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佬到处浪》寇有匪

40、第 40 章

　　男孩收紧的手指顿住了，他不自在地红了耳尖，这种生理反应无关性别，只是因为触碰。他紧紧抿着唇，撇着脸，像甩掉烫手的烙铁一样放开女孩的脖子。

　　他的手上满是鲨鱼的血，在女孩白皙纤细的脖子上留下五个狰狞的手指掌印。

　　女孩扒拉着礁石，虚弱地喘气。

　　美人鱼看她一眼，手掌握着鲨鱼的鱼鳍趴在它的脊背上，他轻轻吹了声口哨，鲨鱼载着他如同闪电一般窜进海里，消失不见了。

　　“我们跟着谁？”董良问道。

　　龙应诚思考了片刻，回答，“留在这里吧。”

　　女孩等美人鱼离开后，尝试着从礁石上站起来，可是因为双腿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她尝试了四五次都没能成功地站起来。

　　龙应诚看到董良试图扶她起来，可他的双手却只是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

　　女孩在第五次跌倒后，她的胳膊肘摔在礁石上，血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趴在礁石上面好一会儿，如果不是她的身体微微鼓动，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她又累又疼又难过，全身就剩下呼吸间的那口气，但就是凭着这么一口气，她将指甲深深地扣进礁石里，扒着礁石爬到了岛上。

　　女孩上岸后平躺在沙滩上，身体一动不动，就在他们再次疑心她已经死了的时候，她又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将湿漉漉的头发扎起来，脸颊上两朵飞升的红云。

　　她发烧了。

　　但她看起来神志依旧很清醒，她冷静地撕下裙带绑住胳膊肘，然后将剩余的裙带塞到嘴巴里，以免她不小心咬伤自己的舌头。

　　女孩脸上坚毅的表情可与真正的硬汉媲美，她以一股极其坚定的意志爬离礁石五六米，在草丛里找到了一根结实的木棍权当自己走路的拐杖。

　　岛屿上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鸟语花香，夜晚时分，鸟儿归巢，万籁俱寂，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她顽强地挺过了冰冷的黑夜，当午后热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她过的像个野人。

　　在流落孤岛的第三天，她以自身强大的免疫力战胜了体内的病毒，扛过了发热，在第四天，她的腿已经恢复了行动力，到了第五天，她像是流落孤岛的鲁滨逊，开始探索这座岛屿，尽己所能地活下去。

　　一个星期，她都没有再遇见那条美人鱼。

　　到了第八天，天空阴云密布，闪电仿佛就在人的头顶，它威慑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如同一道挥舞着的银鞭。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瓢泼大雨，女孩不知所措地拿蕉叶挡在头顶，站在狭窄的山洞口，她焦虑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水涨高，没过了岛屿的边缘。

　　这时候海中缺氧，许多鱼儿都浮在水面，在黑漆漆的夜晚里，浪花舔舐岛屿，鬼森森的风声呼啸着，女孩冻的直发颤，她甚至忽略了荒郊野外的恐惧，牙齿“格哒格哒”地碰在一起。

　　她扔掉蕉叶，在山洞里生起火来，为了生火，她的手掌都磨破了。等山洞暖和起来，女孩慢慢恢复了知觉后，她再次朝山洞外面望去，担心火光会引来黑暗中的野兽。

　　淡蓝色的荧光在不远处闪耀，像是星星坠落在海里，暴风雨打湿了他的落肩短发，他伸手一抹，把刘海都抹到头顶，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除了美人鱼，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豆点大的雨水砸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沐浴冬日的阳光一样惬意地阖着眼。他的尾巴缠绕着黑黢黢的岩石，一道闪电劈开夜幕，轰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鱼尾像是钻石一般闪闪发光。

　　“你是这片海里唯一的一只美人鱼吗？”女孩扯着嗓子喊。

　　男孩没理她，但他显然听到了女孩的话。他的听力和视力好的惊人。

　　他微微睁开眼，眼睛无神，身体一动不动，俨然一座俊美的雕像。

　　“你为什么不理我？”女孩小声喃喃道。

　　男孩隔着朦胧的雾气看向女孩，他的嘴唇只是微微翕动，但是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女孩的耳朵里。

　　“离开这里。”

　　女孩深深地皱起眉头，她不悦地问道，“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女孩扭过头，她看向一旁，嘴唇抿得紧紧的。

　　良久，她硬邦邦地开口道，“我会走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

　　男孩坐在树上，他没有再说什么。

　　男孩突然说，“这里只有一个。”

　　女孩没有搭理他，她还在生气，她觉得人鱼真是铁石心肠，虽然她也不知道他说的“只有一个”是什么意思。

　　熬过这个大雨倾盆的夜晚，等到白天的太阳出来，海水退潮，许多小鱼留在了沙滩上，女孩赤着脚挽着裤腿把鱼捡起来扔进海里。

　　男孩在浅海里静静地看着女孩，他也许是想跟女孩说话的，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在礁石上安静地看着女孩，这目光平静又轻薄，如同温和的风，或者和煦的阳光，丝毫不让人感到反感和厌恶。同时，它也没有欣赏和喜爱，就像天上的星星俯视大地一般看着她，这不是一种具备情感的“看”。

　　女孩弯腰又直起身，她把一条又一条的鱼抛到海里。

　　很快她就累了，于是她闷声不响地坐在沙滩上，抱着膝盖眺望远方，不跟男孩说一句话。她还在和他生气，尽管这是单方面的。

　　这个时候，男孩突然掏出一只硕大的海螺吹起来。

　　海螺响起来的同时，海水也荡漾了起来。海螺声轻柔又有力，如同十一月的细雨，亦或是清晨的白雾。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声音，女孩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在这样的螺声中，她慢慢地疏解了闷闷不乐的情绪。

　　海浪轻轻撞着她的身体，并且隐隐有上涨的趋势，女孩爬到了海边的椰树上。

　　海水荡漾着将沙滩上的鱼儿卷到海里，海螺声停下来，海水也平静了。

　　花琦摘下椰子扔到地上，然后灵活地窜下来，砸开椰子后捧着喝椰汁。

　　她决定跟男孩冰释前嫌了。

　　“我叫花琦，你叫什么？”

　　男孩没回答，他看起来对女孩手中的椰肉很感兴趣。

　　“你要吃吗？”花琦问。

　　男孩摇了摇头，他转头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孤零零的背影看着像是要和他脚下的岩石融为一体。

　　花琦突然明白过来那句“只有一个”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这片海洋里面只有他一条人鱼。

　　“你——你不孤独吗？”

　　“习惯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我，留在这里守护一样东西。”

　　花琦还想再问什么，可男孩明显一副不想交谈的模样。

　　花琦抱着椰子坐在男孩旁边的礁石上，她晃着腿，水波粼粼，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她突然看向男孩，“我觉得我快要走了。”

　　男孩道，“恭喜你。”

　　花琦歪了歪头，突然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美人鱼愣住了，花琦趁机扑到他的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啊，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呢，你身上好凉，夏天抱起来会很舒服。”

　　然后她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脸上是天真的喜悦与小得意，“现在，我可是抱过美人鱼的人了。”

　　“你会告诉其他人吗？”男孩问。

　　“什么？”

　　“在你离开后，你会告诉其他人你见过我吗？”

　　“不会”，花琦道，“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

　　“我应该相信你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男孩说着抬起头，专注地看着花琦，“不过没关系，如果有人来，我会杀了他们的。”

　　一个多月后，海洋风平浪静，一座搜救船在海上漫无目的地飘荡。他们奉命来寻找一个不可能生还的姑娘。

　　在当天下午，花琦按照近来的习惯坐在椰树上眺望大海。她有着她的年纪所有的浪漫情怀与顽皮性格，她一面头上戴着花环，一面假装端庄地坐在椰树上，看起来像一名高贵的女王。可她悠闲自得地晃着的两只脚丫、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以及时不时狡黠一笑露出来的虎牙，都暴露了她的天性。

　　男孩找到了花琦。

　　“搜救船已经来了，你必须要离开这里，我会把你放到礁石上。”

　　花琦甩掉头上的花环窜下树，“这么快的吗？”

　　“真的非常感谢你。”花琦给他行了一个最高礼节的屈膝礼，“我真的很想留在这里陪你，可我终将离去。”

　　男孩愣住了，但他只是抿了抿唇，然后抓着女孩的手，对她说，“抱紧我。”

　　花琦紧紧搂着男孩的脖子，他带着花琦劈开海浪，花琦听到男孩对她说，“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然后他带着花琦跃入海里，花琦紧紧揽着男孩的脖子，她丝毫也不害怕，尽管她的身旁时不时冒出来一只凶神恶煞的鲨鱼。

　　她认真地扭头，闻到男孩身上特殊的香馥，看他那在海水中微微发光的睫毛，以及两鬓生出来的细小雪兰色鱼鳞。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男孩，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起一股抵挡不住的伤心与难过，就像最爱她的奶奶离世。

　　男孩把花琦带出海洋，把她轻轻地放在礁石上，说，“很快他们就会过来了。”

　　“你要走了吗？”花琦抓住了男孩的手，她突然就止不住地开始流泪，“为什么我这么伤心？”

　　男孩低头端详着女孩，他甚至不知道要帮她擦去泪水，他说，“忘记我，你就不会再难过。”

　　“不”，花琦一边摇头一边流泪，“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奶奶曾经跟我说，人的思念会化成风，你留在海里，当海浪拍击岸岬，风声喃喃细语，你要记住，那是我在想你。”

　　男孩松开了花琦的手，他转头跃入海中，连带着那座郁郁葱葱的孤岛都消失不见了。

　　花琦坐在礁石上突然之间不再压抑自己，她张开嘴号啕大哭，好像要把平生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她懵懵懂懂地觉得，她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也许她就应该留在这里的。

　　果真，没过一会儿，花琦就看到了搜救船。当她看到搜救船的时候，奋力挥舞手臂。搜救船上的船员发现了花琦，他们离开了。

　　在此后的十五年间，男孩和孤岛再也没有出现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