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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搓扁 ...


  •   季千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眼底却十分不甘。
      待见一点银光逼近,尖刃之下,孙妙应脆弱的瞳仁恐惧瞪大,忽然他脸颊一抽,扬声道,“你还不救他!”
      与此同时,那心腹手垂匕落,孙妙应绝望闭眼,猛听几声闷哼,继而当啷、咚咚声坠地。
      又有一个声道,“郑兄,你眼伤好了。”
      他睁开眼,身前身后几人歪倒满地,已只剩白日他见过的头一个怪人。

      黑暗中只听得一道漫声,再不闻自己人声气,郑世允倒开两步,“你给我站住!”
      那音却又近几分,“郑兄找到这里来,不正是要见在下?”

      “废话少说,”郑世允是要见他,可真听见了,却又有些怵,一拐点上季千里胸口,“你要想这小子不死,先自废了武功!”
      越东风似听到一个笑话,“郑兄,你怎地这般异想天开?”
      他又瞧着季千里,“小师父,你肯同我说话啦。”
      这一路上,季千里早疑心有人跟着,只不愿同旁人说起,是以在孙妙应面前不曾吐露分毫。直待店中几人一死,心底更十分厌烦。方才实不愿孙妙应白搭性命,情急中要他救人,可当这人举步进屋,他又别开了眼,并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
      越东风瞥了眼地上死人,“这几个人是我送你的。可你要我救你,要再开口才行。”
      季千里果真瞪他一眼。
      “你不顾忌自己性命,连你三妹也不要了?”
      季千里一怔,抬眼望向胸前铁拐。
      那郑世允嘿嘿笑道,“季公子,原来你果然有苦衷。那你当日你跳崖,是要同此人同归于尽了?嗯,郑某设身处地,若有一人杀我师父,害我身败名裂,又害我满门抄斩,我却没法杀了他,那也只有抱他摔死。可你怎么没趁机把人碎尸万段?而今受他威胁,怕肠子都悔青了罢?”
      这番话又让他垂下眼。
      越东风笑道,“蠢人在下见过不少,可似郑兄这般赶着送死的,也是头回见。”
      郑世允一愣,“你说什么?”他一紧手中铁拐,冷笑道,“你也不必吓唬我,你莫忘了……”
      “越青天?”越东风想都没想,“你杀得了他?”
      “原来你不信?”
      郑世允当即得意哼笑,“那老东西可不是你,他没有武功,又是个瘸子,方兆海一不在他身边,他就是个废物!他落到老子手里,老子想把他捏圆搓扁,都由老子说了算。”
      “那你就把他捏圆搓扁好了。”
      “你少给老子装腔作势,”郑世允厉声道,“你对你娘发了毒誓不能教他死,你当我不知?!”
      屋中蓦地一静。
      越东风似笑非笑,“哦,他连这也告诉你了?”

      郑世允听他承认,哈哈笑道,“没错,这老东西……别人把他捧得如何高,说他不惧权贵,那是没使对手段。人么,都怕疼怕死,老子一说要剜了他的眼睛,他可什么都说了……哈,难怪你不敢杀他,哈哈哈,可惜没人信你,越汇,你也够可怜——站住!”
      “郑兄既信了,那也该知道,你若肯帮手,在下还要多谢你才是。”越东风又如先前一般,漫然道,“可惜你没机会了。”
      脚步声又在这声气中不紧不慢逼近。
      郑世允一下生出许多冷汗。
      “你胡说!站住!你站住!!”他盲眼四扫,像只受惊鼠类,手中那铁拐更已握它不动,“你以为老子哄你呢,关他的地方只有老子知道,你敢伤我一分一毫,就等着他死!他死了,可没人再帮你……”
      越东风并不搭理他,“小师父,你走了一天,累了没有?”
      铁拐狠点上季千里胸口,他吃痛皱眉,郑世允又道,“姓越的,老子叫你站住!我数三声,你若不老老实实废了武功,我便先杀了他!——三!”
      脚步声不停,“他要杀你,你还不求我杀了他?”
      季千里唇角微动。
      郑世允拐头一抖,强自狞笑,“季公子,他的话你也敢信?你今日若求了他,黄泉之下怎有颜面见你师父爹娘——二!”
      他再未听见越东风说话,那靴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却不断逼近。
      一步,一步,落在耳中神闲气定。
      他流下好一碗冷汗,忽觉季千里身子一偏,因眼不能见,铁拐急忙横过,“好,好,我若要死,拉两个作陪也不亏。”
      “亏”字说完,不待再来一声“一”,拐尖点去。

      “——这位越公子,孙某代求你救他!”孙妙应急呼一声。
      “孙先生,白日多谢你,你走吧。”
      越东风一拂袖,此人跌出酒楼,狼狈爬起,正听里间有人道,“……求你杀……”
      那声音缥缈得很,像是不由人从喉口里自溜了出来。
      可他已说得太晚,话音刚落,里头便传来“咚”一记倒地声。

      孙妙应顿在当场,跌足长叹。
      他失魂片刻,听到久无动静,本想进去替他收尸,忽听里头有人走出,抬眼恨瞪那杀人凶手。
      却又吃了一惊。
      那白衣怪人正打横抱着一人步出门外,被抱那一个,不是季千里又是谁?

      直到倒地那刻,郑世允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在瞬间结束了他性命,他瞎掉的眼睛仿佛看到一抹鬼影飘落在身前。
      季千里眼看着他倒地,“咚”一声砸得耳膜一痛,继而越东风已抬手托在他臂上,微微用力,将他托入怀内。
      他面无表情地由他抱起,走出门外——路过柜台,他从怀中摸了张银票留下;继而又路过门前张口结舌的孙妙应,他好半晌才找回言语,“原来你便是她二哥……”他目光冷淡地掠过他,又看着这个人旁若无人地走进隔壁客栈。
      那老板早听闻了动静,和伙计哆嗦着靠在墙边,“客官,小店已是满……”
      越东风笑道,“老人家,在下不杀人,劳你打桶热水、买身素衫,再买些酒菜来。”
      说完便兀自上了楼。
      那老板一愣,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好大一锭金子,耳中那声“不杀人”一回响,咬了咬牙,回首骂那垂涎金子的伙计,“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打水买衣裳!”
      楼上客人有的早歇下了,又听见动静出来张望,只见一个好生俊美的白衣公子抱着个小丐往上房走去,不由揉了揉眼,再定睛去瞧,那处却已没了人影。

      时逢战乱,这偏僻地方的上房总不过三五间,早已多日无人居住,却也比流落山野好了太多。越东风轻踢开门,将人放在床上,吹亮蜡烛,又脱掉他鞋袜,去瞧他脚底伤疤。
      “痛不痛?”
      季千里不说话,他硬扳过他下巴,“你同我说过话了,不许反悔。”
      房门叩响,“公子,您要的热水饭菜、衣裳来啦。”

      两个伙计动作飞快,房间热气一冒头,便刷刷退出了房门。季千里不动作,越东风便似服侍少爷的丫鬟,任劳任怨替他宽衣解带,又将人抱入桶中,亲自替他洗了头发身子。
      他连伺候人也是慢条斯理的,像要一寸寸将季千里看个仔细。
      又因季千里一言不发,屋子里太过安静,便显得他格外多话起来。
      洗他那一头鸟窝般的长发时,捏在手里把玩半晌,道,“该绞了。”
      洗到手臂,又道,“太细了。”
      洗到身前,瞧着那身深浅不一的疤痕,他又皱了皱眉,很轻地抚摸上去,似要替他揉搓干净,“雪脂膏可褪。”
      待洗到左手腕,他才静了静,将它握在手中摩挲,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个澡洗得热水变温凉,洗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好在季千里喜洁,当日在那龙泉边上行走,无论多冷也要清洗,不至于将水全染黑。
      待越东风将他又抱回床上,擦干他头发身子,桌上饭菜已失了热气。
      伙计们大概都歇下了,外间安静如许。
      越东风道,“等我片刻。”
      转身出门,手将扶上门框,身后便响起一阵窸窣声,“我不饿。”
      许是太久不曾出声,这一声哑得有些怪异。
      越东风偏过头。
      随即皱了皱眉。
      季千里靠在床边,方才穿上的衣裳又被褪下,露出光裸白皙的身子,散落一床的乌发勾出纤长的轮廓,他轻声说,“你来。”
      越东风目中微动,渐有了些热度,人却像被定了身似的,露出一抹与他大不相符的傻态,直到季千里又催了一声,“你来。”
      他走到他跟前站定,垂眼瞧着他,轻轻拨弄他头发,“夜里凉。”
      季千里摇头。
      越东风笑了笑,蹲下.身,握住他手,“不用饭了?”
      “嗯。”

      轻吻落在他眼皮上。继而一路游过鼻尖脸颊,很轻覆上他嘴唇。
      修长的手指很快从季千里的脸颊滑到脖颈,一寸寸摩上他锁骨、肩胛和胸脯,直到摸到他那只柔软无力的手腕,他捉起来,放到唇边细细轻吻。
      被窝比干草也好太多,季千里深陷其中,默默承受着这无声的亲密抚摸。有一瞬间,他鼻中几乎冒出酸涩,当那只残废的左手被他捉起,他忽地想起宇文承都,心道,我为何仍不觉得他脏。
      不仅如此,被他这般抚弄腰杆,他又忍不住弓起身子,唇间溢出浅浅的喘息;他咬住嘴唇,但越东风已覆上来,舌尖挑开他的牙齿,耳语般命令道,“不许咬。”
      季千里抬眼望着他。
      乡野之地的棉被总有些老旧了,然而刺绣精细,花色繁复,似一只精雕细琢的瓷器,盛着他那张雪白的、清水似的小脸,他微微挑起的眼睛好似这清水底下的两颗纯黑珍珠,被水浸透得水汪汪的,又仿佛一只妖艳的猫儿眼。
      越东风呼吸微滞,手探到他腰下,又凑近吻他的眼睛,“不许这么看我。”
      这命令口吻几乎蛮不讲理,手上动作也略略急切,但临到头了,他又问了一声,“千里,你不恨我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季千里的眼睛微微一闭,同时他愣了愣,垂眼看向他身.下。

      “……越公子,你救了我,还肯带我去找平沙,多谢你。”
      他睁开了眼,但抬手挡住了眼睛。
      他根本无须多看便知晓那里是什么模样,“你不必在意,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屋中寂静无声,只有烛光晃动,映在一双渐渐冷却的黑眸中。
      片刻后,越东风直起上身,垂眼望着他,“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季千里“嗯”了声。
      越东风微微一笑。
      这笑意却未到眼中,连声音也似乎失了温度,“季公子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房门“咿呀”响动。
      一道寒风钻进屋中,无情地扫荡着屋里的每个角落,季千里打了个寒战,钻进了被窝。

      次日一早,窗外鸦声不断,季千里睁开眼。
      房门大敞,但床边坐了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在屋中发着亮,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在梦里,然而片刻后他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清淡酒味,又夹杂着不太明显的脂粉香气,见他醒了,他眼里探究意味敛去,淡淡问,“醒了?”
      季千里莫名想到,原来当日苏溪年屋中的脂粉香,确是女子身上的味道。
      他不发一言,起身敛袂穿鞋,越东风又问,“去哪儿?”
      季千里不看他,“昨日多谢你。我想过要报答你,但我确是太瞧得起自己。”
      他刚走出两步,忽地身子一软,竟被越东风揽住了腰,以一个颇为难堪的姿势跌坐在他腿上。
      “你……”季千里立刻要站起,腰上却圈得很紧,“季公子昨夜易换不作数了?”
      季千里挣他不动,怒道,“放开!”
      “季公子想凭一己之力去泰安,只怕不出半日便要遭人毒手。”
      季千里别开头,冷冷道,“生死有命,不劳越公子费心。”
      “生死有命……”
      这几个字似颇值得玩味,越东风弯起唇角,“你三妹得罪了苏江两家,你也不管她的死活?”

      季千里瞪着他。
      越东风笑了笑,那双桃花眼是一贯的多情。半晌,季千里问,“你要如何?”
      “其实能教灵童有心交换,在下倒也未尝不可。”他挑起他下巴细看,“何况季公子这般姿色,便是不能行人事,庸脂俗粉又哪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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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搓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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