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节》忱琅

4、遭遇私生

　　黎溯想过与季珩的重逢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许是在Mandem的候场室，也许是在Mandem的红毯上，但没想过，两人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在凌晨四点过的黑漆漆的机场重逢。
　　像两个贼，快要功成身退是时，突然撞见另外一对人马，不知道该不该感叹自己和他的奇奇怪怪的默契。
　　真的，跟以前两人晚上宿舍打铃锁门后，两人各自翻墙在墙头相见的样子如出一辙。
　　那时黎溯成绩不差，但不怎么守规矩，有时候晚上下了晚自习出校吃夜宵，过了宿舍打铃的时间才迟迟归来，然后翻墙进宿舍是常有的事。但季珩……那可是学校里的榜样标兵啊，成绩优异，还是常年红旗下讲话的优生代表。
　　没想到季优生也有一颗叛逆的心。他当时隔着浓浓夜色，也能感受得出季珩那冰块脸脸上出现的裂缝。
　　黎溯在怔愣中回想起当时季珩脸上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精彩纷呈的神色，不由得笑出声。
　　在笑了之后，黎溯才回神，发觉这声笑不是很合时宜，抬头望向站在十几米开外的季珩，他看不清楚季珩的脸和神色，但他能感受到那道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黎溯很喜欢季珩专注地看一个人的样子，墨色的眸子目光沉沉，又有着暗潮在汹涌。这个人的情绪总是比较收敛的，但黎溯能读出他的情绪，特别是通过他的眼睛。
　　隔着夜色，两人的目光对上。
　　没人说话，郑裕和季珩的经纪人早就挪到了一边，隔着几米眼神交流，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先去了接机口等着两人。
　　这是机场的广播叮咚一声，机械女声出声提醒××××航班该登机了。
　　沉默中的对视率先被季珩打破，他抬手按了按鼻梁上口罩的硬条，然后收回目光，转身准备去登机。
　　看来两人是乘的同一次航班啊，真是……黎溯见季珩已经转过了身，准备离开，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季珩。”
　　季珩停下往登机口走的步伐，停了几秒，然后微微测过上半身，回过头，然后是一声硬梆梆的“嗯？”
　　黎溯没有立刻回答，其实他喊出季珩名字的时候，也不知道喊他干什么，半晌才开口明知故问：“季珩先生，好巧，你也是乘这班飞机？”
　　这个时间点只有这一班飞机。
　　季珩似是不是很满意黎溯喊住他问的这句话，声音里似有冰渣子：“不然呢？”还有其他航班？
　　黎溯也不尴尬，行，这人又变回自己跟他刚认识的那会儿，那种冰死人不偿命的样子了：“行吧，那一会儿飞机上见——”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男生的尖叫从身后传来，干瘪而尖厉像是鸭子的惨叫。黎溯猛然转身，就看见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球一样胖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正朝他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叫着：“黎溯老公，我的老公！”还朝着黎溯泼洒了什么东西。
　　黎溯躲开那东西，在心里暗骂一声，这是遇到私生饭了。他当即冲着季珩喊了一声：“私生，走！”然后余光环视一周，发现周围没有机场人员，便转身朝登机口那边跑，经纪人在那边，而且机场人员和警卫也要多一些。
　　但季珩动作更快，他当时回头看黎溯的时候余光里就扫到了这个人，几步朝黎溯迈过来，抓住黎溯的手腕就往登机口那边跑。
　　季珩抓住黎溯手腕这一个动作刺激到了私生饭，他大叫道：“那个狗东西你放开我老公啊啊啊老公你甩开他啊。”
　　黎溯听得反胃，没有甩开季珩抓着自己的手，加快了步伐。
　　离登机口还有一段距离，但两人长手长脚，很快就把私生饭甩开了一段距离，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从斜前方的岔道里有窜出来一个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竿一样的人，嘴里漏出悉悉索索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恶心笑声。
　　这人堵住了两人往前跑的路，而后方的胖子也快要追上来了。
　　“快从我的黎宝宝身边滚开。”竹竿的声音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
　　季珩“啧”了一声，浑身冷得能把人冻死。
　　黎溯也烦得要死，他最烦的就是私生饭这种不配称作粉丝的败类，更别提这俩冲着他来的私生还把季珩也一起堵住了。
　　眼见竹竿和胖子已经快要逼到两人身上了，黎溯压了压手腕，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身边季珩听见便将视线投了过来，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胖子和竹竿朝两人扑了上来。
　　下一瞬，黎溯和季珩同时动了——
　　黎溯左手将竹竿前探的手臂反方向一扭，右手扣住竹竿的另一边肩膀朝着扭手臂的方向一拽，顺势提膝，往他排骨似的后腰上一顶，竹竿整个一般的身体就被风刮倒一般向后仰去，尖叫一声，“哐”地倒在地上。
　　季珩直接反身长腿一扫，不省力道地踢在胖子满是肥肉的肚子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整个肥硕沉重的肉球被这巨大的力道踢腿出去好几步，然后滚在了地上。
　　这一切几乎只发生在不到十秒内，刚刚步步紧逼的两个私生饭就瘫倒在机场地板上。
　　黎溯手在空中甩了甩，恶心得“嘶”了一声，对付这个竹竿是不怎么费力气，但是他感觉自己碰过竹竿的手都被污染了。
　　他们一开始跑而不是直接出手的原因就是不想惹上麻烦，虽然即使动了手他们当然也没有错，但是发生了肢体冲突，总归是有些麻烦的。后来他们也是等私生饭先扑了上来才动的手，也是为了规避麻烦。
　　“机场有监控。”季珩乜向躺在地上的两人，出声对一旁拿出随身携带的湿巾纸擦手的黎溯说。
　　“我发信息让公司来解决，不知道会不会耽误航班。”黎溯看着手机上郑裕的来电，接了之后把两人遇到私生饭围堵，然后出手把两个私生饭打得躺在了地上的事说了。
　　郑裕吓得赶紧和季珩的经纪人张曼一起赶了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发现两人都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万分自责，觉得自己不该先离开。
　　黎溯安慰道：“不是你们的问题，是私生饭无孔不入，到了之后我绝对要发文谴责私生饭。”
　　报了警，要等机场附近的警员来，这趟航班肯定赶不上了，只能改签一个多小时之后的。
　　黎溯洗手回来，看着冰雕一样杵在一边的季珩，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季珩看了黎溯一眼，没有说话，但是黎溯感觉他身边的低气压回升了一点点。
　　“刚刚那一幕，像不像以前我们被教导主任追着在学校里面乱窜的样子，只是教导主任比私生饭可爱多了。”
　　在黎溯第一次撞见季珩翻墙会宿舍后，就仿佛见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一个更加鲜活，更加有朝气，当然也更加会哽人的季珩。
　　在其他人看来，季珩是高高在上的，给人一种冷冰冰的雕塑感觉的人。在这之前，黎溯也是这“其他人”中的一个。两人都因为出色的外表，成为当时校园中的所谓“风云人物”，但两人的交际圈根本不同，基本上也没有交集。
　　黎溯当然不是讨厌或者方案这种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可以跟这种一看就很无趣的人成为朋友或者其他。
　　但在那之后，黎溯惊奇地发现，在这个人冷冰冰的外表之下，也有着汹涌的情绪，也有着灼热的火焰在沸腾燃烧 。
　　只是很少表露出来。
　　距那次“墙头相见”没过多久，也许就一个星期吧，他们又在同一个地方偶遇了。当时黎溯还没来得及调侃一句“季优生又来翻墙？”，就听见来查房的教导主任的怒吼“那边墙头上的两个人是谁？”
　　他们两人当即就跳下墙，开始跟冲过来的教导主任的展开“他追他们逃”。
　　两人都是16、17岁的少年，体力自然比教导主任好很多，但令黎溯惊讶的是，平日里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学习的季珩，竟然能跟得上自己的脚步。黎溯自认体力挺好，没想到季优生也是深藏不露。
　　本来都快甩开了教导主任，结果由于黎溯的一个决策失误，导致走进死胡同，被其追上。
　　160出头的教导主任像地狱修罗一样逼近，两个180往上的男生像是待宰羔羊。
　　黎溯侧眼瞟了一眼季珩，以为季珩这时会很慌张或紧张，但他没有，还是冷冷淡淡的。
　　教导主任看到黎溯时毫不惊讶，但看到季珩时，嘴巴张得感觉能把黎溯头整个吞下去，“季珩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
　　黎溯看教导主任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打算站出来帮季珩把这个罪名替了，毕竟对于季珩好学生来说，名声和老师的印象还是很重要的，于是便开口打断了教导主任的“你你你”：“是我强行扯着季珩同学陪我的，是因为我需要他的帮助，不小心耽搁了他的时间，不是他的问题。”
　　教导主任听完顿时大松一口气，准备对黎溯这个“罪魁祸首”进行输出：“黎溯你看你这个月是第几次了，还带着人家季珩一起——”
　　结果话还没说完，旁边季珩就开口了：“不是黎溯强行扯着我的，是我自己的事。”
　　他这一说，黎溯和教导主任同时转头看向他。
　　教导主任面如猪肝色，而黎溯则是带着惊讶，又带着几分赞叹，赞叹季珩还挺有担当。
　　而季珩本人面不改色。
　　教导主任一脸心碎的宣布了惩罚，让两人在下周国旗下讲话时上台念检讨，之后就一瘸一拐地离开，背影里有几分萧瑟。
　　黎溯这才问他：“我都说了是我的问题了，你还站出来？”
　　季珩没有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本来就是自己的问题，出了问题自己担。”
　　黎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认可季珩这个人，他想去揽季珩的肩，被他一侧身有些嫌弃地躲开，黎溯也不尴尬，笑着问：“你应该是第一次上台念检讨吧，好学生知道怎么写检讨书吗，要不要我帮你，无偿。”
　　季珩冷冷地扫了黎溯一眼，回绝：“不必。”
　　然后下周的集体朝会时，当教导主任宣布有两名学生要念检讨书，黎溯和季珩一起上台时，台下人群都有些沸腾，吸气声此起彼伏。
　　季大学神居然有一天上主席台不是接受表彰或者做优生发言，而是念检讨，还是和黎溯一起？
　　当时黎溯都能听到一些议论声，但季珩好像并不在意，语气一点没有起伏地念完了检讨书。
　　他当时就感觉，如果这个人疯起来，可能会比他们这些人，更疯。
　　果不其然，后来高考完，作为当年本市理科状元的季珩，竟然报考了电影专业，虽然是国内最顶尖大学的电影专业。
　　当时黎溯才和季珩分手不久，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很是震惊。
　　……
　　季珩似是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就在黎溯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听见他说：“没有很相似，当时我没有拽着你的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