，往后滑动了几秒，果然是一张事故现场的照片。

　　男孩四肢张开，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头上落着一把菜刀。

　　“高空坠物……”

　　他身旁还落着一个已经变得稀巴烂的蛋糕，和几瓶啤酒。

　　杨峥声音低低的：“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曲云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怎么就都死了呢？这谁给他们发的讣告啊！一点都不尊重死者，报警，立刻报警！”

　　他跌坐在了地上，脑子里面思绪纷乱如麻，又害怕，又想哭：“你们平台都不管管的么？这什么傻逼玩意儿啊，把观众们都吓坏了！”

　　“他们看不到。”

　　杨峥声音沉沉的，冲着曲云伸出了手：“除了你和我，所有人都看不到这条黑纸白字的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