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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的向日葵 ...

  •   贺遂川哪里会注意这些,林泉在小学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五年级的时候还没参加期末考试就被福利院带走了。

      实际上沈照从前也没有在意过,这些都是云舟告诉她的。

      沈照见林泉手里的单词本翻了一页,才走近问道:“你妈住在医院,你生活方面有没有钱用?”

      “她每个月有补助金,我开销少,够用。”

      林泉的养母真的有精神疾病,沈照虽然已经猜到了一些,却还是感到惊异,这样的人也够领养资格嘛?

      “走吧,我们送你回去。”

      闻言,林泉收了单词本,默默走在沈照后面,出了医院的门,她忽而上前拉住了沈照的手。

      沈照一怔,却没有抽手,只是任由她拉着,像是走夜路的人总要持着盏灯才走的踏实,看不见的人也要握一把盲杖问路。

      将林泉送回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后,沈照心里盘算着,在回去的路上与贺遂川说:“我想了一下,要不然以后晚上和周末我们陪林泉去自习室吧。”

      没等贺遂川回应,沈照就继续道:“她那个地下室连张书桌都没有,她又自己一个人。”

      贺遂川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心里怕是已经在想自习室的位置了。

      周日,沈照把林泉带到贺遂川找的一家自习室里,这里离二中和三中都不算远,地理位置还不错。

      走在寂静的长廊里,沈照悄声对贺遂川说:“自习室的钱咱俩平分。”

      贺遂川却摇头:“不用,这是我爸朋友开的。”

      沈照:“……”

      她又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有钱真好。

      三人走进一间独立的房间,林泉入室即学,贺遂川也不紧不慢地拿出卷子,沈照很难不被这种氛围感染,但她总是不过三分钟热度,坐不住几分钟就开始打哈欠。

      在她坐完一套英语卷子之后彻底开始跑神,看了一眼左边的林泉,心无旁骛,一心认学,再看右边。

      午后阳光一洒,贺遂川双眼微眯,按动笔在他骨骼分明的指尖转转停停,原本透亮的皮肤沾了点粉嫩,懒懒散散地往桌子上一靠,颇有点使得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美人模样。

      在沈照看来,所谓君子爱美人,而这其中的君子和美人不必被性别所拘束。

      譬如她这样的女中豪杰也可算作君子,那么长相隽秀,俊朗不凡的男子便也可算作是美人,古今之情果然相通,哪有君子不爱美人的。

      沈照瞥了一眼都觉得罪过,赶紧把目光收回来,移到这位贺美人的书卷,呸,试卷上。

      她看了半天,觉得十分陌生,接着开始怀疑自己,她上课确实不怎么听课,但也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高二要学的函数,你看不懂正常。”

      贺遂川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响起,沈照讪讪地移开目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谁看了,我就发会呆。”

      这时,林泉忽然戳了戳沈照的胳膊,原来是她有道数学题不懂,她不懂,沈照更不会了,直接把那卷子搁到贺遂川面前。

      “问他,他会。”

      林泉和贺遂川对视一眼,随后贺遂川颀长的手指压在卷子上,林泉也凑过来,贺遂川开始说基础公式,解题步骤,就在两人的手在不经意间接触的时候,林泉忽然像触电一般躲开了。

      这样的刻意让室内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几度,沈照连忙用话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你接着说,这样算之后呢?”

      林泉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接下来的步骤讲完,然后感觉缩回座位。

      不知是不是贺遂川看错了,他觉得林泉在发抖。

      三人在路边一家烧烤店吃了晚饭,林泉借着去卫生间的名义把三个人的账都结了,沈照和贺遂川也没说什么。

      林泉回到自习室又接着做卷子,另两人则借着消食的功夫出去放风。

      在自习室二楼天台上,两人看着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秋夜悠悠吹过的晚风,望着灯火忽明忽暗的巷口。

      一片落叶悠闲地飘在空中,最后在贺遂川的脚边落下。

      “你有没有觉得...林泉有点怕我?”

      贺遂川此言一出,沈照便陷入了沉思,林泉的那些反应着实不像是对往事还心怀芥蒂的讨厌,更像是害怕,可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好像...是。”

      沈照的柳叶眉一皱,很是不解:“她为什么要怕你呢,你长的又不吓人。”

      从小到大,贺遂川的样貌基本没什么变化,那双含情眼也是打小就那样勾人,任谁见了那白嫩的小人儿,没有不夸一句生得俊俏漂亮的,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儿,没有不想掐上一把的。

      虽说样貌是件很主观的事,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但贺遂川这张脸就算不是玉树临风,也跟凶神恶煞不沾边啊。

      思来想去,沈照最后道:“陪我去找一个人吧。”

      “谁?”

      “云舟。”

      沈照还记得云舟住的小区位置,她和贺遂川赶到那里,果然在一旁灯火通明的自习室里发现了云舟的身影。

      透过自习室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云舟那小巧瘦弱的背影映入眼帘,她还在读初三,正是要备战中考的时候。

      沈照忽而觉得实在不应该这个时候打扰人家,正当她准备拉上贺遂川离开的时候,那背影猛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她不小心把桌上的牛奶打翻了,辅导的老师连忙过来用纸帮她擦,外面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估计是云舟提出要回家换衣服,跟老师交涉了一阵,她背起书包离开了。

      云舟一出门便和沈照撞了个正着,她并不意外地朝他们走过来。

      “你是来找我的,对吗?”

      “是。”沈照坦然道。

      “你去找林泉了,是不是?”

      沈照点头:“我有话问你,你要先上楼换衣服?”

      深秋的晚风掺着奶香味拂过云舟的脸颊,吹起她柔顺的刘海,她摇了摇头:“上了楼,就下不来了。”说着,她又自嘲地笑笑:“他们看着我,就像看着犯人。”

      沈照下意识地想安慰一句:你要中考,家长也是为了你好,可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

      可算了吧,天下最无理取闹的话就是“我都是为了你好”,没有之一。

      云舟往旁边走了几步,三人没入深巷之中。

      “就在这儿说吧。”

      沈照单刀直入:“我想问你,林泉在原来的家里经历了什么?我认为,她有些害怕...和任何男性接触。”

      下一刻,沈照看见云舟的瞳孔瞬间放大,借着月色,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模糊的倒影,还有些许壮丽的幻影,顷刻坍塌的雪山,熊熊燃烧的林海还有席卷而来的飓风。

      她忽然想到,人在惊惧之下的瞳孔是很美的。

      贺遂川看出云舟有些欲言又止,想到或许有些他不方便听的事情,转身想要回避,却见沈照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去哪?我可不想一会儿再给你说一遍。”

      云舟酝酿了几秒,仿佛对她来讲已经度过了许多年。

      “我家原来和林泉住在一片居民楼,是近几年才把老房子卖了,迁到这片来的,也是为了方便我上学。”

      沈照知道那片住宅区,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还算个人的时候,领她到云舟家里做过客。

      接下来,云舟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长到巷口树上的叶子都被吹掉了大半,沈照隐隐觉得,这段话已经在云舟心里藏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每说一个字都要呕心沥血般吐露。

      那个小区的中间有一条贯穿的甬道。好像是划分泾渭的那条细线,将其分成东西两面,东面的喷泉娱乐,健身器械,安防管控等所有高档小区该有的一应俱全,来来往往的人都开着豪车,戴着名牌,行色匆匆,对周围的一切不屑一顾。

      而西面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那里人员密集,管理非常稀松,更别提会有什么物业服务,有很多租房子的打工仔住在里面,蜷缩在楼道里就能睡一宿的流浪汉也不少。

      好像那巷子里随便横死一个人都不奇怪,随便一抬头就能看见五线谱一样的高压电线,时不时有麻雀落在上面作为音符,演奏混乱不堪的乐章。

      我住在东面,林泉住在西面。

      我本来不认识她的,西面乱七八糟的事多了,今儿家暴打死老婆孩子的,明儿街头冻死了一个没人理的,没个新鲜。

      但或许是因为我每天都要上那些严肃的课,舞蹈课,声乐课,国画课,茶艺课…

      他们好像要把榨干了,恨不能把我分成八百份来用,我没有一点出去玩的时间,也没有朋友,我只能靠写作业的时候听那些长舌妇在窗外谈起这些来解闷。

      那天情人节,爸爸给妈妈买了束向日葵,他们又双叒叕吵了一架,妈妈不喜欢向日葵,可我觉得那很好看,她却大发雷霆,让保姆把那扔出去,我简直烦得要死,趁着他们互相扔抱枕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我看见那束还绽着笑脸的向日葵被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垃圾桶里,那金黄的花瓣上还有喷上去的水珠,商家惯用的伎俩,看着新鲜罢了。

      我想把它捡起来,可是嫌脏。

      那时候,她出现了,她分明比我大一岁,却长得比我还瘦弱,我看出来了,她是西面的人,就是妈妈嘴里那种不干不净的人,那些长舌妇谈起都啐上一口的人。

      可我觉得她很干净,她的眼睛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澈,比院子里的人工泉清澈一百倍,她笑起来比向日葵要美,我有些不明白,身处那样肮脏污秽的地方,怎么还会有这样明媚的笑。

      好美的花,她说。

      我说,这是我的。

      她还是笑,那你为什么要扔了,它们还是很漂亮呢。

      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吧。

      我跟她攀谈,问她的名字,她是我第一个朋友。

      我会带给她我吃不完的进口糖果,她没见过的新鲜玩具,她也带给我很多,比如向日葵般的笑容。

      可后来,她不再笑了。

      直到有一天,她没有来,我难过了一整天,没办法好好做题,被妈妈骂了一顿,可我不在乎。

      夜里,我趁他们睡着偷偷跑了出去,跑到西面,跑到她家窗台下面,我看见了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场景。

      我忽然想起那些长舌妇白天说起的,西面有个叫林麻子的男人成日里喝酒赌钱,欠了一屁股饥荒,他娘们儿前几天吊死了,他就让那些要值的到家里糟践他闺女,糟践一次抵一次债。

      我对林这个字敏感,开了窗看,那长舌妇脸上嫌恶的表情,又有些可怜。

      她说,苦了那姑娘了,我悄悄看了,每天晚上都是不一样的男人。

      赤\裸的,肮脏的,扭曲的,污秽的,一幕幕冲进我的视野,我下意识想要呕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我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来,我想要流泪,想要发疯,想冲进去把他们赶走,把她救出来。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敢,我不能,我害怕,我懦弱,我和她一样想死…

      我的向日葵被人蹂\躏,摧残,被拔光了花瓣,扯碎了花蕊,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我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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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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