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文野]哥谭倒映海里》璨风

5、放学时刻

　　我沉默着坐上车后座的时候，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放下了手里头的一叠诊断书——我扫了一眼，是我上午的病历单。

　　察觉到这一点，原先单方面沉默表达不满的我身体一瞬间僵硬了。雪白的散发着新鲜油墨香气的报告就摆在我肉眼可见的地方，明晃晃地彰示它的存在。这让我想起以前生病去医院的经历，我指的当然不是几天前那次，而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洋彼岸。

　　彼时的我坐在科室外的椅子上，双脚甚至触不到地面。明明我感觉自己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远处的医生还是一脸严肃地对着社长福泽谕吉说话，我知道他们谈论的对象是我。
　　这让我开始紧张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四处乱转不敢看他们，生怕社长也会转过来看着我露出一个让我难过的表情。

　　然后怎么了呢？

　　“我讨厌医生，”乱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边上，嚼着拆开的薯片对我胡乱抱怨。“明明什么病也没有还给你开一堆药以防万一，告诉你要注意什么不能吃什么。”
　　“牙医是这样，这次也是一样。”
　　他眯着的眼睛睁开探出一抹绿意，腮帮子像是不受影响地一鼓一鼓，他含含糊糊地说。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是江户川乱步。
　　因此我贴紧了他的手臂，点点头。

　　抬头，社长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走吧，”乱步已经跳下了椅子。社长低下头，认真地对我解释道，“这只是例行检查罢了。”
　　我看到他浅绿色瞳孔中的我小小一个，呆呆望着他。
　　他朝我伸出手。

　　“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我听到自己开口问他，生硬地像是刚从冷库里取出来。
　　我看到那人毫不犹豫收起了那些东西，没想让我看一眼。他转过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他快速微笑了一下，是一个他常露出的那种完美笑容，“不，什么事也没有。医生说你只是最近有些焦虑，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之前那艘船？”
　　他调节气氛似的耸了耸肩，提到我之前的遭遇时甚至作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

　　“……是这样。”我刻意地心虚没去看他。

　　林肯车内一片安静。

　　我默不作声地刷着手机。自昨晚加上联系方式以来，斯蒂芬妮就把我拉近了女孩子的小群里。芭芭拉现在在里面抱怨着作为警察局局长的爸爸工作忙碌到连续一周都因为加班没有回家了。

　　斯蒂芬妮：爸爸们可真讨厌，不是么？
　　斯蒂芬妮：（摊手）。
　　卡珊德拉：（点头同意）。

　　我想了想，手指一动。

　　夏利：+1。

　　而此时讨厌的爸爸之一咳了几声，我下意识抬眼。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我能看到他的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
　　“夏利，我之前有听你提起过，”他竟然有些小心地问我，“你是在日本长大的，对吗？”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尽管不是很想和别人谈论这个话题，但我还是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那么，你在日本，过得好吗？”他犹犹豫豫地，看着我的神情紧张地像是有一点不对就立刻住口顺带撤回说过的所有话。

　　来到哥谭以后，我竭力使自己不要去细想横滨。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另一个世界，不去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知道那头的侦探社如今怎么样了，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
　　只要不去深究，这不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只要像以前那样等着侦探社的大家来找你就可以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日本很好。”我的神经又开始一跳一跳，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雨滴滴在车顶般微弱，“有人收养了我。”

　　“是怎么样的人呢？”他似乎有些好奇，朦朦胧胧间我听到他在说，“你知道，我也想表示一些感谢……”

　　某一瞬间我竟然对他产生了厌恶的情绪，这很不应该，明明说话的人什么问题也没有，他只是想对养育了自己女儿十年的家庭表达谢意。
　　可像是要把我和养育我的横滨切割开一样，我现在在美国的哥谭，不同的国家不同的语言，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以及我那世界之外大洋彼岸的家人。
　　我慢慢地哈出一口气。那团气触碰到哥谭的深秋，就在车窗上画出一个不规律的白色圆圈。
　　我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告诉我面前的男人，毕竟他是我的父亲，只要我向他求助，他就一定会帮助我。
　　可是我只是盯着窗户上那抹白色一点点从外而内消失，嘴巴像是被针线缝住，泄露出一点都会被锋利的丝线割得鲜血淋漓。

　　最后，我只能说。
　　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看着窗外雨点打在玻璃上，划成线流下，像是那条鹤见川一样蜿蜒曲折，“……其他，抱歉我不想说。”

　　我别扭地觉得，此时说出的任何话，都像是对横滨的一种背叛。
　　对着我生理学上的父亲讲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和那个家。
　　尽管它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也因为它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没关系夏利，”他的声音很轻，但我却意外地听得一清二楚，“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聊这个。”

　　“……谢谢你，”我顿了一下，窗外的雨适时地停了下来，“布鲁斯。”

　　*达米安的场合

　　下午，达米安准时走出哥谭小学门口。他与乔纳森·肯特挥手告别，便走向了熟悉的黑色肯特车。他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后座已经坐了一个女人。
　　那个和父亲有着三分像的家伙同样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下午好，达米安。”
　　达米安·韦恩敢用自己的名字发誓就连AI都比她说话有感情得多。

　　“你怎么来了？！”他威吓般瞪了一眼她。
　　“你要先去坐副驾吗，我觉得你会喜欢那个位置。”她先说起了另一件事。
　　夏利闭口不谈他提出的问题，这让他有些恼火。
　　“凭——”
　　“达米安。”熟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带着丝丝的警告。

　　“父亲！”
　　他心中大惊，睁大了眼睛看向驾驶座——那里坐着的不是往常那个黑发棕眼的中年男人，反而长着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湛蓝眼瞳。
　　“先上车。”布鲁斯·韦恩短促地命令道。

　　于是在那女人波澜不惊的眼神中，达米安·韦恩默默握紧了车把手。
　　他一把关上了后座，毫不迟疑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甚至还系上了安全带。

　　“我们来接你放学。”等到车子平稳启动，那家伙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
　　诧异充满了他心里，让达米安下意识忽略了那一瞬间心脏的颤动，他在父亲面前总是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因此他只是昂着头，“哼，我自己也能回来。”
　　“嗯，我知道，”身后那人的声音依旧一成不变，毫无感情可言，“可我觉得，就像我小时侯会有人接我放学一样，达米安也应该要有大人来接。”

　　这话听上去真是令人恶心，他可是哥谭的罗宾，蝙蝠侠最优秀的助手，还把他当做孩子看待，是瞧不起他吗？

　　“我，”他说出第一个音，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地厉害，他咳嗽了几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别拿自己的标准看我，我才不需要你来接我。”

　　“嗯，是我想接你。”
　　这话在她干巴巴的话语中听上去简直敷衍地要命。

　　达米安想起自己的母亲，身边坐着的父亲。他们都想让他成为优秀的人，因此而训练他。可从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他突然想起了记忆里被母亲杀死的那条小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因为为别的什么东西哭泣，当然后来他也就学会了冷酷无情。
　　……明明他才没有那种软弱的情绪。

　　“那你以后呢，也要来接我？”他直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尖锐地笑了一声。

　　听到他的问题，夏利眨了眨眼，转而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达米安，你今天高兴吗？”

　　他想了一下早餐时讨人厌的几个兄弟，上午老师又提问了他几个愚蠢的问题，中午的菜里甚至有他讨厌的芹菜，下午则是突如其来的雨让他的体育课彻底泡汤……直到他刚刚上车。
　　达米安小声地嗯了一声。

　　“那么，我会来接你的。”她一幅理所应当的样子。

　　“ of course.”
　　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
蝙蝠侠：（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想我去接你吗？
罗宾：（顿住）（僵硬）（耳朵红了）（结结巴巴）您不用、不用……
蝙蝠侠：（若有所思）有空的话我会来接你。
罗宾：（小声）谢谢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