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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光明顶(1) ...

  •   谢思阮从一阵窒息中睁眼,黑暗褪去,视线模糊,万物在眼前放大,首当其冲的便是头顶那倒垂的钟乳石,色若白玉,般般瑰玮。她的身体孱弱无力,无法移动,只能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眼前清晰起来,逡巡着视线所及之处,四周墙壁皆为巨石形成,彰显着这是一个天然的石洞。

      一刀穿心,她竟没死?

      周遭的环境也让她觉得邪门得很。她失去意识前明明身处雪岭之上,而现在却是个天然的石洞。忽然一道焦急虚弱的女声从旁传来:“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不哭?”

      心头掠过一抹谨慎,疑虑更深了。

      这石洞中竟还有其他人,而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还有她口中所说,什么孩子哭不哭的?

      大脑迟钝地运作着,尚来不及反应。这时,一双手臂将她凌空抱起,“啪啪”两声,下一秒臀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从未有过人敢这么对她!

      谢思阮一时极为羞恼,努力冲破了喉间的阻滞,一声清脆有力的婴儿啼哭溢出。她蓦然怔住,原来那女子口中的孩子竟然就是她自己,她居然又重生成为了个呱呱坠地的婴孩。

      “师妹,不要着急。你听,孩子哭了,她没事。”男人将她递了过去。

      一张芙蓉美人脸映入眼帘,楚楚可怜,面色苍白,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发鬓微湿,显然刚经历过一场生育之苦。她努力撑起身体,极为温柔地抱着她。看模样,她便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了。

      谢思阮自幼无父无母,由师父扶养长大。师父是名门正派口中所谓的魔头,她自然也就成了众人口中的小妖女。

      从小到大,师父待她虽好,但其天生是个潇然洒脱、不受拘束的人,等到她长大一些,有了自理能力之时,师父就将她只身一人留在雪岭,往往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

      再后来,师父有一次回来时身边多了个男孩,只比她大上个两三岁左右。

      师父让她叫他师兄。

      她不满,明明她比他早投入师父门下。明明她才是师姐。

      师兄沉默寡言,却对她诸多照顾,这也让她的不满减轻了许多,渐渐依赖起他。

      毕竟在这雪岭之上,常年就只有她和他二人。

      对于谢思阮来说,这是一种极为陌生而又复杂的情感和纽带,一时间茫茫然。

      女人终于舒了一口气,摸了下怀中婴孩柔嫩的脸颊,眼中忽地涌出泪水:“我可怜的女儿,一出生就没了爹爹。”

      男人急忙扶住她:“师妹,如今他已死,你跟我走吧。我定然把这孩子视如己出。”

      见女人仍旧默默垂泪,他又安慰:“他像是在练一门极的功夫,突然走火,引致真气逆冲而亡。”

      女人呆愣片刻,渐渐止住了泪,惨然一笑:“不错,他是在练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要紧关头,却发现你我相会有私。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谢思阮神思渐渐清明,她细心听着两人间的对话,搜索着有用的信息,琢磨出了几分真相。

      这双男女是对师兄妹,师妹已罗敷有夫,但两人情同意合之下有了首尾,被师妹丈夫撞见,导致师妹丈夫走火入魔而亡,而她则是是师妹与其丈夫的遗腹子。

      可当听到他们提及到什么明教什么绝世神功乾坤大挪移的时候,却是惊诧不已,她足迹遍布中原,却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这个功夫。莫非是来到另一个世界了吗?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也根本由不得她去考虑这些,她现在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只能靠人照顾。

      这女人看上去对丈夫还有几分真心,此时仍抱有愧意。自己又是她的亲生女儿,看她之前紧张的样子,还是在意自己的,但这男人却是不好说了……

      “罢了罢了……”女人喃喃自语,声音小了些,“师兄,你答应我,定要好好善待这孩子。这是顶天唯一的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他。”

      男人连声答应,当即立下重誓。

      女人听他以性命为誓,如释重负,唇边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低头慈爱地望着怀中的孩儿,久久移不开视线,眼中似留恋似不舍,最终化为孤注一掷的决绝。

      男人见她笑了,一颗心稍稍落下。

      忽然,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一声呵斥:“什么人?”

      他急忙回头望去,却空无一人。

      思阮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寒光微闪,直直没入心脏,鲜血从衣襟处晕染开。

      嘀嗒!

      思阮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一滴血珠溅在了她的眉心,滚烫、炙热,却渐渐冷却,如同女人抱着她的身体一样。女人的散开的瞳仁中仍旧可以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模样,一个小小的、赤裸裸的婴孩。

      等男人再次回过头来,女人已气绝身亡。

      谢思阮耳中嗡的一声。

      男人见状于悲痛中忽起癫狂,伸手指向一方,怒且恨:“阳顶天,你拆我姻缘,夺我爱妻。此仇不报,我成昆枉为人。你不是一生追求光大明教,驱除鞑子吗?我偏偏不如你愿,且看着,我定要叫明教覆灭,蒙古铁骑踏遍汉土。师妹,功成之日就是我来追随你之时,我会再来到这里。成昆自会自刎相谢。”

      石室巨大空旷,他的吼声连连回响着不绝于耳。

      誓毕,他陡然平静下来,冷冷看着女人怀里的婴孩,眼里凶光一闪而过。

      谢思阮躺在母亲的腿上,女人的身体已变得冰冷僵硬,天然的石室内阴冷潮湿,刚出生的婴孩的身体柔弱,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个“成昆”阴狠毒辣,明明是他与“阳顶天”夫人有染,更导致“阳顶天”练功走火而亡,可现在却将所有错都归咎于“阳顶天”的身上。人都已死,还要将仇恨牵扯上不相干的事物上。

      可她如今不过只是个任人主宰的婴儿,飘飘荡荡,身似浮萍,亲生父亲又与他有仇,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如今只能看他心中,对师妹的情能否敌得过对男人的恨?

      成昆朝谢思阮伸出了手,大掌落在婴儿的颈间,只要稍稍施力,这脆弱而无辜的婴孩顷刻间就会夭折。

      无辜?

      呵!

      谁教你运气不好投生成阳顶天的女儿!

      若有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成昆冷笑,又心道:阳顶天啊阳顶天,你武功盖世,我是敌不过你。但你料得到你唯一的血脉就要陨在我手里吗?怪只怪你死得太早,也只可惜死得太早,不能让你亲眼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

      刚出生的婴孩胎发乌黑茂密,身上还覆着一层白色胎脂,看不出模样长得像谁。他盯着手掌下的婴孩一时入了神,恍恍惚惚间,婴孩稚嫩的脸竟与阳顶天的相重合,恨意更盛,眼中凶光转瞬即逝,手下刚要用力……

      女婴突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两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拍在他的大掌上,似乎是以为他在和她玩,右手握住了他的大拇指,不肯放开,小脸露出个笑颜,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微微弯着,说不尽的玉雪可爱,眉心正中间一抹嫣红,正是师妹的一滴血。

      手背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晃似一道闪电劈在他的身上。

      这也是师妹唯一的骨肉。

      手,突然颤抖着松开。

      成昆的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他抬头望向师妹的尸身,昔日恩爱历历在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湿润。

      他倏然间大笑,说不尽的凄凉,直至声音呕哑嘲哳。

      师妹,你倒是好算计。

      你早存了死志,又放心不下孩儿,所以引我立下誓言,要我照顾好孩子。

      你是吃定了我心中有你,不会逆你的意思。

      婴儿仍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歪了歪头,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开。

      说来也奇,这孩子生下来就不会哭,还是在他拍打之下,才随意地嚎上两声。经历了那么多变故,她一直都不哭不闹的,直到他触碰上其颈间,他本意是要杀了她,她竟对他展颜而笑!

      沉默了半晌,他再次上前,只不过这次他从女人的尸身上抱起了婴孩。

      谢思阮再次凌空而起,视角变幻,心里松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石室中还存在第四个人,准确来说是第二具尸体。这是具男尸,就在女人尸体的背后不远处,先前由于被女人遮挡住,再加上她人小视线有限,所以一直没有看到。

      这男人长得英挺伟岸,眉眼间萦绕着股正气,他全身僵直,右手执着羊皮卷,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瞪圆了眼睛,直视前方,两行血泪淌下,血迹早已干涸在脸上。

      他应该就是阳顶天了,谢思阮揣测着,成昆刚才放弃了对她动手,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她的眼睛忍不住落到了阳顶天手中攥着的那张羊皮卷上,他在练功时走火入魔身亡,手里拿着的总不可能是随意的东西,最大可能就是乾坤大挪移的武功心法。

      这么浅显的事情成昆却没看出,想必是他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没注意到。

      包括还有一点——

      那就是迄今为止,她仍旧赤条条的一个。

      他也没注意到,或者说是不曾关心。

      谢思阮多多少少有些无语,她知道只能靠自己了,于是潦草地打了个喷嚏。

      成昆这才反应过来,随意从衣服上撕了块布,草草将她包裹起来,抱在手里,往通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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