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雄》柏坚

5、双鱼玉4

　　辛识谦本来是官宦子弟，本该衣食无忧，顺顺利利过完一辈子，哪怕没有才华，也能捞个闲官当当。

　　而他祖上也是官宦世家，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到他这一代就是第五代，可偏偏不如人意，到他这一代还是出了意外，他的父亲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结果落了个满门抄斩。

　　可是临抄斩的前一天，皇帝又念他们世代忠烈，还是命人留下了辛识谦的命，说是让有愿意领养的就可以领养回去，而当时辛识谦也不过才刚满三岁，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与其说慈悲留他一命，倒不如说留着孩子在这世间受苦，没了爹妈养活，谁会领养这么一个拖累，况且还是罪臣之子。

　　令人没想到的是辛识谦竟然活了下来。

　　倒不是说有人领养了他，而是另有原因，原先辛识谦的父亲曾当过一县县长，但那个县是个穷困潦倒的县，吃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干别的，辛识谦父亲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改革创新，更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终于，在几年后县显得渐渐好了起来，他也因功被调离走。

　　但县里的百姓不会因为辛识谦父亲的离开就忘记他，时常念叨着这个原先的县长，而辛识谦父亲也时常回来探望一二，但后来就不来了，百姓不解，打听之后才知道竟然被满门抄斩了。

　　老百姓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一些为民，良善正直的县长，竟然被满门抄斩了，只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孩子。

　　算是为了报恩，县里的百姓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抚养这个孩子。今天在你家吃一顿，明天在我家吃一顿，肯定能养活起这个孩子。

　　最后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这个孩子把他接回来了。

　　辛识谦刚到的时候又瘦又小还黑黑的，流浪多日非常警惕，后来见这些人没有恶意才渐渐放松了警惕。

　　县里不乏有些显贵之家，有不少钱，除了管一顿饭之外还合力出资让辛识谦去读了私塾，小辛识谦心中感激，每天下了私塾就去人家家里帮忙打水，扫院子之类的，春夏无阻。

　　辛识谦也是争气，夫子讲的，一遍就懂，而且还能与夫子论个长短。

　　虽说百姓们是为了报恩才抚养他的，但辛世谦总觉得欠了人情，之后就决定出去考取功名回来报答百姓。

　　离县之前和众人道了别，立志要考取功名，不然无颜面对父老。

　　科举考试三年一举行，且地址都是在皇城之内，一般来讲学子都是在考试的前一二年就出发，一是因为路途遥远，二是因为到那里要熟悉一下环境，与志同道合的官员“结交一下”。

　　辛识谦也是科举考试的，前一年去的。

　　到了地方总要住店，辛识谦没有那么多的盘缠，就去了一家在皇城看起来还算便宜的店。

　　店里不算华丽，占地面积却很大，伙计也很多，价格在皇城中算不上贵，来的人不少，鱼龙混杂，干什么的都有。

　　辛识谦问店小二：“还有房间可住吗？”

　　现在的辛识谦身上有一股书卷气，也少了多年以后的那种让人难以靠近的锋芒，看起来就会容易亲近。
　　店小二道：“有，但不多了，你想要哪种？”

　　“要一间最便宜的。”

　　刚说完就从门口传来一阵吵吵嚷嚷声，虽然这个店里面本来就很吵，然但这声音却格外的大。

　　辛识谦转头一看是三四个身着华服的男子，都是一些少年人，虽说几人都是身着华服，又年龄相仿，一眼看上去最显眼的就是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身着暗黑色锦衣上面绣有金线，头束单马尾，笑得爽朗，看起来和蔼，但却没有一般少年人的那种锋芒毕露的张扬。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和辛识谦长的几乎没有差别。

　　而辛识谦一向存在感低，现在又站到了边上目前还没人发现，小二也秉持着不多过问显示的原则也没说出来。

　　为首的少年人对小二也说：“开一间房。”

　　小二道：“您要什么样的房间？”

　　小二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但这态度可却千差万别，辛识谦才问的时候还说“不多了”，现在问却直接说“你要什么样的”，这意思不就是说“您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

　　“那上面的上房要最好的。”说罢，就往柜台上拍了银子。

　　小二接过银子给了那少年一个牌子，上面标有房间的号码，然后又拿了一个牌子递给了辛识谦，那少年也就顺着牌子随意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就出了大问题，那少年看到了辛识谦的脸也是不由的愣住了，没想到竟然和他长得一般无二。

　　要说不同的，那就是各自身上自带的那种气质不一样。

　　这时为首华衣少年身后的那些人也注意到了辛识谦，七嘴八舌的就说了起来。

　　“余兄，这位兄台和你长得好像！”

　　“是啊是啊，长得好像。”

　　“余兄和他认识吗？”

　　“你们两个是不是亲戚呀？”

　　……

　　那少年反应过来对众人说并不认识，然后又和小二交代了几句，那几人本来应该就是送这少年回这里的，现在人到之后也就要走了，走时为首的少年送几人到了门口还挥手作别。

　　几人走后，那少年转身回来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他的不好什么“也配跟我们走在一块儿”，“要不是看他有几个臭钱”之类的话。

　　辛识谦虽然离得远，但耳目极佳，也能听得见外面那些人说的话，不过他看了少年的神色，并没有黑脸，也没有上去理论，还是一副笑相 。

　　本来也没辛识谦什么事只不过那少年的模样与他十分相似，就忍不住侧目听了一二，拿完牌子之后就想上自己的房间去看看，正要上楼却被人拦了下来。

　　转头一看，正是刚才的少年，这少年还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那少年说：“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那少年伸手指了指大厅旁边的座位说：“不远走，就在这里可以吗？”

　　辛识谦正要说拒绝，而那少年给他正指的那张桌子已经开始陆续上菜，那少年便不由分说的将心事迁拉到了桌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去。

　　辛识谦本来是有一些生气的，这人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拉了过来按了下去，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没有介绍，萍水相逢又不认识，顿时觉得这人有些无理了。

　　而那少年刚按辛识谦坐下，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满了酒。

　　一口气穿肠而过，紧接着又是第二杯，第三杯，这少年应该是不太会喝酒，到第三杯时脸上己是一片绯红。

　　喝完三杯酒，他道：“我赔礼道歉实在是抱歉，茫然的将你拉过来。”

　　随后又开始进行自我介绍，眼神真诚至极。

　　嘴上说着抱歉，眼神真诚至极，可做的事情却是强横又霸道，不容他人拒绝，但确实是诚意十足，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让人看了生不起气来，十分滑头。

　　这少年酒喝的快，上头也快，不过片刻就开始大着舌头说话：“公子啊！你我，有缘！你看！”说着指向辛识谦的脸，看了会，下一刻就说“我怎么坐我对面？”

　　“……”

　　辛识谦无语：”我们长得很像。”

　　那少年回过神来，连续哦哦哦了三声。
　　那少年对辛识谦道：“公子，也是来赶考的吗？”

　　辛识谦注意到他说的“也”，想来这个人也是来考取功名的，不免让人感觉有些亲近。

　　辛识谦回答道：“我也是来考的。”言罢，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成绩会怎样。”

　　也是，辛识谦本来就是在小县城，身边的人学习都比他差，但到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了，来自天南海北各地的人都汇聚一堂，到底他这个实力算高算低，他自己还真说不准。

　　那少年听闻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没有封面，辛识谦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书。

　　接着那少年对着书念了起来说了一些听起来就晦涩难懂的书名，问辛识谦有没有看过。

　　辛识谦到底是看过的，也就如实回答了，那少年又说了一些其他问题，无非就是问问自己学问究竟如何，他也没放在心上，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待到问完之后，那少年把书一和猛的拍在桌子上对辛识谦道：“公子，你好厉害，我这本册子上面记的是考试有可能所涉及范围的所有书册了，而这上面你基本上全都读过，并且精通！！”

　　那少年现在看他的神色，简直是震惊加崇拜加羡慕，只不过他现在喝醉了，脸上红红的，倒感觉有些傻气。

　　辛识谦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道：“也没有那么夸张。”

　　那少年道：“谦虚，谦虚！”，拿起那本书猛的翻到了某一页，举起来给辛识谦看，他用手指着上面一本书的名字，道：“据我所知，这本书晦涩难懂，一般考到的也少，都是那些上了年级的大学士才研究的，而你竟然能研究的透透的！！还说不夸张，简直太夸张了好吧！！！”

　　册子上的字写的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丑极了，还有不少错别字，甚至有的干脆就写不出来，用圆圈代替。一个较长的书名上面又是错别字，又是圆圈，任谁看了也看不懂，但这少年竟然能看着这些字说出书名想来着，册子应该是他自己写的。

　　辛识谦却在想，字写成这样他还来考取功名干什么呀这？岂不是考完之后给他当头一棒，从此就萎糜不振了。

　　那少年似乎看出了辛识谦这种心思指着自己对他说，虽然我的字丑，但我脑子聪明呀！

　　说完又是给行事前一通展示，证明自己真的还不错。

　　说了这么久，辛识谦还没有向他做过自我介绍，然后两人就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说的更详细，姓甚名谁家在何方，身高体重，家里几口人双方都摸得透透的了。

　　那少年知道了辛识谦无父无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来路上的盘缠，包括之前上学堂的钱也是众人供的。

　　而辛识谦也知道了那少年叫余思文，早早的母亲就去世，他母亲是个妾，母亲死后就寄养在了正妻屋子里，听他讲，虽然正妻待他不如亲生母亲亲厚，但也还算好的，而且还早早的给他娶了一房妻室，而且现在连孩子都有了，都一岁多了。

　　这倒是令辛识谦有点震惊，竟然早早的就娶妻生了，余思文看起来比他还小，虽然这个年纪结婚生子的也有的，但余思文给辛识谦的感觉真不像有了妻儿的样子 。

　　酒过三巡，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一直到天都暗了下来，两人这才分别，分别之前余思文说下次还约，说完就从自己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

　　余思文对辛识谦道：“我要把这个送给你。”

　　辛识谦想要推辞，余思文不让，两人就这样，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没多久，这玉佩就当的一声，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辛识谦：“……”

　　余思文：“……”

　　无奈，余思文只好把玉佩拿了起来自己又收回去，他对辛识谦道：“可惜了，那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送你一个更好的吧。”

　　而就在刚刚他把玉佩捡起来开口的同一时间，辛识谦对他说：“我赔给你。”

　　余思文连忙道：“不用，不用！”

　　但辛识谦死活不同意，非要赔给他，余思文只好叹气，“那好吧，嗯，我在这附近买了一处房产，最近还没到手，等到了请你去我新家，我们正好聚一聚，到那时你再说赔我的事我也不迟。”

　　听到这话辛识谦终于点点头。

　　吃完饭后两人作别，这间酒楼蛮大的，便宜的房间在店东，贵的在西，辛识谦正要上楼，转头却看到余思文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反而又出去了。”

　　辛识谦叫住他，问：“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问完这话辛识谦就后悔了，谁会问别人去干嘛又不关他的事，很没边界感，而且他们今天才刚见第一面。

　　而于余思文却是毫不在意，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回答道：“本来不是住这家的，是在另一家，那里比这里要好一些，可惜只剩一间房了，我妻儿在那里，照顾她们的婆子也在那里，一间房我也住就不大方便，所以来了这，我要去看一下她们，不然睡觉都不放心。”

　　辛识谦点点头表示理解。

　　余思文走后辛识谦就睡下了，而辛识谦不知道的是，在余思文去看过妻子之后又找了不知道什么渠道让人去打听了辛识谦的信息，做完这些又去了一个官员家里，这官员是明年要监考的考官。

　　其实在刚才余思文第次见到辛识谦的时候的确是惊叹于他和这人长得竟如此相似，但后来他的心思就歪了，他和这人长得那么像，这人一看又是外地来的，十有八九是要来赶考的，而余思文这个人，学问不够，还错字连篇，但有些钱，自打来之前就动了歪心思想要顶替别人的名额。

　　但有钱没有用，想要占得了人家的名额，最起码也得和上面的人有点小小的“交流”。

　　而刚刚一进门的时候和他有说有笑的富家子弟，就是他找关系的“门槛”。

　　万里长征他分了三步：一是找到合适的靠山能帮自己冒名顶替。二是要物色合适的人物能让他顶替成功。三是顶替之后正大光明地用回自己原来的身份，不必遮遮掩掩。

　　现在距离科举还有一年多点的时间，他现在正进行第一步进“门槛”，找“靠山”。

　　而这第二步找人却是让他误打误撞看见了辛识谦，本来猜测了一番，觉得他应该也是来赶考的，但还是不太确定，就算他是也来赶考的，那他的实力又怎么样？半吊子水平可不够看的，但他们两个实在又长得像，要是顶替的话，能顺利不少。

　　所以余思文打算试探一番，之后就拉了辛识谦喝酒。

　　余思文本就是生意人，油嘴滑舌，又长了一张讨巧的脸，只三两下，辛识谦就放下了部分戒备。

　　本来只是抱有一点的希望，没想到打听下来让他喜不自胜。

　　一：和他长得像。

　　二：课业确实没话说，能捞个不小的官当当，说不定状元榜眼探花也未必不可能，但他有点不敢想，毕竟太显眼了，容易穿帮。

　　，三：他是来自远方地区小县，父母双亡，还是罪臣之子，这种身份当然是尽量掩饰，所以知道他身份家世的人肯定不多，顶替他后做任何事也方便。

　　，四：他一身打扮尤为清减，想来没什么财产傍身，很好拿捏。

　　其实余思文酒量很好，并不是说喝一点就会醉，但他确实喝一点就会上脸，看起来像醉了一样。

　　而最后他拿了玉佩给辛识谦也是有谋划的，那就是两人这顿饭能吃下来，主要还是长得像，有缘分。但吃了这一顿就不会有第二顿，第三顿，而赠了玉佩不一样了，赠了玉佩就让他有了负罪感，往来见面也有点理由。

　　但可惜的是辛识谦根本就不要这个玉佩，两人一直推搡，无奈下余思文就故意让着玉佩在两人同时握着的时候摔到了地上碎了，这样谁都有责任，更脱不了干系。正中余思文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