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祝风禾》今有闻

41、少年

　　云筝直到出了宫，还是在想盛元帝的心思，到底是放过，还是扼杀？
　　盛元帝没有明说，他就不敢定论，那一切都不会停止。
　　所以有些事，到底是埋起来，还是铺开来，他还不知道。
　　盛元帝和行伍人士若要传信，都是用最普通的信鸽，可大隐于市。
　　而那天玉希沅看到的信鸽确非宫里来的信鸽，而是玉宁侯府。
　　那日送别云锦，云筝就去了玉宁侯府，在书室里见了玉宁侯。
　　“您说什么？！”云筝听了玉宁侯的话，有惊讶也有惋惜，“可……定还有别的法子啊！”
　　玉宁侯笑着摇摇头，脸上还带着和蔼的笑，只是眉眼间露出来一点悲伤。
　　“能有什么法子啊。”玉宁侯看着屋外的鸟绕云飞扬，轻叹口气，“希和阿随在存安遭刺，哪怕是我们在慢慢淡出他的视野，可也是没什么用的啊，不还是这样结果？圣上多疑，臣子无忠，黎民无信。”
　　云筝还想做些什么挣扎：“就一定要这样？我知玉宁侯一腔忠勇为山河，如今疆土不过表面安宁，除了皇家威严外，还有一份因玉家军，一份因西平王军，若是当真要以此计为结，那就要有三分疆域欲动。还有玉家子孙，玉宁侯当真放得下他们？”
　　玉宁侯的青丝里伴了些华发，脸上的皱纹显出苍老之态，可不过知非之年。
　　“其实人间，就是一纸花白的书卷，我们是笔下的一勾一划。可时过境迁，千万人的生息倾覆了那一张轻如鸿毛的白卷，沉落一江秋水底，千万广厦不过烟。总要有人自愿被抹去，让那一张纸浮起，再勾画下人间山河，风花雪月。”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您？我们何不再等等？总有江水干涸的那刻。”
　　“等那时，这风花雪月就变了样了！总要有人留下的，为拿纸书卷添一番风情，免得落个海枯石烂，到头雾重重，天黯淡。”
　　沉落一江秋水底，千万广厦不过烟。星河自落得天光，再见人间千里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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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安到平安山这一路，都是很宁静的，毕竟这一片土地，有两大雄军镇守久时，自然不敢拦着。可若是出了这平安山的界限，是凶是吉可就说不定了，所以将士都在这最后一晚安宁里尽情开怀。
　　而玉希和跟云锦吵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口干舌燥，吵累了就慢慢停了，就是吧，之前的事，就不太好提了。
　　俩人互相白了一眼，往那边聚起来的军士过去。
　　天空里有一弯弦月照着，星星很亮。
　　“诶这是干嘛呢？都聚在这儿。”云锦先过去了，语气里还带着一些好奇。
　　玉希和随后跟着，看将士们都围着一个人，身上着装是玉家军的铠甲，是与父亲一样的年纪，也是父亲行征时的好友，武天。
　　“武叔儿！”玉希和在武天边上蹲下来，“你又给人算什么呢？”
　　云锦和玉希和一来，将士们也不跟京城里的军士一般拘谨，反倒自在。
　　武天笑着正想回答，被面前的一个小伙子抢了先，是西平王军的将士：“玉二姑娘！武叔啊，整了个新奇法子，说是用自己的名和心上人的名作一首诗来，把红绸子握手里，以诗祈愿，就能得相守！”
　　“是嘛！”
　　武天昂了一声，转头又跟个小孩儿样，看着玉希和：“诶姑娘跟殿下要不要也试试啊！”
　　玉希和脑子里闪了一瞬，又想起刚刚，马上就气冲冲的了：“我跟他？！”
　　武天特别疑惑地问一嘴：“姑娘想哪儿了！我说你俩各自试试！”
　　玉希和特别尴尬地噢了几声，又转头看了眼云锦，见他忽然又有转头的架势，立马就把头转了回去。
　　玉希和当然是不会信的，毕竟她武叔呢，平日里也是拿这个当个消遣在军中混混时间，不过是平日乏味，将士们也会捧个场，于是玉希和就慢吞吞地起了身，准备离开了，谁知云锦也凑个热闹。
　　“行啊！我名云锦，给我算算呗！”
　　玉希和收回了脚步。
　　武天皱皱眉头，语气里夹带了一些无奈：“诶殿下是觉着我多神呐，还能算出殿下心上人的名儿？”
　　不过他转头又思索一下，忽然眼光一亮，明明是被战场的风沙迷糊了岁月的脸，可却是看着比玉宁侯要年轻许多。
　　“诶，殿下跟咱们姑娘的名儿倒是挺般配的诶！”
　　周遭的将士开始起哄了，玉希和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更没想到云锦居然还跟上了！
　　“是嘛，怎么个般配法？”
　　武天咳了几声清清嗓，特别郑重地说：“听着啊！云过锦绣天，希翼和喜长！怎么样！好不好儿！”
　　“好！”
　　一时间，竹林里的“好”声此起彼伏，只有云锦跟玉希和安静地看着听着，只是跟着浅淡地笑笑，不过是最后那刻，眼神在身前的气息里汇合，云锦就也开始打趣儿了。
　　“怎么样啊玉二姑娘？这诗可好？”云锦带着笑意看着玉希和，嘴角向上勾起，语气里还带着一些随性，抱着双臂站着。
　　玉希和好像被他身后的弦月晃了神，心里还在抉择。
　　她想打胜仗，拿捷报，这样可以护住很多人。可谁知最后结果如何呢？
　　那就等别人先开口，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她还是开了口：“好诗。”一句好诗，不进不退，等待下步。
　　可云锦只是点点头，给了武天一些鼓励。
　　玉希和心里还是泛起了酸涩，只是以天色渐晚为借口，往去了玉家军的营帐里去了。
　　当时西平王军路过平安山时，也不扎营帐，就只是席地而眠，而如今是在玉家军的大营里，一顶顶营帐就在月光下立着，可看不到夜晚的星空，也不能一起升起篝火看星星。
　　云锦见她离去，也就只跟人堆里闲扯几句，也先走了。
　　还没等玉希和走进营帐，云锦就叫住了她。
　　身边还有军士巡夜，他们就在几行人里站着。
　　云锦朝她走过去，拉住了玉希和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像那天秋月节的夜晚一样，有少年拉着她的手，带她在黑夜里穿梭。
　　云锦带玉希和来了平安山的那处石阶下，夜风簌簌，息静风凉。
　　“今日我说了那么些话，最后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打断了，还是莫名其妙的争吵，最后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开得头。可那句诗，替我说完了。”云锦还没放开手，没有吊儿郎当的笑了，眼里尽是肃重。
　　玉希和在慢慢等。
　　“我知道，当初的事你心里肯定不好过的，所以今夜的你，无论说出什么话我都会受着，我只想问问，那时之言，还算数吗？”
　　玉希和脸上带了笑容：“我要是说不算数呢？”
　　云锦脸上僵了僵，但转头又恢复了原样，真的没为自己辩解什么，手在慢慢缩回来。
　　可玉希和抓住了他：“我改主意了，不是我喜欢你，而是相喜长守。”
　　这次换云锦呆住了。
　　可有一个拥抱在山林前唤醒了他，凉风也慢慢回暖。
　　年少的岁月在这里有了节点，枝头的晚风带回了从前的岁月，好在，少年还在，或者，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