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成了嫌疑人》鸥不惊

3、第 3 章

　　“孙先生，先问一下，因为你们的故事是程女士联系我们讲述的。我们联系到您时，您并不愿意出境，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似乎不太适应面对镜头，双手有些局促地交握在一起，又放开自然地搁在桌上。他想了想说：“我就是个普通人，没想过出境这些，自然有点抵触。但是既然是程女士给你们投的稿，这段我们都不清楚始末的婚姻到底是两个人的事，从双方的视角或许更能弄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以及之后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这个男人名叫孙波，也就是程慧目前的“丈夫”。他30岁，玉山市本地人，玉山科技大学本科毕业，曾创业开过工厂，赚了不少钱。后来父亲患癌，为了给父亲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孙波带着一幅黑框眼镜，长相普通，穿着灰蓝色的短袖衬衫，黑色休闲裤，脚上是普通的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属于放进人群里就不太能找的到那种，但说起话来又让人不自觉将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声线不错，听到提问会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回答也不并不是张口就来，而是明显的经过思考。内容条理清晰，措辞严谨，语速适中，谁听了都觉得跟他说话舒服。

　　“9月1号那天早上的情况，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在我的记忆里，前一天还在医院给父亲陪床，第二天却凭空出现在一位女士的家里，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怀疑自己的。”孙波笑了笑，接着说：“毕竟按照公序良俗的认知来说，这种事多是男性获利。再加上照顾病人久了，难免烦闷郁结，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事也正常。”

　　李跃敏锐的抓住他话里的说辞：“怀疑过自己，说明孙先生后续又打消了怀疑，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自己。”孙波说得很坚定：“我三十岁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七月的我和九月的我不会做的事，那么，八月的我一定不会做。”

　　“卧槽，帅啊！”郭牧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转头对李跃说：“跃，快把这台词记下来，下次纪灵珊她爸再来找你，你就说‘我相信八月的自己不会做这种事’，怎么样？”

　　李跃瞪他一眼：“再这样片子你剪啊，你自己的废话自己剪。”

　　“别别别”郭牧赶紧投降：“还是得仰仗我们跃哥，跃大导演，接下来开始，我再说什么无关的话就请客，吃小龙虾！”

　　“行，镜头都录着呢，铁证如山啊。”李跃说完，发现孙波正看着他们笑。

　　“咳”李跃调整了一下，重新回到工作状态：“孙先生，那咱们继续吧。”

　　“你们关系真好。”孙波笑了笑，说：“叫孙哥也行，不用叫先生。”

　　“成，那孙哥，从9月1号得知你和程女士的夫妻关系，已经过了八天，这八天里，你有思考过你们的关系吗，对此持什么态度？”

　　孙波想了想，说：“说实话，因为整个八月记忆的缺失，我真正在想这件事的时间并不多。”

　　“从派出所离开后，我立马去了医院，却发现我父亲应该在的病房住着陌生的老人。因为太多人处于混乱的状态，医院也兵荒马乱的，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在医院系统查到，我父亲已于8月13号病逝，早就不在医院了。”

　　“啊……”李跃没想到竟问到别人的伤心事，连忙说：“不好意思。”

　　“没事。”孙波摆摆手：“你们可能没法理解，其实，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是松了一口的。”

　　“为什么？”郭牧立马追问。

　　“我和他，其实关系不好。这也许是个很俗套的故事，我小时候，曾经有过一段一家人的快乐时间，后来，他借着出差在别的城市养了小三，还有了个私生子。他开始长时间不归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再后来连钱也不给了。到我初二那年，我妈和他离婚了，之后就断了联系。”

　　“再后来，是我大学时，忽然接到了他的电话，说他病了，很严重，找我借钱。我把刚到手的奖学金都给他了。但是没多久，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说我被他骗了，他没生病，是打牌欠了债。”

　　“后来他又以各种理由向我要钱，我都没给。”孙波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说：“直到一年多前，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才知道他得了肺癌，晚期。”
　　*
　　这故事有点沉重了，李跃和郭牧都半天没说话。

　　孙波笑了笑，说：“我好像跑题了。总之，跑医院的手续，办他的丧事，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好像只有睡前几分钟的时间才会想到这段我不知道的婚姻。”

　　“至于态度，我前面说过，我相信自己。八月的我做出了结婚的决定，一定也不是一时冲动。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会尽力去了解，了解这段婚姻，了解程女士，然后再由九月的我来做下一个决定。”

　　“嗡——嗡——”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李跃看了一眼，是不认识的号码，直接挂了。

　　郭牧继续问：“那孙哥，你之前想过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吗？”

　　"嗡——"孙波还没回答，李跃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还是同一个号码。

　　“接吧。”孙波说：“万一有急事呢，我不着急。”
　　*
　　于是李跃把正在录像的设备停下，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郭牧把笔记本电脑放到孙波面前的桌上：“这里有程女士的采访视频，已经粗剪过了，孙哥你先看看。”

　　没过几秒，李跃推开一点门，探头进来招呼郭牧出去。然后先点了个静音，说：“纪灵珊她爸。”

　　郭牧扶额，李跃关了静音，又打开了外放，纪爸爸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小李啊，昨天在派出所是我不对，不该动手，叔叔给你道歉。我知道，八月的事大家都不记得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再好好想想，聊天记录啊什么的都再看看，她到底去哪了……”

　　“叔叔，我也想找到纪同学，可实在是没办法。我和郭牧和纪同学同一天回来，她最后一个联系的人又是我，我知道您着急，可实在是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郭牧也在呢，我们如果想起什么，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您好吧？”

　　“小郭也在？”纪爸爸赶忙问道：“小郭啊，我家珊珊跟你说过什么没，给你发什么消息没，有没有……”

　　“哎，叔叔，叔叔。听我说啊，小纪确实没给我发过什么消息，至于说过什么，这也不记得啊，对吧。”郭牧赶紧凑到手机前：“叔叔，您别着急，小纪失踪这事吧，现在也只能慢慢来，您也注意点身体，别熬坏了，身体好才有精力继续找小纪，您说是吧？就李跃说的，我们要是想起什么，一定联系您！”

　　纪爸爸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好，谢谢你们啊，有消息一定联系我啊！一定！”

　　挂了电话，郭牧也叹了口气：“你说这老人真不容易，纪灵珊到底跑哪去了……”

　　说着忽然两手抓住李跃的肩膀：“卧槽，跃哥。她最后联系你约你出去不会是跟你表白吧，被你拒了，然后想不开……”

　　“别瞎说。”李跃扒开他的手，往回走：“都不记得了，谁知道怎么回事。”

　　“我这是合理推测！”郭牧喊道，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李跃：“不管怎么说，纪灵珊最后一个联系的是你，还是约出去那种，假如她出了什么事，你这绝对是第一嫌疑人啊。”

　　“只要我没做过什么，嫌疑终究只是嫌疑。”

　　“都忘了啊，你怎么知道你没做过？”

　　李跃在房间门口停下，看向郭牧，说：“我觉得孙哥说得对，七月的我和九月的我不会做的事，八月的我也一定不会做。”说完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郭牧在门口愣了几秒，乐了：“嘿，现学现卖啊！”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对孙波说：“孙哥，你今儿可是人生导师啊。”

　　孙波有些疑惑：“什么？”

　　李跃说那句话时没觉得什么，眼看郭牧要在正主面前揭穿却开始尴尬了，赶紧摆手回了一句：“没事”，又转头招呼郭牧：“快来坐，还要我请你啊？”
　　*
　　采访继续。

　　“孙哥，你看完程女士的采访，有什么想说的吗，她是否符合您对自己未来‘妻子’的想象？”

　　“单看采访的部分，我挺喜欢她的。”

　　“啊？”郭牧有点不敢置信：“真的？”

　　孙波笑了笑：“真的。我知道按照世俗的标准，女人得温柔贤惠，操持家务，会照顾人等等啊。但我不这么觉得，我希望女人可以跳出社会对一个妻子或是妈妈的要求，做自己。”

　　李跃想了想，继续问：“是什么导致你有这样的想法呢？”

　　“这部分的影响是来自我妈吧。”孙波说：“她原本是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就是最传统的那种妈妈的形象。但是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她去烫了头，买了性感的衣服，花钱定了个舞蹈班，买了一堆曾经我以为她不喜欢吃的零食。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妈妈，也有她自己的需求，她首先是她自己，而不只是围着丈夫儿子转的陀螺。”

　　“那天之后，她开始教我做饭、洗衣、做家务，她说这些是作为一个人的必备技能，等我学会后，她不会再帮我。她教我很多道理，并告诉我接下来我需要自己做所有决定，并自己承担后果，她不会过多干涉。”孙波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候给我吓坏了，我以为她不要我了，我要变成孤儿了。但其实并不是，她依然与我生活在一起，只是不再对我的事情一手包办，她说她希望我成长为一个能独立生活的人，而不是幼时靠母亲，长大靠老婆的废物。”

　　“好酷！”郭牧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等等，我不会做饭，不会家务，那我岂不是废物！”

　　说着，转头看向李跃。

　　李跃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废物别带上我。”

　　想到李跃会做饭，也会做家务，郭牧讪讪转回头，问孙波：“孙哥，那阿姨现在？”

　　“她开始教我那些后，我才发现，我不会套被套，不会洗碗，不会打煤气灶，不知道每种菜该怎么切，不知道做包子面团需要醒发，不知道一些电器需要定时检修清理……真的就像个废物一样，只会吃饭睡觉和做题。”

　　“上大学后，我妈就彻底不管我了，她喜欢上了摄影，又加入了骑行社，一放假就骑行去周边玩。后来腻了，又喜欢养花，给家里小阳台折腾出了花园。前几年退休了，自学英语去环球旅行了，9月1号那天我接到她电话，说明明记得前一天还在欧洲，怎么一醒来人在澳洲了。”

　　“但是这样的她，我才觉得是她自己，是一个更鲜活的她。”

　　孙波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李跃和郭牧也听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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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不是说谎，我确实挺喜欢程女士的。而且我不会干涉她做任何想做的事，像是家务这些我本来也要做，不存在要求她做。至于抽烟喝酒打牌，我并不喜欢这些。”

　　“说实话，这个结果是我们没想到的，”李跃说：“程女士可能也想不到。所以，孙哥，你是愿意继续延续这段婚姻吗？”

　　孙波想了想，说：“到目前为止，我觉得八月的我所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但我尊重程女士的意见，我可以配合程女士去办手续。只是，离婚冷静期有一个月，如果程女士愿意，我希望用这一个月来和她一起验证这件事是否有必要继续，一个月后再决定是否真的结束这段婚姻。”

　　“你们应该也会把我的采访给程女士看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孙波看向镜头，问：“程女士，你愿意相信八月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