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风云录》冰之樱雪

105、第二十八章 只缘身在此局中（3）

　　“九尊教教主！”杨子期失声道，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是护法与教主同仇敌忾，还是两者各自心怀鬼胎？

　　“既是九尊教教主，你又为何要借我的兵马去压制？大护法。”君玉箫一语道破问题的症结所在。

　　顾连城沉沉笑道：“师兄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君玉箫定定望着顾连城，企图想从那双深如大海的眼眸中，发现一丝，可以称之为“感同身受”的线索，但是，却是徒劳一场，没有人能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是师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相信？”顾连城从容问道，此时，他面前的棋局已经下到无法再下，残破的局面看不出一丝可以破解的途径，而他，却从容不迫地望着君玉箫，漆黑的深瞳里含满嘲讽的笑意。

　　“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复仇。”君玉箫一字一句，蕴含了十足的不信任。

　　顾连城嘴角的笑意更浓，“师兄你……相信吗？”

　　君玉箫与杨子期都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都一致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不信！

　　不相信？他们凭什么不相信？顾剑生的死，林仙容的痛难，顾倾城的悲剧，这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九尊教的野心与残暴！作为这场悲剧的最深的受害者，他是最有资格复仇的人！

　　可是他们不信，他们不信一个从小忤逆父亲，少年投入九尊教门下，血腥残忍，心狠手辣的顾连城会为了自己的父亲复仇！他们不相信，他的骨子里还有替父亲报仇的热血与自尊！

　　真可笑！顾连城的嘴角扯出一抹不被理解的苦楚，“或许你们才最有资格复仇的人，而你们却选择了逃避，只有我，有勇气与毅力，筹划这场十八年的复仇计划。”他看着他们，眼里有讥讽，有不屑，也有一丝……倔强。

　　“以杀止杀，从来就不是师父的准则。”杨子期对他说话的语气略微缓和。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准则？他的准则对我来说向来如敝屣，我只遵循自己的准则。”顾连城道。
　　君玉箫摇头道：“为了复仇，而毁了自己，这样并不值得。”
　　顾连城笑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会后悔，不需要同情，也不容任何人使他动摇，曾经使他动摇的人，我统统没有留下。”也包括……顾倾城在内。

　　君玉箫望着顾连城，心中泛起一丝怜悯，这样年轻的生命，这样鲜活的人生，却要葬送在无谓的复仇之中！
　　然而他们并不能理解，不能理解顾连城心中的坚持与准则，不能理解他十八年卧薪尝胆的痛苦与深仇。他的复仇，并不是单纯源于对父母的敬爱与家族的荣辱感，而是源于被剥夺一切的痛恨与仇怨！

　　一切从他身上被夺去的，他都会加倍讨回来！不管用任何手段，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被理解，被天下唾弃，被世人所恐惧害怕，他都不在乎，甚至，连他今生的挚爱，都可以割舍！
　　他的人生，已然支离破碎无可挽回，既已如此，又何必在乎失去更多？当初信誓旦旦的复仇之心已经没那么张扬激越，复仇的理由也愈发模糊，但却他不甘心如此，他要一个结果，给他十八年来暗无天日的生活一个完整的结果！
　　然而这个结果却要拉上多少人陪葬？

　　顾连城轻笑出声，“该是时候了……”他的声音宛转低回，带着令人无法捉摸的荒凉与萧索，仿佛是一个人走了很漫长很孤独的一段路，终于接近终点却再也找不到雀跃的理由。

　　“什么时候？”君玉箫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语气有些僵硬。

　　顾连城望着春色依旧的山谷，勾起一抹最为动人的笑意，却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深刻寒意。“应该到了，毒性发作的时候了……”

　　※ ※ ※

　　杨落微从容地应对眼前的武僧，经过方才与左明的一番较量，几招零散的功夫还是使得游刃有余的，况且她一心放在君风行身上，全然不顾自己安危，出招便更加随心所欲。

　　突然，一个人影忽而闪至眼前，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向杨落微一阵劈头盖脸地乱砍！杨落微心下大惊，之前应付的，都是功夫上乘，出招规律的武僧，所使的也是少林功夫，而突然冒出的这位僧人却是毫无章法地乱砍，竟让杨落微一时手足无措！

　　那人一刀横砍，向杨落微腰间挥来，杨落微下意识地往左边一撤，灵动的身姿蓦地化作一招少林身法“分身化影”，逃过了这蛮横的一刀。

　　那人不依不挠，又是一刀回砍，向杨落微的顶门劈来，杨落微使出一招“拈花指”，轻巧地将他的手腕弹开，那人却又不知死活地朝杨落微的颈间横扫！

　　杨落微皱起秀眉，她出手大多仁慈，只制敌而不伤敌，但再让此人纠缠下去，恐怕不妥。杨落微一咬牙，迅速闪到那人身后，使出一招“韦陀掌”，她料想这人出招无章法，必定武功也不怎么样。怎料那人猛地转过身来，扔掉手中的大刀，左手为阴，右手为阳，竟使出了一招太极掌法！将功力尚且不够纯熟的“韦陀掌”以巧劲化去，紧接地又一掌攻来，目标正是杨落微的花容月貌！

　　杨落微没料到此人功力如此深厚，大惊一下竟然忘了反击！

　　“叶近泉，你够了！”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这一声火急火燎的怒吼，掌风也随之停下，那人笑嘻嘻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冲着杨落微眨眨眼，“哎呀，原来是嫂子啊，我还以为是哪位女中豪杰呢，真是不好意思。”
　　君风行没好气地抽空白了他一眼，他是故意的……

　　杨落微一怔，才认出他的身份，手下放缓，顷刻之间，叶近泉早已夺过一人的尖刀，瞬间利落地解决了的眼前张牙舞爪的敌人。

　　原来，他扮成僧人的样子，帮助君风行在寺中藏得更隐秘。

　　“嫂子，你这样可不行，你不伤他们，这一仗永远都打不完！”有了叶近泉的加入，倒下的武僧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一个带刀武僧手中的刀被杨落微弹飞，并被君风行的长剑架在脖上，这声势浩大的打斗终于落下帷幕！

　　叶近泉扔掉手中的大刀，拍拍手掌，笑吟吟地看着杨落微，眼底蕴含着奇异的笑意。杨落微清澈的眼波充满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叶公子，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叶近泉俏皮地望了君风行一眼，便对上一双闪烁着杀人光芒的星眸，“嫂子你今天真是格外地漂亮。”

　　杨落微不明其意，转身看向君风行，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君风行迅速收敛对叶近泉的杀人目光，微笑地摇摇头。

　　面对这么多敌人，怎能不受伤呢？即使身手如君风行，也难免受些内伤，然而这些内伤却不算什么，真正让他忧心的，是很长时间以来，暗藏在体内一种奇异的不适感，像是多了一种本不该属于身体的入侵者，而这种感觉却随着一番打斗而更加剧烈！

　　君风行艰难地捂住胸口，额上的冷汗如黄豆般簌簌落下，不适感瞬间转为一种侵入骨髓的、如万蚁啃咬般的、难以忍受的痛楚！君风行慢慢弯下了腰，疼痛难以自持！

　　“风行！”杨落微连忙蹲下身来，纤细的玉手迅速搭上他的脉搏，就在此时，在场所有人，包括杨落微身后的叶近泉，不远处的左明，都一一倒下！唯一没有倒下，便是杨落微！

　　左明苍老的脸难以置信地扭曲着，他的从容与老练，世故与平静终于彻底被打破了，眼里写满了错愕与恐惧……

　　杨落微的手指搭在君风行的脉搏上，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红润的脸颊迅速褪去了血色！
　　这……这分明是……七星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