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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


  •   栀子说:“……应该停下来了。”

      银发人不松开。

      他后背贴在廊柱上,低头看一眼:“不想停下的,不是你吗。”这话可能不假,栀子小腹红红的,腿间还充着血。但他还是扶着恋人慢慢抽离了。银发人只觉身体空落落的,他抱紧栀子的背:“你这个样子,怎么停下来?”抬腿缠了缠他,也心知对方不抗拒。

      可栀子还是破开他的怀抱。“我能控制的。”他退一步,捡起长袍披在银发人身上。银发人不觉恼怒:“没那么容易(控制住)吧!”侧头咬住他耳朵。栀子猛一蹙眉:“那就别让我更艰难?”不知是被激怒或者被撩拨,他的金色眼睛隐隐有些烧灼。栀子拿过行李中的水袋:“好好清理一下。”但清越的水激在身上,却让肌体更炽烈。银发人也不停抵抗着。栀子勉强帮他穿上衣服,咬牙道:“还有腰带——别动——”但他再没能系好,就在这时,银发人一顿,忽然睁大眼睛回头看去。

      他望向层层红柱的尽头,旋然一跃,把栀子挡在身后。

      银发人凌声喝了句:“什么人!”

      空阔明净的走廊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很奋力地移动着,欣喜的脚步将石子踢飞起来。那人听见喝止,反倒一下更朗然,朝着这里越跑越快。他像没注意到栀子,只扑到银发人跟前,认真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但他诚挚的眼眸里,看不到半点不敬。

      那人忽的跪下来,仰起头,一字一顿地说:

      “果然看得出仙韵。

      “银发的贵客,请为我这垂死之人,跳一支舞吧。”

      银发人一愣。

      许久,在他身后、背过身静静穿上衣袍的栀子(行囊里有备用衣服),忽然淡淡出声道:

      “回答啊。”

      》》》

      在客栈帮工的中年人——也就是跪在地上的来者,对面前人说:“我听山脚的孩子们讲,他们练画画,画了银发仙子在芦苇中飘舞。我祈求,自己也能见到您的舞蹈。”

      银发人看着他:

      “好。”

      中年人一笑。他拱了拱手,面露感谢,却并不显得太惊喜:“多谢。——不过想请教,您跳的舞可有名目?又有什么欣赏的门道呢?”也许是经历年岁,或者见过许多世事,他情绪昂扬而不激烈,有一种分量、一种平静潜藏在其中。中年人——名字叫向晚——笑着摇摇头道:“我本庸俗,做的都是粗陋平白的活计。也不知这样的人适合看什么?”银发人颔首:“无妨。您想看什么,就跳什么。我不会拒绝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可未等对方回答,他却翻身一旋,像兀自扫开一片宽阔的舞台。抑或某种风起云涌的气场。银发人衣袍未系,衣裾与低垂的发辫荡过空中。舞,猝不及防开始了。赤脚落步很软,像在石子推开波纹,又被回波叩在脚踝、摇曳传遍全身。这不知是什么舞;银发人身后,栀子靠着廊柱上,瞥一眼向晚身旁、放在地上的一只茶壶,和小杯。

      向晚看见,回应着对他笑笑:“我习惯了。茶水从小喝到大。”他转过头,感到面前有清风,舞姬双脚并立、平步辗转牵引风动。向晚直直凝视,忽的眼眸一跳,心下豁然开朗:我看懂了——银发人,在跳一座青山。舞步和回环的山路一样绵延。他先前也见过。年轻时,向晚在窗边抬头,看见对面苍山上,清晨的山路泛起银色。他很厌恶那座山的。那时他在一家粮仓打工,山离粮仓不远,太高耸、太幽远,难翻越,隔断了粮仓和很多远方的城市。他要售卖粮食挣钱的(如果没有山,城市的人需要粮食,粮仓的生意就会很好)。拼命、拼命地挣,因为他被卖到这里做工,挣够了钱,才能摆脱仓主的管束。所以,看见山景,向晚会那么愤恨。

      他其实也有一点震惊,看见巍峨的山壁上,银路像巨大的缎带一层层叠下。仿佛走上去会很荡气回肠。

      向晚闷一口茶,关窗走了。

      多年后,他在亭廊下看舞姬描摹山路。“当真婉转如飞,这舞,果然是我能会意的!”向晚拍手对舞姬致礼,可就是这一瞬,银发人飞手于半空滑过,略微含身,燕尾般挑起的眼睛看他一眼。

      借着振臂的力道,他一手抱在胸前,单腿盘膝开始旋转。

      银发人浑身衣袂飘洒开。但他形致有些怪异,仿佛转动变成永动,绵绵不绝总比期待中多出一圈。或者时空被倒放,或者视觉开始重复。向晚睁大眼睛,蓦地叫出了声说:“不不,不,我看错了。

      “不是山路。他在跳的,其实是水。”

      是少年时,向晚家大宅之外的溪水。他出生富裕,住在树林边的深宅里;宅门外一条沟渠下,溪流卷动形成无穷的漩涡。

      向晚忘不了,水里夹杂的微光,一闪一闪像某种不灭的精魂(美丽之物不都易逝吗)。但想去到那溪边,要跨入一条深沟,踏进淤泥和乱石。

      向晚念了功课(家里有私人的教书先生),从家溜出来,绕过深沟去酒肆里斗公鸡。

      他斗不好,但给了钱就有人捧场。又斗了一场败仗,向晚一跺脚走出酒肆,他发现,自己的方向,像是朝着那条小溪去的。

      向晚瞥了眼脚上的白绸鞋面:“总不能沾上泥吧。”

      恰逢酒友们追上,又把他拉扯回了酒肆。这一把,向晚运气不错,公鸡把敌方啄跑了。他收了赢钱,听一圈恭维,忽然觉得有点败下兴来。

      向晚甩甩袖子,说句:“不玩了。我回去。”

      旁边人哗然凑过来:“什么情况,晚小爷这就走了?”向晚提着鸡笼回答:“对。被鸡叫吵得头疼。”他心想:不如就去那小溪边,安静。这时有酒友攀上他的肩膀:“晚小爷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要回家啊。眼睛都发光,是打算去什么好地方吧。

      “有多好?也让兄弟几个见识见识?”

      向晚一愣。其余酒友也拥到他身边:“对啊,把我们也带上呀。什么地方——富丽堂皇,还是莺莺燕燕?晚小爷的品味,准是错不了的。”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向晚张不开嘴说:我想去泥沟里的一条小溪。

      他一咬牙露出笑容:“我呀,要去新开的那家馆子。雅间。墙上贴金,雕红宝石神像。”众人“呜呼!!”一阵欢叫,一个酒友撩了撩他的袖子:“不愧是咱们小爷!今天点一桌酒,来个酩酊大醉一场。”

      向晚推开他,恨恨忍住没去看小溪的方向:“去他的酒。小爷我喜欢的是茶。”

      但不悦的气氛很快消散了。那晚他真的喝醉了,满脸油光,嘴里荤腥地摇摇晃晃走出馆子。酒友们调笑着在宅院散去,向晚一个人走进宅门,忽然,听到背后一个低低的、大雁一样的声音:

      “嗬,晚少爷?醉成这个烂泥样子了?富家人都这副德行,我倒是不羡慕了呢。”

      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看上去很沉静的女孩子。手里抱着琵琶,显得胳膊很纤细。她原本语带嘲讽,可看了向晚一会儿,蓦地神色一软,有些恳切地说:

      “那条小溪,你明天能带我去吗?你先前说,不慎跌进一条沟去,看见泥沟旁边,一条小溪带着漩涡。我学琴,最近学弹水声,想去听听。你领我吧。”

      女孩子声音不好听。有些太低沉了,但她一开口唱歌,音色就变得优美,有石子落入水里的通透感。

      此时她等在宅院门口。向晚,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子。

      会和她讲很多事,例如摔进泥沟这种,都不避讳。

      他也曾暗自计划,想办法说服父母,把女孩子娶进门来。但今天,也许是喝酒太过尽兴,又或者,在馆子见了太多粉黛,向晚面对素淡的女孩子,一时感觉有些麻木。他挥挥手敷衍地说:“明天啊?明天我要躺着。今晚玩太累了。”

      女孩子顿了顿:“好吧。

      “那你躺一天,我们后天再去。”

      “躺一天?”向晚惊呼,“一天怎么够,可能三天都缓不过来呢!”“行,那三天后我们一起。”“刚休息好我就得去??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向晚没料到她这么催促,冲着对方皱了皱眉毛,“时间有的是,隔一星期,两星期,半年——又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抱着琵琶站在夜风里。

      她忽然转过身,恢复先前那种讥讽、冷漠的气场。“随你吧,你还以为时间很多呢。”女孩子有些刻薄地说,“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再没时间了——也许会死,死得很惨呢!”

      女孩子走了。

      向晚本想追回来,但他身上又酸又软,心想:“唉,算了,明天吧。明天好好见她。”见女孩子那赌气的烈性模样,向晚忍不住有些叹服:敢这么和小爷说话,反而觉得迷人呢。果然还是很喜欢她的吧。

      但向晚最后,并没把女孩娶过来。

      也没带她看溪水。实际上,向晚自己也再也没去见过。他在家歇息几天,教书先生突然找来,说有场笔试亟需他备考。再过一阵,女孩子出城表演琵琶,听说路途不顺,许久没有回来。再后来向晚家发生变故,家财散尽,长辈也半数被仇杀。向晚随仆人侥幸逃脱;为隐藏身份,仆人把他带去千里外一家粮仓当小工。但后来才知道,是仆人把他卖作苦力;拿了钱,独自一人跑掉了。

      接下来的生活,便是在粮仓卖命,竭力不让自己追忆过去。

      此时回想起来,向晚淡淡地抿一口茶水。他练习过无数多次,面对伤痛已能装作无事发生。可看着亭廊里飘转的舞姬,向晚心里一跳,忽然直直、直直坠入了恐惧里。

      耳边回荡起一个声音:你还以为时间很多——可你也许会死……

      他好像看到,自己掉进了一片深水。

      手指划出的水波,也像舞姬那样,环臂如织,缠绵却有穿不透的厚重。

      这种体验,向晚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死亡的感觉。死亡是突然来临的,像被压再水底,连一口气也喘不上来。向晚渐渐地没有力气了,他漂动着,窒息的痛苦不知不觉变成了僵硬。这时候他知道,自己死了,死得很透,也动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再做。那声音在耳畔重复:——你会死,死得很惨呢。

      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在死寂中,绝望等待时间的流逝。

      死亡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时间。向晚沉在黑暗里,感官在空寂中变得敏感,全都死死聚焦在令人发疯的空虚里。或者不是空虚,近乎一种真空;身体几欲在失压中爆裂,而最可怕的是,这种感觉,会无休无止,永恒持续下去。

      向晚每天都会死。也每天都会醒来,仿佛只睡了一觉。但在死亡中,时间的流速变得漫长;人们见他睁开眼睛,却不知道,这个闭目一夜的人,独自熬穿了几个世纪。

      现在,他的循环又开始了。向晚一面沉沦一面无声叫喊:别!别让我死!别让我孤独地幽闭下去,我还想看一眼这人间——然而一瞬间,眼角染过一抹缥白,像是水波蓦地泛起一点眩光。——光?死水怎会有波光?——向晚睁大眼睛,看见白光轻轻旋过,原来是一个人的衣摆,原来有一人在起舞拨开微风。他也不是在水里,脚下是白色石子,石子旁有红柱,仿佛晌午阳光下的神龛,托住独身弄着清影的舞姬。

      向晚的眼睛也能眨动。他反应过来:不,不是真死。是我看跳舞,看得入魔了。

      舞姬的姿态,大概勾起了死亡时的记忆。可向晚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又看错了。哪里有溺水时的阴冷,舞步分明轻缓而又熨帖。他盯着舞姬亦趋亦跃的脚,见他鹤步柳手,一瞬明白过来:这舞姿,飘渺缱绻,真像一缕飞升的烟云。

      银发舞姬,果然能参透人心啊。

      向晚,很喜欢这样幽幽不定的烟雾。他步入中年后,住所附近有一家炭火烤饼的小摊子。摊子前常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丢下硬币,买走几块烤饼。他们疾走急停,掀起风,把炭火的青烟搅乱了。

      向晚觉得,这揉碎的青烟,也像嘈杂街道的一缕人情。

      或者遇上下雨,烟就更美。

      更清冷;但逆着雨水飘起,又像更温暖。向晚也没细看过。没有时间,他总要赶着操劳他的生意。

      从粮仓出来,向晚借仓主的钱,在相邻城市开了一家分店。

      他也做起了买卖粮食的活路。但向晚更有眼光,只挑产量很小、极上等的品种,高价卖给品味奢华的高档饭店。也会用压货的策略,故意钓牢食不厌精的贵客。这些工作很累,要制定计谋,要严格监督耕作的质量。收成不好的年头,要天南海北地调货、补充余粮。这天他接到一份大的订单,可按照估计,有几百斤的缺口没办法填上。向晚只能去别处发掘货源,正奔走着,忽然一绊,原来是同行的助手拉住了他。

      “向老板,停一停吧,”助手说,“我们去街对面那个摊子,吃几个碳烤的小饼。”

      向晚一顿。“你说什么?”

      “就是,觉得您该休息一下,找点加餐吃。”

      向晚看着助手:“我们拿到一个订单,有一半都没法供应。除非找到新的卖家,或者新品种的粮食,这个问题不可能解决。你在这个时候,拉我去吃加餐?”

      助手回答:“我只是觉得,您喜欢吃烤饼。也喜欢那个小摊。还有那条街道。”向晚要被气笑了:“哦,是吗,很会观察啊。我还有很多喜欢的东西,喜欢转街,喜欢看一些微不足道的景色。我还想换一份工作——甚至不算工作,只是帮工或者打零工。剩下的时间就游手好闲,去深山老林到处云游——可我现在还有债要还。没有进账,我们租的房子就要让人。我们也有万千的利润可以赚到,马上就能翻身,从一介平民变成富商。相比这些,我那些‘喜欢’,都是什么混账的想法?”

      助手想了想:“嗯,是挺混的。抱歉,我前段时间得了风寒,咽不下饭还喘不上气来。和死了一样难受。到现在,一看到暖烘烘的食物就忍不住想吃。您见谅啊。”

      向晚没再说什么。放助手去吃烤饼,自己赶回粮仓,做事。但其实也没有立刻做,他泡了壶茶喝,不知不觉喝得发起了呆。后来,向晚找到货源,把订单的缺口补上了;他赚了一大笔钱,又马不停蹄,用这些钱再抢购了一批香米。他带着香米去各餐馆推销,从中谋取不菲的差价;有一天,一家私厨被说动,眼见要包下所有的存粮。向晚几次登门去游说,忽然有一刻,听到路人议论说:那家烤饼的摊主,要搬去另一个城市了。

      向晚一顿,心道:有点想坐在摊子前,吃着小饼,喝茶喝一整天呐。

      但这是什么不务正业的想法。

      自己还有正事——血汗操劳了数月,眼见快出利润,难道要在最后时刻松懈了不成?其实也不是利润,那是向晚的念想,是他年少优渥却横生变故,心里咽不下的那口气焰。——我原本富有,原本就是人上人;即便遭遇打击,我也要从地狱爬出来,夺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向晚迈开脚步,朝私厨走去。

      他没有去看烤饼摊。此后也再没有见过,因为烤饼摊真的搬走了。

      香米的生意也谈成了。私厨推出一道沁人心脾的蒸米饭,让挑剔的食客惊艳不绝。蒸饭推出的当天,向晚坐在窗边休息。他望着窗外的夕阳,正忙里偷闲喝了口茶,忽然门铃大噪,有另两家高档的餐馆找来了。

      他们也想进购香米,压过私厨的势头。这又是一庄不小的买卖呢。

      等双方稍作交谈,向晚回过头,看见炽烈的夕阳已经坠落。窗外是温暖殆尽后清灰冷寂的世界。他不觉笑叹:这些景色之于我,就是注定要错过的吧。

      现在,各餐馆都有求于他,向晚很快就能腰缠万贯了。可就在这万事俱备的一刻,他的噩梦却开始了。

      傍晚时分,他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动不了了。

      向晚梦见自己掉进一潭黑水。像金属溶液,滚滚灌入口鼻,又无边无际囚困他的尸首。而他在这里,一困就困了千年。所有往事都回忆尽了,快乐的和痛彻心扉的,所有想法都重复无数遍,仍然填补不了漫长的空寂。而在这无尽的折磨中,向晚突然睁眼,看见自己躺在卧室的床榻上。助手敲门走进来:“啊,您醒了。脸色有点苍白呢。

      “正巧早饭做好了。您赶快吃两口,又有餐馆找过来,问能不能加购一批香米。”

      向晚直直看着他:“好久、好久不见……”他一下子坐起来,爬向一旁的窗户边:“我想、我想要点温暖的东西……”窗外是升起的暖阳,向晚扒着窗户看它,直到阳光喷薄而出,直到红日驶向了天顶。各餐馆的会面,就这样被他延误了。待助手终于把他拖出门去,向晚却依旧眼神呆呆的:“要去、要去做生意……?可是我想再看一眼窗户外面,再看看风景……”他喝口茶压压心神,勉强出门迎客,却还是止不住望向城外面的山景:“我想做的,是亲近那些山水……我知道我在赚钱、赚声望,可死了以后,有什么用呢……”

      而那天傍晚,死亡的梦再次来临。梦里的时间,还是一千年。或者就是永远。

      第二天早上,向晚醒来后,直接冲去了城郊的野林边。他在丛林里来回漫游:“想看的东西要立即看到。不然来不及了,我又要死了……”再到第三天的时候,向晚从粮仓请辞,直接把仓库的生意转让给了助手。追都追不回来,向晚拿了一笔钱,拿着他的茶壶,穿过野林离开了城市。

      后来的事便不清楚了。听说他去到异乡,游山玩水,也喜欢各具风貌的乡镇街景;钱花完了,就做一点帮工,攒够之后继续前行。

      此时,向晚坐在红柱间,看着银发舞姬在白色石子上跳舞。

      这是从没有见过的舞,舞姬轻若鸿毛,浑身上下像要被风吹散了去;可举手投足连绵不绝,像浑厚的山,像风暴中的雪。忽然舞姬一串疾步,九曲回旋后腾身凌跃半空。像滚过空中的流波,翻转的一瞬万籁长空为之定格。舞姬长长的发辫散开,像白雾骤然腾起,或者清泉碎落,水滴飞溅。

      他静静落在地上,停下来,直视着向晚。

      向晚愣了愣,半晌后喃喃问到:“这是什么舞……?舞姬跳的是什么,云雾,还是风?”舞姬没有说话,而这时,廊柱边一个黑发男子开口道:“他跳的,是你茶壶里,每日冲泡的茶水。

      “你习惯了饮茶吧。”

      黑发男子看向自己的恋人,

      “沸腾,溅落,从壶中流转入肺腑。还有你透过茶水,看见和饮下的世间千万风景。”

      向晚一怔。

      他仰起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啊,好!这舞我懂了,果然是跳给我的啊!”说罢喝掉最后一口茶,站起来:“恰巧,我这茶也喝完了。要去小溪汲水,生火烧热呢。”向晚躬身作揖,留下一袋钱币以示敬谢。他的身影在山间显得颀长而孤独:“要抓紧时间了,死亡,就快要降临了呢。”

      可是,舞姬在身后叫住了他。

      “死亡的感觉,很痛苦吧。”

      向晚一顿。微微点头:“嗯。”

      “即便这样,你也要去迎接它吗?”

      向晚没有说话,却迈开步,径直向山下走去。舞姬飘然追上来,抓住他的衣摆,声音激越响起波澜:“非要去吗?不肯抵抗一下吗?

      “你应该知道,那不是真的死,只是你出现的幻觉吧。

      “它不是真的存在。你不用,经受那种煎熬。”

      向晚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极斟酌地说:

      “它是幻觉。我知道吗?

      “对啊,我知道。”

      红色长廊之下,向晚托着茶壶,微微一笑:

      “我这是,故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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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大家好!!本文完结,美美番外掉落中~同系列文章文案已放出《是舞姬和刀的cp 卷二》,请戳作者专栏·花月 另外求一个预收:《翻译都是二五仔》见专栏!!甜,甜,且酷炫ww近期就要发布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