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暮》三四两

5、回不去了

　　她等待的是每个晦月夜——虎鲸家族必须要回归海洋的日子。那天海上也将相当壮观。
　　本月晦月即将降临，傍晚时分，海滩上聚集着男女老少，这时他们大多都在浅水区嬉水。等太阳在地平线处消失，便纷纷往海里跳。
　　须臾之间，方才嬉水的人都不见了，海里多了许多成群结队的虎鲸。
　　慕知音盯着墨绝弦的位置，看着她变成虎鲸，然后盯着她窗户的方位，直到家里人叫她去捕猎，她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墨绝弦走远了，慕知音立刻撬开门锁，在别墅里随便找到一台背对着海面方向的电脑，植入反追踪病毒，而后开始查阅她想要知道的，包括地图，离开鲸落大陆的方法，去龙脊丘陵的方法……
　　前两个她只用了一次就查到了，只有这最后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得其法，感觉事情陷入了瓶颈。
　　眼看着太阳从东边将海水一点一点染成金色，慕知音知道该回去了，只好迅速处理掉痕迹，回到房间里躺下。
　　正好她熬了一夜的也困了，干脆窝在床上呼呼大睡，甚至有人进来送早餐她都没听见。
　　墨绝弦那个傻妞，毕竟没有经过正统的侦查训练，即便是慕知音留下了什么痕迹，也不会发现，更何况慕知音是个谨慎的。
　　她甚至以为，一把锁就能把慕知音锁在身边一辈子。
　　等到下个晦月夜，她如法炮制，换个电脑继续搜索。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进入龙脊丘陵的办法她还是没有找到，她猜测或许这种逆天的行为并不会被记载在网络上，一定需要些特殊途径，于是等下一个晦月夜的时候，她斗胆走出了墨家大门。
　　彼时大陆上人烟稀少，很难遇到可以讨教的，能否找到答案就需要一些运气。
　　她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走了一夜，眼看着天快亮了，再不往回走，就有被墨绝弦发现她出逃的风险，看着城市边缘泛起的鱼肚白，预示着白天即将到来，慕知音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她的白天终究何时才能到来呢。
　　理智战胜感性的瞬间，慕知音拭去泪水，转身往回走。
　　谁知一转身，结结实实地跟一个人撞在一起，来不及抬头看，慕知音只觉得心里一慌——他们这么快就上岸了？
　　她甚至都没看清这人的长相，就被那人拽着往前跑，只能在奔跑的过程中看到他的背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谁。
　　不多时，那人带着她来到一架直升机前，登上直升机的时候，她在舱门上看到了一个“GM”的标志。
　　她对这个标志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于是她只能怀疑这是重生后遗症。
　　慕知音发现自己不能说话的时候，还以为墨绝弦给她下了什么药，但是仔细观察了数日也没有发现饭菜里被下药的痕迹，后来她在网络上查找进入龙脊丘陵的方法时，看到了关于清鱼的一些公开信息，也看到了“重生后遗症”的词条。
　　仔细阅读才发现，原来被重生之人如果生前罪孽深重，在食用清鱼的时候就会被吸走一些能力，而她被吸走的刚好就是声音。
　　但因为这项研究并不完备，所以谁也说不清后遗症究竟有多少种类，每次又会出现多少之类的，但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从那之后慕知音会将身上发生的所有反常的事都归咎于“重生后遗症”。
　　关上舱门的一瞬间，飞机的螺旋桨搅动空气，发出巨大的轰鸣。
　　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直到他回过头的时候，她才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人目光坚毅且冷漠，拥有她从未见过的深蓝色眼眸，像一望无际的宇宙。高挺的鼻梁和薄如利刃的嘴唇再加上结实的肌肉，无一不与她曾“拜读”过的霸总文相匹配，唯一不同的，是他如玉般白皙莹润的皮肤，倒像是个女子。
　　她拉过那人的右手，将其手掌摊开，在手心里写了三个字：“你是谁？”
　　那人却只将手收回，撇过头去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慕知音以为他是没看懂她写出的文字，对着他的背影端详许久，直觉不管这人来自哪片大陆，既然有能力到这里将她带走，都不应该看不懂她写的文字，既然如此，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自己不愿说。
　　不愿说便不愿说吧，该她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紧接着，慕知音又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见他不再肯将手伸过来，便在其臂膀上书：你想带我去哪？
　　“去你想去的地方。”男人还是没回头。
　　我想去的地方，难道这人要带我去龙脊丘陵大陆？
　　带着这个问题，慕知音也看向窗外，发现直升机行进的方向大致是朝西的，她之前用墨家的电脑查过全世的地图，龙脊丘陵大陆正是在鲸落大陆西侧。
　　可是这人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没等慕知音想明白这件事，直升机突然剧烈振动，情急之下她抓住那男人的小臂，试图稳住自己，却顺势跌进他怀里。
　　一个强有力的心跳声在慕知音耳边响起，只不过她此刻在意的是——他的心跳频率竟然没变。
　　若不是天生不近女色，那他一定接受过某种训练。
　　“怎么回事？”男人问机长道。
　　“司长，我们的飞机无法冲破结界，恐怕需要您游水进入。”机长回答道。
　　游水？
　　慕知音觉得这答复非常荒谬，尽管她不清楚机长口中所谓的“结界”距离龙脊丘陵大陆陆地究竟有多远，但不论多远，以她现在的情况大概是无法支撑到岸的。
　　她已经徒步整整一晚，非常需要好好休息。
　　若是放上辈子，别说一夜，就是三天三夜不睡她都可以横渡数百米宽的河流。
　　可如今，她这副本该腐烂的躯体不知道还能否再支撑她这样高强度的动作了。
　　“好。”
　　那男人竟不顾她死活，答应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又何必救她？
　　想到这里，慕知音觉得还是得赶紧想个办法让这男人放弃这个离谱的想法。
　　她本想抓住他的手臂跟他理论理论，谁知男人身手还挺矫健，没等她伸手，便一个猛子扎水里没了踪影。
　　此刻，她是真正的“哑巴吃黄连”了。
　　这个画面倒是让她回想起第一次与景海然做任务时，两人撤离的情景，只不过那次他们遇到的不过是个水潭，而眼前的可是汪洋大海啊！
　　同那次一样，她依然不会跳。
　　大不了就不回龙脊丘陵了又能怎样，反正她也死过一次，难道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令她意外的是，不论是机长还是那个男人，都没有表达出强迫她下水的意思。
　　不多时，男人回来了，湿漉漉的双手抓住直升机舱门，被海水打湿的头发紧贴头皮，身上的衬衫被水打湿之后变得半透明，使得他完美的身材线条在衬衫下若隐若现，勾人魂魄。
　　登上直升机之后，他冲机长摇了摇头，道：“不行，还是进不去。”
　　“嘶——”机长闻言摩挲起下巴，嘴里嘟囔着：“怎么会……”
　　“理论上应当是行得通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条干毛巾，边擦水边说道。
　　“会不会因为我们都不是龙脊丘陵大陆的人啊？”机长突发奇想道。
　　而后，两人双双看向慕知音，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水她是非下不可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想再挣扎一下。
　　于是她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却依然难敌男人的淫威。
　　她只觉得男人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而后一巴掌将她推下水去了。
　　也就是她如今发不出声音来，不然一定会对着男人破口大骂。
　　下水之后，她又听到背后有人对她喊道：“一直往前游，别回头！”
　　男人的语气终于温和了一些，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更像是嘱托，那感觉好像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结果，十几分钟之后，慕知音又一次出现在了直升机上。
　　不知怎的，当她游到某一处的时候就再也游不动了，像是有人拿着与她做对抗一般，她拼了命也只能停在原地——除非往两边游。
　　但那样，她是无法上岸的。
　　明知努力是徒劳，便没必要白费力气，只好又游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男人见到她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见她还在倒气，一时半会儿腾不出力气在他手上写字，又补充道：“其实你可以打手语，我看得懂。”
　　闻言，慕知音抬眼看向男人，目光中尽是怨气。
　　随即，她打出手语：我被一种力量挡住了去路。
　　“竟然还是这样？”男人呢喃着。
　　还是？
　　慕知音琢磨着这两个字的含义，看来，刚才男人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们也只是在拿她做实验罢了。
　　见男人和机长双双陷入自我怀疑，慕知音有些不耐烦，拍了拍他们，手语道：“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