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为裁》春山夜雪

22、灵瀑

　　这小香炉算是个不错的法器，点上安神香，可舒缓疲劳，加速灵力回复，只不过对于奉泽这样的神君而言，作用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奉泽不喜护卫重重把守，因此遣散众人，平日除设下禁制之外，外出前只放出一缕神识留在居处。昨日禁制未曾被触动，来人自然没有恶意，奉泽收回外放的神识一看，便见魏雪知端着小香炉找来，先是叩了叩宫门，见无人响应，才将小香炉放下，安安静静离去。

　　在天道宫，奉泽神君的居处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寻常弟子并不敢前来打扰，就算是另外两位神君，非请也是不会轻易过来的。

　　奉泽身形未动，只见那小香炉稳稳浮起至半空，落入他的手中。他修长的手托着小小的香炉，向宫门内走去。

　　殿内陈设简单古朴，重重纱幔垂落，正中置一座巨大古檀木桌案，案后却不是正经八百的椅子，而是铺了锦垫的一方榻。奉泽神君随手将香炉置于案上，自己在榻上闲闲坐下，挥袖召来一面银镜，催动灵力念出法诀。

　　镜面如水波漾动，不同影像逐一闪过，最后停留在宣悟殿校场。两名少女正在除草，其中身着初级弟子服的那一个有一下没一下地拔了没一会儿，眼见周围没人，便拉了另一个到校场中去，挑选各类武器自己舞起来了。

　　奉泽微微一挑眉，心念一动，镜中画面便换到了另一处，只见方晴柳带着其他新弟子，正在隔了老远的善武堂听习讲武。

　　奉泽指节轻敲桌案，将镜中画面挥去，思忖片刻。

　　是日下午，方晴柳本来准备让新弟子们自行修炼，自己也好独自提升一番，毕竟她现在要冲金丹期了，正是要紧的时候。

　　虽然天道宫一向从外面选拔弟子，新弟子们入门时往往已有了些修为，但在她这个年纪的金丹却也不多，作为宣悟殿的大师姐，这口气她必得争的。

　　然而她正准备往后山去寻个清静处时，却受到了她师父若虚长老的传唤，只得掉个头往宣悟殿去。

　　若虚长老坐在殿上，正悠闲自在泡了壶茶在喝，见她来了，仍是和蔼地笑着招呼：“晴柳啊，来，坐下喝杯茶。”

　　方晴柳依言在下首坐了，语气却有些嗔怨：“师父急急忙忙叫我来，便是叫我喝茶么？如今要带新弟子，修炼的时间已很有些不够了，弟子正担心呢。”

　　若虚看出她着急，将茶杯朝她推一推，笑道：“师父自然是明白的，你是天道宫头等的好苗子，却也是宣悟殿的大师姐，新弟子入门，不亲自带上一带，总有些说不过去。且再忍耐几天，我自然找人接过手来，总还是紧着你的。”

　　方晴柳眉间方才舒缓了些。

　　若虚却将话音一转：“不过这几日还需你上心些，神君传令，七杀榜近来波动颇多，门内恐怕要忙碌起来。新来的弟子，也需尽快成长，要上手实战的本事，你多教授督促。”

　　方晴柳一听是七杀榜相关，便知是奉泽神君传的令，心跳还快了几分。转念一想，自己手上现下什么也没学过的新弟子，也只有魏雪知那个小丫头片子，心下又不乐意起来。

　　不乐意归不乐意，她平日里仗着身份和天分虽然敢对师父抱怨几句，却不能违逆神君，只好应下。

　　若虚笑眯眯的，又夸她几句，便放她去忙。

　　方晴柳出得殿来，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小丫头片子自一开始便与她不对付，不但当着奉泽神君的面下了她的面子，还在外门和选拔时一一化解了她暗地里使的绊子。怨已积下，还要让自己教她功夫，好叫这丫头一步一步往上爬，更加作威作福么？除非她脑子有毛病！

　　方晴柳想到此处，先气得咬了咬牙。站在原地左思右想，暗暗打定了主意，将袖一甩，径直往校场去。

　　校场上，魏雪知正巧还没去藏书阁，因为她方才难得将宛柔暂时从拔草的事业里成功扒拉出来，两人正逐一试着场上的各色兵器。

　　突然感觉到有人来了，宛柔急忙将武器放回架子上，拉着魏雪知回到场边，做出正在劳作的样子。片刻过后，果然见方晴柳走来。

　　两人纷纷停下动作唤道：“师姐。”

　　方晴柳扫了一眼，面上淡淡道：“你二人倒也算勤勉，宛柔师妹，我看这草也拔得差不多了，明日便正常修炼去吧。”

　　“是。”宛柔暗暗松了口气，草本来就没什么好拔的，左右不过是这位大小姐终于消气了罢了。

　　方晴柳又将目光落在魏雪知身上：“魏师妹，热心帮了你宛柔师姐这几日的忙，也不好总耽搁修行，毕竟刚入宗门，容易将修为荒废了，这便随我来吧。”

　　宛柔微微皱起眉头悄悄看向魏雪知，却见她神色自然地应了，跟着方晴柳往外走去。

　　这二人一个绷着脸一言不发，另一个也乐得跟着沉默，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

　　天道宫后山大得很，却是葱郁清幽，说不得是个独自修炼的好去处。魏雪知边走边看，走了好一阵，耳边渐渐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绕过一处山壁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宽阔的水潭，水潭上方有一瀑布垂落，在潭中溅起高高的水花，经潭水缓冲一下后，又继续往山下坠去，水声便更加浩大，有如千军之势。

　　方晴柳走到潭边停下脚步，一脸公事公办地对魏雪知道：“便是此处了。魏师妹或许不知，咱们的师父若虚长老原本出自明照峰，最擅于将体修的法子融入修炼中自成一派。入他老人家门下第一步，便是在这潭水之中接受灵瀑冲淋，洗去世俗浊气，同时起到锻体的作用。”

　　魏雪知默然，看了看水流的力度：“方师姐，师父他老人家座下这么多弟子，有没有那么一两个被这灵瀑冲走过呢？”

　　方晴柳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却是危言耸听了。师妹说这话，莫不是怀疑其他弟子没有经历过这一关？亦或是怕了？若是魏师妹如此畏难，这修行之路只怕是走不长远啊，枉费奉泽神君的一番苦心了。”

　　魏雪知静静地看了看她，自然也是没有期望她会交代这浊气是怎么个洗法，锻体又是怎么个锻法，只简短应道：“师姐多虑了，我这就去。”

　　说着便踏入潭水中。水不深，但在这快要入冬的时节已是冰冷彻骨，她刚进去，面色便白了几分。

　　然而魏雪知并无一句话，只缓了一瞬，便迈步向瀑布下缓缓行去。

　　虽然此处接近瀑布的源头，水势还不算太猛，但这大片的水流击打在人体之上，也足够叫人喝一壶的。魏雪知慢慢在正中站稳，身上各处被砸得作痛，更是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能隐隐看见岸边的人影没一会儿便走开了。

　　方晴柳看见她顺从地走到瀑布下被水流冲刷着的狼狈模样，唇边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也不告诉她这项修炼要持续多久，只自顾自转身离去。

　　这种笨蛋修炼只适合那些粗莽汉子罢了，便是她自己去下面被冲上一会儿也是够呛，这小丫头片子估计撑不住多久，她还是早些离去为好，要不然待会儿她有个好歹，难不成还要自己找人来救她？

　　其实魏雪知见这位大小姐师姐走了之后就没再硬扛。她试着调用起灵力来，形成一道护盾，很快发现行不通，因为这样一来就完全起不到锻体的效果了。

　　没错，方晴柳虽然是怀着折腾她的心思带她来此，然而灵瀑锻体之法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因为她在藏书阁一本古籍中曾看到过。只不过随着天道宫体修一派式微，好些东西连明照峰出身的若虚长老都渐渐摒弃不用，难为她这位大师姐不知怎么想起来用这法子，还带她找到了灵瀑。

　　只可惜古籍也未写明具体该怎么做。魏雪知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艰难思考着，寻摸到了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石头已被经年累月的冲刷打磨得十分光滑，她坐上去，尝试像平常修炼一样开始打坐。

　　从她近日来对体修的领悟来看，要锻体，想必不能与外界之力对抗，而应该试着接纳和融入。

　　灵瀑的寒凉入肤入骨，然而随着体内灵力流转吸纳，慢慢地那水流中也出现了丝丝沁凉的灵气，若有似无地被她纳入经脉之中。

　　将那些灵气一并运转起来，以内化的寒御外寒，彻骨的冷意竟真的少了些，水流打在身上也没那么痛了。但是，随着寒意入体渐多，她感到经脉渐渐刺痛起来。

　　宛柔和薛徵声赶来时，刚好瞧见魏雪知昏迷过去，从石上跌入水中。宛柔惊呼一声，薛徵声皱眉趟入水里，他是医修，修为并不算高，那种冰冷让他差点踉跄一下。咬了咬牙，几步上前将魏雪知捞起来，只见她面色苍白，眉睫上俱是寒霜。

　　魏雪知再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宛柔正抱了第三床厚被将她严严实实盖住，见她睁眼，惊喜不已。

　　魏雪知艰难地道：“师姐，被子好重……”

　　她快喘不过气了。

　　宛柔这才将被子揭了揭，又将火盆拉近些：“你方才昏睡中一直喊冷，明明已经换了厚衣服又盖了好几层被子，吓死我了。”

　　薛徵声在一边扇着个小炉子熬着药，没好气地说：“这是寒气入体，不知道怎么回事经脉也冻伤了，你们这大师姐看着像是个人才，私底下可真不干人事。”

　　他与她们不同流派，吐槽起别人师姐来丝毫不留情面。

　　不过他吐槽谁好像都是一样不留情面。

　　宛柔苦笑。

　　魏雪知感知了一下自身灵力，觉得果然充沛不少，就连经脉竟然也强壮些，便咳了两声道：“她虽没怀好意，但这锻体之术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就是太寒了，伤身了些。”

　　薛徵声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懂你们这些武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