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手记》精分雨路

23、知慕少艾·5

　　对于少艾来说，从暮月掳回来的长公主是个能帮助九旻拿下暮月的杀手锏，虽说手段有些难看，但是，效果一定会很好。
　　可封知并不这样认为，封知这样一个不信鬼神，不信因果报应的人，居然想要为他们还未出生的孩子积福。而且，他不希望少艾去沾染这种不详的血腥。他会拿下暮月，但不是现在。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位从暮月掳回来的人是个烫手山芋。

　　最后，少艾被封知说服了，封知选择了一个将伤害减到最小的方式，他将人秘密地送了回去，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因为他知道，暮月君主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这位长公主的存在。

　　其实，九旻并没有对这位暮月长公主做什么，他们不过是请对方来九旻做客，而他们能请来长公主，还多亏了那位侍女的帮忙。
　　并且，真正让这位长公主精神不稳定的，也是那位侍女。

　　九旻将人送回暮月后，暮月君主与九旻重修于好。
　　只是，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他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

　　暮月一直都算不上强国，虽说这一代的暮月君主是历任中最为出色的，但是，真正想在强国中说得上话，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的暮月还没办法和九旻这样的强国叫板。

　　暮月是威胁，但是，九旻的根基稳固，还不至于被推翻。
　　只是，封知并不打算真的撕破脸，暮月的那位君主扭曲又病态，招惹起来很麻烦。

　　长赢那些姓宴的都是疯子，但疯子好歹还是人，而暮月的那个连人都不算，他是疯狗，是畜生，是无视人伦道德的畜生。

　　两国重修于好是最有益，最理智的解决方法，九旻国君知道，暮月君主也清楚。
　　所以，哪怕是表面和平，他们的戏也会做得很足。
　　他们都是能忍的人，更何况，现在他们都有费心神的事儿。

　　近些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封知总是觉得少艾会离开他，他总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封知想，孩子一个就足够了，他不想再让少艾遭这种罪。

　　其实，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封知是敏锐的，他的直觉也是正确的，少艾确实要离开他了。

　　少艾的时间有限，而且很不巧，在遇到他之前，她荒度了太多太多的时间。

　　少艾用她最后的生命力，为封知留下一个能在将来陪伴着他的孩子。
　　当少艾听到产房中出现孩子的啼哭时，她终于能松口气了，她和他也有孩子了，如她所愿，是一个男孩儿。

　　一直守在门外的封知在听到动静后立刻冲了进来，他握着少艾的手，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心疼不已。
　　少艾实在是困倦得厉害，她强撑着，睁开眼皮，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心忧的人。

　　无情的岁月对美人总是格外照顾，时光沉淀出来的气质让眼前这个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生在她审美点上的俊朗男子愈发迷人。
　　少艾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封知，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牵动着嘴角，费力地扬起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少艾忽的想起了他们的初遇，那时的少艾觉得，他生在她的审美上，如今的少艾才意识到，原来，她的审美为他而生……

　　少艾的目光柔软且悠长，封知却在少艾的注视中逐渐慌了神。
　　明明有了孩子，明明他们之间的牵绊更深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心慌······

　　封知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回避着什么。
　　他看到她脸色惨白地对他笑，他想要出声安慰，想要回应一个笑，可是他笑不出来，因为，他听到她说

　　“真好······”

　　“喜之郎，以后，孩子就可以陪着你了······”

　　以后，孩子就可以陪着你了······

　　孩子就可以陪着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封知听不懂，封知听不懂少艾在说什么，不懂，他听不懂，他听不懂她的话！

　　封知紧紧地握着少艾的手，他压下心中快要将他淹没，快要将他毁灭的惶恐，他颤着眼睫，他垂着眸，他在失落，他在伤怀，他在展露出最能让她心软动容的神情。
　　以往，只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管什么事儿，她都会答应他。
　　不要睡过去，看着他，永远看着他，会答应的，她会答应他的请求的，她不会睡过去，她会看着他，她会永远地陪着他，对不对······

　　对不对······

　　原本因太子殿下的降生而欢喜不已的宫人也一点点安静下来，她们不敢上前祝贺，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甚至，连最开始哭得响亮的小太子也安静下来，像是哭累了，像是识时务，他眯着眼开始打盹，安安静静······

　　封知的眼里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他盯着少艾，一眨不眨。

　　最后的最后，封知感觉到被他握着的手一点点变冷，他看着她与他之间的红线变得透明，然后，断开······
　　他想要留下他们之间的姻缘，却无力阻止左手指节上那枚暗色的环状印记的彻底消失······

　　封知已经没办法理智地思考了，他很冷静，他冷静得可怕，可是同时，他又有些癫狂，癫狂地想要破坏些什么。
　　疯狂的暴戾在无声地发酵着，沉默的外表下是毁灭性的绝望。

　　封知对宴姓一脉的评价是，病入膏肓的偏执狂，他说，那些姓宴的家伙全部都是表面无恙的病人，他们的骨子里带着毁灭性的偏执。

　　他对他们的评价算不得好，可是他是不是忘了，只有同类才能看得懂同类，封知，也是一个偏执入骨的病人······

　　封知有些癫狂了，他轻轻地将少艾的手放进锦衾里，他数落着少艾的贪睡，他不忍心打搅少艾安睡，他低头，在少艾湿冷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诚挚且温柔。
　　而后，他缓缓地转头，看向那个刚刚降生的九旻太子······

　　封知的目光很平静，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冰冷与狠绝，那不是父子之间骨肉至深的慈祥眼神，那是找不到一丝生气，平静地看待死人的可怕眼神······

　　抱着小太子的嬷嬷被封知的眼神吓得浑身发颤，腿脚发软，她不敢再抱着小太子，又不敢扔掉，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直到尊贵的九旻国君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老嬷嬷吓得失声，站在原地完全动不了，一翻眼，整个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幸好白夫人反应快，连忙通知门外的白家家主，白家主及时赶到，击晕了封知，封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口，这才没将事情闹大······

　　那段时间，封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连封知自己都不愿去回忆。

　　他期盼着，期盼着能从他们的孩子身上找到她眉眼间的痕迹。
　　可是，越是长大，那孩子的眉目，越是与他相像。

　　他找不到，他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迹了，她就这样突然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带走了所有的痕迹。
　　封知无数次地问自己，若是她没有生下那个孩子，若是他没有同她提起过孩子，她是不是就能留在他身边，她是不是就能更多一些时间留在他身边？

　　九旻太子天资聪慧，这是九旻百姓之福，可是，对于九旻国君来说，九旻太子并不是什么福星。
　　明明这种想法很偏激，但他还是会一遍一遍地，忍不住地想，若是封绥没有出生，那么，她是不是现在还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九旻国君也有着懦弱偏激的一面，他在内心深处曾不止一次地下意识去否认她已经离开的事实，他下意识地抗拒封绥，他甚至有时会觉得，是封绥夺走了她，夺走了他的心爱之人。

　　明知道这种假设很可笑，明知道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他走不出来，他想她，他好想她，他真的真的，好想好想她······

　　封知病了，可他很清醒。

　　孩子的名字，是少艾取的，他们的孩子，姓封，名绥，字长安。
　　少艾希望他们的孩子能一生安宁，那是少艾的愿望，封知自然不会辜负。

　　有生之年，封知会保那孩子平安，但也仅仅只是平安，那孩子若是想要得到权利，想要得到皇位，那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九旻的江山是封知献给少艾的，若是封绥没有能力，封知不介意换掉封绥。

　　封绥越是长大，封知就越不愿看到他。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而封知，并不喜欢他自己······

　　相较于封绥，封知更喜欢白家的女儿，白露笑起来时，左颊有一个很浅很浅的酒窝，少艾也有。
　　少艾的酒窝真的很浅，只有少艾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时，只有封知仔细盯着少艾看时，那个浅浅的酒窝才会出现。
　　明明是那么浅的酒窝，在少艾对着他笑时，封知却觉得那酒窝里盛满了酒，让他有些痴醉。

　　在少艾还陪在封知身边时，少艾喜欢逗白家的小子，于是在自己怀孕后，她拉着白夫人，说，将来她如果生了个女儿，就嫁给脏脏包做媳妇儿，如果生的是儿子，那以后白家若有了女儿，就嫁给她家小子做媳妇儿。
　　白夫人听着少艾早早地就开始为肚子里的孩子说亲，哭笑不得，一口应下。

　　封绥与白露的婚约是少艾订下的，封知自然不会反对。

　　但是，封绥不爱白露，也不会爱白露。
　　就像封知如果没有遇到少艾，他可能也会娶一个对他有帮助又不会太厌恶的人。
　　现在的白露对于封绥来说，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