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逢神》钟听禾

1、初见

　　“编号0721，我是你的新任专属研究员许书月，认识一下。”面容清秀的研究员带上手套，头也不抬的对着容器里的人鱼自我介绍，眉眼冷漠。
　　水缸中，红尾黑发的人鱼轻轻靠在玻璃上，漂亮的眼睛冷冰冰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位新任研究员，眸子深处带着些许的警惕和杀意。
　　“许，你这仪式感也太重了，这条鱼他从被抓来就根本没说过话，艾博他们费了多少心思都没开口，你就别不自量力了。
　　”带领许书月来办公室的研究员不屑地说到，新人嘛，又刚刚大学毕业，都会太过于天真，妄想跟固执的研究对象打个招呼就能换回对方的友好回应，可笑得紧，还是得他们这种老人多指点指点才行。
　　许书月脸上挂上假笑“我知道的，只是以后要相处多日，想着要有个好的开始，谢谢你，柏妮丝，如果没有你，我怕是连0721的研究室都找不到。”虽然是所长助理让你带我过来的。“哼”红发蓝眼的女子哼了一声，眼角眉梢染上了几分得意，她转过身向许书月介绍这一个空荡荡的研究室。
　　许书月一边嗯嗯的应着一边探身去看了一下指挥台上的几个按钮和零件。
　　这是一本偏西幻的小说，奥尔大陆上有着多个国家，这篇小说的背景就是其中一个国家——阿贝洛克帝国。阿贝洛克帝国这一代国王喜杀戮，好战争，执着于对外扩张，因常年的对外战争和皇室长久的骄奢淫逸（并且皇城官员腐败），阿贝洛克帝国国库逐渐空虚，百姓吃的不是西北风就是皇室画下的大饼。因常年对外扩张，帝国周边的国家都提高警惕，枕戈待旦，然而纵是如此，国王仍然野心勃勃，想要再一次扩大自己的领土，攻打邻国需要大费周章的准备，他将枪口对准了虫族。
　　………等等，什么西幻小说，小说背景？许书月顿住，眼里露出几分茫然。
　　她晃了晃脑袋，脑海深处传来丝丝蔓延的疼，啧，这几天都没睡好，累的慌。
　　算了，应该是小说看多了。
　　柏妮斯正在敷衍的为她介绍，她也敷衍的听，思维继续随意发散着。
　　她刚从学院毕业，是动物研究专业的专业第一，是的，动物，这个专业研究虫族，研究人鱼，研究狼人，却称呼他们为动物，十足的傲慢。许书月眨了下眼，瞥了一眼水族箱里的人鱼，他还在玻璃前，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们。
　　她一直有一种直觉，阿贝洛克帝国连年发起战争，最后一定会引火上身，所以她努力学习，准备到时候大事不妙就往外跑………不过专业前十的学生学院包分配，毕业了才告知这点，还不能拒绝，她逃无可逃的被绑上了这艘横冲直撞的，注定要一头撞上大冰山的船，被分配到了皇城研究所。
　　无背景无靠山，研究所主要靠出项目成果来赚钱，她就被扔来研究这个从研究开始就没出过成绩的人鱼。
　　红尾黑发橙眼，很好看呢，可惜好看不能当饭吃，皇室也对0721下过明确的指令，只能用来进行科学研究，不能用来牟利，没办法，海里人鱼千千万，地上的人鱼却只有这一条，于是渐渐的，0721也从炙手可热到如今的被打入冷宫。
　　不过没关系，她喜欢好看的人，也喜欢好看的鱼，和好看的鱼一起空虚度日，她对这份工作很满意。
　　左右她不缺钱。

　　“许，你留意一下这几个数值，人鱼的发情期会变化得比较明显，0721是雄性人鱼，他的反应会更加大，你到时候要记录好每一个0721变化的数值，然后封进档案柜里，档案柜在墙角。”这场双方都不上心的介绍到了尾声，柏妮丝点了点空气中几个浮动的发光数字示意她。
　　“好的”许书月连忙端起职业假笑。

　　柏妮丝交代完就直接推门出去了，嘎吱一声，硕大的观察厅里只有许书月一个人。
　　许书月拉开椅子坐下，皇城生活奢靡，连带着科研所也受了影响，就连这把椅子的设计也贴合人体，一坐下来便陷进去了，懒洋洋的，很是舒适。
　　她抬起眼打量着自己以后的工作场所。
　　这个办公室很大，是独属于她一人的。
　　科研人员的工资主要靠项目成果来分成，成果出的多，工资便丰厚，托0721的福，她这个研究所唯一的人鱼研究员注定了只有微薄的底薪。原先跟着0721的是一个专门的研究组，后来见长时间不出成果，研究组的人便陆陆续续的搭上关系转去研究虫族之类的了，帝国现在正准备和虫族开战，对虫族的研究炙手可热，相比之下，0721便被研究所众人心照不宣的冷落了，成为了一个空有美貌不出成果的……额，花瓶鱼。
　　背景为王，好战为主的国度，无背景有实力的新人研究员和不出成果的花瓶鱼简直就是绝配。
　　囚禁0721的囚笼很大，和一个水族馆差不多大小，在最顶部与研究人员办公室相连处开着一个细长的有着栏杆的窗口，史书记载，人鱼是可以发声的，这个窗应该是之前的研究组为了验证史书记载是否正确所留，如果顺利的话，0721可以通过这个窗口与研究组沟通，这是他们的最好设想，只不过，0721从被抓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和他们交流过，就连那传说中海妖的歌声研究组也一次都没有听到过，这个窗口便渐渐成了个摆设。
　　水族箱大得像金丝雀的城堡，也像监牢，囚禁0721，也囚禁她。
　　四下无人，空气里都是安静的，许书月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来到此处，非她所愿，旁人追名逐利，她却只想看天大地大，大学期间她所就读的专业是她所喜欢的，于是她一个不小心就拿了个第一回来，但那时也没有人告诉她毕业就会被强行分配啊，证书一领整个人就被打包塞过来了。
　　她还没有看过大海呢，眼前的人鱼也是被从大海里捞出来的。
　　同病相怜。
　　研究对象与研究员，不过是囚犯的别名罢了。
　　0721游了一圈，来到了办公桌的对面。
　　一墙之隔，一人一鱼都在打量着彼此。
　　许书月敲了敲桌面，收起散漫随意的坐姿，桌子是木制的，指节有些痛。
　　她站起身，黑蓝色的工装裤衬得她的双腿纤细修长，鸦发上没有什么装饰，只是简单的扎了个马尾。
　　她的眼睛非常的好看，让人觉得很有灵气，很讨人喜欢，现在那双水眸里没有什么情感，瓷白的脸也面无表情，许书月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将0721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他很漂亮，真的很漂亮，他让她联想到了一个词：“脆弱”。
　　是很脆弱的一条人鱼呢，但是身上也还带着一些野性的美，提醒着人们他曾也是自由的。
　　0721深红色的尾巴在水里随水波涌动，似是瑰丽的山茶，墨色的长发散在水里，无端让许书月想到了生命的蓬勃，他的皮肤很白，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没有温度死气沉沉，反之让人触之都不自觉的想要小心呵护，0721的眉眼非常精致，橙色的眸子似是亘古的歌唱，上古的遗音。海洋里热烈的精灵，水里盛开的花，遗落在方寸之地的瓷器。
　　其他的人鱼也这么美吗？她不知道，她拢共就见过这一条人鱼。
　　不过够了，她想，他的身体上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一定有，虽然她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笃定，但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她漫漫四年寻找的最终的那个答案。
　　她要寻找的那个答案，她为什么只有高级学院四年的记忆的原因，她心底那个微弱但从不曾消失的声音，那无数个她遍寻解答而不得的焦灼的夜晚，都在这里了，在这小小的四方之地里了。
　　在这个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研究对象身上了。
　　这就够了，她的眼里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

　　许书月转身返回办公桌上继续研究一下桌上的各种魔法仪器，她体质特殊，天生便不能驱动魔力，要借助魔石才能驱动魔法物品，研究院的仪器比学院里的要精致许多，她要仔细研究一番。
　　她取出镶嵌着魔石碎片的手套带上，调出几份之前0721之前的资料查看。
　　真的很详细啊，许书月冷嗤一声，帝国明面上禁止这种对其他文明个体的研究，大学里相关的专业也只是以教它们的种群习性为主，维护着表面的虚伪，连带着研究员都不能得见天日，只在他人问起时支支吾吾的笼统成研究员三字。
　　帝国现在所处的这颗星球上有不止人类的一种文明，人鱼就是其中一种，文明与文明之间有着任何生物都无法生存与跨越的无生物区，无生物区环境恶劣且面积广阔，可以说的上是十死无生，因此，各文明之间虽然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也默契的以无生物区为界限，互不侵扰。
　　现在，帝国科技发达，国王便将目光看向了与人类地界之间隔着看起来穿过所付出代价最小的无生物区的虫族，现在正在磨刀练马，蠢蠢欲动。
　　不过………许书月抬头望向与自己一玻璃之隔的0721……看来，与人鱼族开战也在国王的幻想之内啊。
　　0721眼神平静又有些冷漠的与她对视。
　　哗啦一声，他攀上了与研究室相连接的那个窗口，水汽蔓延进办公室。
　　许书月挑了挑眉，目光随着他移动。
　　人鱼橙色的眸子俯视着她，让她有一种自己被锁定了的感觉。
　　与人类不同的，野性的，危险的，大自然之子。
　　“你好啊，人类”突然，0721开口。
　　许书月恍惚了一下，她仿佛听到了冰块敲击瓷碗，带来阵阵凉意，似是夏天。人鱼的声音果真如传闻中所言，非常好听。
　　她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你好啊，人鱼”
　　真是一条讨人喜欢的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