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53、听心

　　素枝理走入广场，大殿前坐在王位之上的陈和光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华贵锦服，头戴玉冠，重重的礼服压得他瘦弱的身躯似乎弯了下来。

　　他见之素枝理，脸上满是惊喜与猖狂的笑，红色裂纹从他脖颈往上，爬满整个脸颊。

　　与之前那个憨厚，带着些羞涩的少年，相差甚远。

　　他见着素枝理，快步走下台阶，兴奋介绍道：“师叔，你来了。你看，我现在多么强大，他们都是我的奴隶……”

　　素枝理抿着嘴，“陈和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陈和光笑道：“当然。他们不该死么？”

　　“啪”的一声。

　　素枝理的手不断颤抖。

　　陈和光摸着脸上被素枝理扇过的地方，“仙长……”

　　素枝理冷声道：“你怎会如此，自甘堕落。”

　　她来之前，想过陈和光是被魇气诱惑，所以任由其发展。但她没想到，陈和光是自愿接受魇气。

　　“……自甘堕落？呵呵呵呵，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的苦楚？”

　　陈和光眼底被疯狂所侵占，“你看，我只不过贡献了我的身体，我就获得了如此力量，这些曾经欺辱我的人，都得死。”

　　素枝理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陈和光嘴角流血，他愤恨地盯着素枝理，道：“你凭什么打我？我有何错？！”

　　素枝理沉沉道：“你追求力量，追求强大没错，你错就错在，用这力量去践踏性命。若是力量在于肆意践踏生命，这种力量有何意义？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跟那曲良才有什么区别？！”

　　她操控灵识压向陈和光，他身上的魇气无法再次翻滚。

　　陈和光放下手，眼底的疯狂渐渐消散，他不甘心抬头道：“你身居高位，又一直手握力量，你没经历过，你怎会知道我的痛苦……”

　　素枝理看着他，仿佛看见了预言梦中的自己。

　　梦中的那个她，即便有强大的灵根，但每天都在自怨自艾，陷入得到师祖认可的旋涡之中，无法自拔。

　　她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获得强大，最终自愿与魔道为伍，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素枝理深呼吸一口气，“我现在强大么？我现在正在被人欺辱，我娘也被人所杀，我难不成，为了他人，我就要放弃自己？”

　　“你现在的力量，是你的么？你就没想过，一山还有一山高，你就甘愿沉迷于这虚妄的梦魇之中？”

　　陈和光被素枝理一番话说的愣住。

　　他没想到，那个一直淡然，一直在睡觉，仿佛万事不经心的小师叔，竟然会有如此经历。

　　陈和光摇头道：“太晚了太晚了。”

　　他脸上的裂纹猛然多起来。

　　素枝理心下一惊，陈和光现在已经不是自甘堕落了。而是跟姜广记一样，心有死意。

　　素枝理的灵识笼罩住陈和光，温和道：“我知道，委屈你了，你娘在外面等你，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娘……”陈和光喃喃叫了好几声，眼里逐渐有了光彩，“她在哪儿，快带我去！”

　　素枝理领着他走过大殿，来到广场外。

　　陈大娘立马站起身来，她下意识的背过身子，不让陈和光看她。

　　陈和光眼眶霎时间红了，他快步上前，拉住陈大娘的手，跪下在地，哽咽道：“娘……，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我没用。”

　　陈大娘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回过头，拉起陈和光，道：“娘不放心我二娃，来看看……此事不怪你，是那魔道太残忍。”

　　她上下打量着陈和光，眼里泪光闪闪，满是不舍，随后话头一转，有些失望道：“只是没想到，二娃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

　　她说着，松开了陈和光的手。

　　陈和光连忙捉住陈大娘的手，辩解道：“娘，我没有……是，是他们该死。”

　　陈大娘神情严肃，“娘不求你做善人，但至少要明辨是非，二娃你看看，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么？”

　　陈和光抬头看去，广场上皮绽肉开的人，还有他的同门，有几个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他，在干什么？

　　陈大娘训斥着陈和光，陈和光低头，静静听着，脸上平静，裂痕也没在增长。

　　素枝理趁机灵识涌向陈和光，帮助他稳定清醒过来的灵识。

　　四周的烟火黑气，逐渐消散，天空由原本的黑色，变成了灰色。

　　就在此时一道黑气从陈和光胸口而来，直奔苏垂丽胸口。

　　素枝理瞳孔一缩，太近了，避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陈大娘挡在素枝理面前，闷哼一声，身体软在陈和光怀里。

　　魇气在空中凝聚，渐渐形成一个男人身影。

　　素枝理手一番，幻化出一把黑剑，“辛同，你找死！”

　　辛同扬天大笑，轻挑道：“小师妹，这个礼物，你可喜欢？”

　　素枝理手里的剑霎时间超辛同射去，灵识固定在辛同四周，剑刺在辛同身上，道：“辛同……不杀你，我誓不罢休！”

　　辛同仿佛不知痛苦一般，淡淡一笑，“好，我等你来杀我。你可别，死在杀我的路上。”

　　说罢，身形快速消散。

　　素枝理胸膛剧烈起伏，快速蹲下身，陈大娘此刻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半边身子却被魇气侵染，三魂七魄具是不稳。

　　陈和光刚刚稳定下来的意识，有开始变得混乱，他无措地抱着陈大娘，“娘，娘，你别死，我求求你了……”

　　陈大娘抬手，摸着陈和光的脸颊，“凡人和仙人的寿命终究有差别，你上山的时候娘就做好了准备，娘会比你提前走，只不过，这时间提前太多……你别怨恨娘。”

　　陈和光泣不成声，“我从未怨恨您。”

　　陈大娘一笑，“二娃，你一直是娘的骄傲，娘不能一直陪着你，但娘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正直的仙长，娘在天上看着你呢……答应娘，一定要活下去……”

　　她的手紧紧攥着陈和光的手，喃喃地重复活下去这几句话。

　　陈和光哭成了泪人，“好，好，我答应娘，我会好好活下去，娘……”

　　陈大娘满意一笑，她的灵魂化成了一道金色粉尘，散入陈和光的识海之中。

　　梦境外，陈和光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白月灵快速收回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嘴唇紧抿：我做不到。

　　【系统：错过了可就只能等着剧情自己发展了。】

　　白月灵闭上眼睛，没再说话，而此时，耳朵里突然划过一阵电流声。

　　白月灵眼睛瞪大，“你干了什么？”

　　【系统：免费帮你推进任务，免得你总说我没用。】

　　白月灵脸色煞白，道：我不要！

　　【系统：晶核已经植入。】

　　梦中，陈和光梦境的黑气已经散去了不少，四周空无一物，只剩下无尽的白色。

　　素枝理在整理她上次留在陈和光梦里的梦核。

　　梦核能帮助保留一些记忆，也方便绘梦。只要梦核在，陈和光就能在睡梦中，梦见陈大娘。

　　或许，这是她唯一能帮陈和光留下的念想了。

　　就在此时，一条通体黑色的蝎子，盘踞在素枝理脖颈上，勾起尾巴，往下刺去。

　　素枝理忙着清理梦核，并未发现。

　　就在蝎子要刺向的时候，素枝理脖颈上金光一闪，“吱”的一声响声传来，她心下一惊，手往脖子上一拍一拂，蝎子被她扫到地上，不断翻滚。

　　这是什么？

　　素枝理盯着那地上的黑蝎子，这上面的气息，不似魇气，也不是魔气，这是什么东西？

　　她看向灰色的空中，喃喃道：“陈大娘，多谢。”

　　梦境外，白月灵已经倒了崩溃的边缘。

　　她的泪水不断流下，心里愤怒道：我只是想谈个甜甜的恋爱，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害别人？

　　【系统道：宿主，你别入戏太深。除了男主，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你只需要让剧情回归正规，体验甜甜的恋爱就好。】

　　白月灵捂住耳朵，心中无声呐喊：不，不是这样的。

　　她抱住自己，她现在很想缩起来，告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她，真的要听系统所说，去害人么？

　　她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此时，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白月灵迷茫抬头看去，宁为玉一脸担忧道：“你在哭。”

　　白月灵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掌一片湿润，泪水浸入唇缝，又咸又苦又涩。

　　宁为玉蹲下身子，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柔声道：“怎么了？别怕，师叔在这儿呢。”

　　她说着拍了拍白月灵的肩膀。

　　有时候，有些委屈自己忍着忍着，可能就忍过去了。

　　但最怕别人的关心。

　　尤其是在她刚刚做错了事的时候。

　　白月灵感觉自己心里的委屈，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像是潮水，将她全部全部吞噬。

　　她抱着宁为玉的手，嘶声裂肺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害了好多人，师叔，你杀了我吧，我也不想要什么恋爱了，我是个罪人，你杀了我！”

　　她的泪水扑簌簌落下，鼻涕和泪水融在一起。

　　宁为玉顺势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白月灵攥住宁为玉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溺水前而最后一根稻草。

　　渐渐地，她的泪水浸湿了宁为玉的胸口，哭声也渐渐缓了下来。

　　宁为玉扶着白月灵的肩膀，擦着她的脸，柔声问着：“好些了么？”

　　白月灵瘦干的小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她真的，不想再去做什么任务了。

　　如果恋爱的代价就是害其他人的话，那这恋爱有什么意思？

　　她又跟那魔头有什么区别。

　　宁为玉拍了拍她的脸，厉声道：“白月灵！看着我！”

　　白月灵无神的眼睛，看向宁为玉。

　　宁为玉柳眉紧蹙，瞳孔里似乎是有些愤怒之色。

　　宁为玉正色道：“我知道，你无力抵抗魔道自责，你无力改变现状而绝望。”

　　“你弱，你自责，你绝望，你可以有这种感觉。但是，你不能深陷其中。”

　　白月灵的眼睛定定看着宁为玉。

　　宁为玉接着道：“这些事情不过是你人生长河中短短的一段经历，痛苦只是一个阶段的。而你是不断往前的，面对痛苦你能做的，是接纳这个阶段的痛苦，接纳自己，然后不断的成长。”

　　“换一个角度来说，谁害你，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你就加倍奉还，打了你的人，决不能让她好过。人活为了一口气，打死一个算一个，绝对不亏。”

　　“生命随心所欲，痛快潇洒。你听听你的心，她到底是想因为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而死，还是为了自己而死？”

　　白月灵嘴巴微张，眼里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停下。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温热的体温，怦怦跳动的胸膛。

　　她是一个活着的人。

　　而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只知道走剧情的书中人物。

　　【系统：宿主，这NPC的话，简直就是一碗油鸡汤，你不会真信了吧？】

　　白月灵闭上眼睛，没有搭理系统。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响起。

　　宁为玉和白月灵同时回头看去，素枝理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正不断鼓掌。

　　素枝理惊诧道：“二师姐，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都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话。”

　　宁为玉抿唇一笑，眼里有回忆之色，“是当时师父捡到我的时候说的话，只不过改编了一下。”

　　素枝理早在白月灵说要宁为玉杀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她没想到，预言梦中，活泼开朗，坚韧向上，似乎从不被阴霾笼罩的小师妹，会有这样一面。

　　她似乎，跟预言梦的不一样。

　　素枝理走到白月灵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做不到你这么好。”

　　白月灵抬头看向素枝理和宁为玉。

　　素枝理眼里满是鼓励与赞赏，宁为玉坚定地看着她，一切像是对她的未来很是期待。

　　肩膀上手是温热的，抱着她的手也是热的。

　　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白月灵放下胸口上的手，她似乎，一直被系统牵着鼻子走，而忘记自己的心声了。

　　白月灵看向两人，道：“多谢。”

　　素枝理脸上的笑容一敛，“那就好，接下来的行动会很难，这些弟子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你的了。”

　　白月灵起身，正色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三人起身，商量起来。

　　这些弟子身上魔气已经消散，不过受伤严重，现在难以快速清醒过来，尤其是陈和光，身上的伤情等不得。

　　一会儿素枝理和宁为玉护法，将他们护送到传送阵旁，白月灵负责护送他们回太清剑宗，并想宗主禀明现在情况。

　　白月灵领了命令，没搭理脑海里系统的不断咆哮，与素枝理和宁为玉扶着弟子到井底。随后素枝理和白月灵两人上去等着井底的宁为玉用灵力将弟子送到井口。

　　白月灵爬过狭长的一段井道，抬头看向外面的天，朝阳破开层层阴云与树林，亮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像是，经历了一场重生。

　　素枝理在一旁叫道：“喂，别发呆呀，过来帮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