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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救了人渣之后 ...

  •   “温修然,若能时光回溯,我一定不会再去小杨桥,就算是去了,我也会立在桥上,眼睁睁地看着你断气。”

      冰冷的长剑洞穿过腹部,我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锋利的剑刃顺势刺透了半寸墙缝,鲜血顺着冷锋洇在了浮土上。

      四面漏风的破庙不知何时声音全无,犹记得在争吵的初夕,我还隐约听到了风声,有野狗狂吠着从门前跑过,晕淡的走马灯从不远处摇晃着袭来,映透了温修然那半张过分阴狠的脸。

      温修然就这么僵硬地伫立在那,我看不到那双眼底还有没有他时常诉说的怨恨,失血的寒凉很快便浸透了我的每一寸骨骼,我晃动着眼角,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此时此刻,我的脑中都是他施加给我的屈辱与虐待,我真恨自己当初烂心发善,竟然将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畜生带回了人间。

      “温修然!”我努力将散掉的意志重新回笼,气若游丝地对着他说:“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下辈子,也是如此......”

      阖上眼皮的一瞬间,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在不远的前方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我的手臂就被死死抓住,潮湿的河水汹涌地向我扑来。

      *

      六年后。

      我成了温修然圈养在固魂幡里的玩物。

      成为了灵体以后,我反而没有那么憎恨他了,可能人的爱憎都浮动在那具皮囊里,失了载体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温修然依旧爱发疯,甚至疯得比六年前还要过分,这期间,他虽不甚与露水情缘有过孩子,却也没能发善心令其长大,仍记得那些被烈火吞噬的婴孩在疯狂啼哭,却半分也恻隐不了这个铁血男人的心脏,我飘在半空,居高临下的看着温修然在火光前面无表情地整理衣襟,好像那被扔在火里的不是与他有着血脉相连的骨肉,而是一根随意捡来的柴草,烧了也就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在那些个跟他苟合的女修也不是什么良人,挟子相逼也不过是为了贪图一下他温修然在道统里的威名。

      今夜露重,温修然醉酒仰在榻上休憩,我闲来无聊从固魂幡里飘出来,立在窗前遥望着碧波浮漾的十里竹林。

      望着望着,就开始思绪渺远起来。

      第一次遇见温修然时,我还是镇中破庙内一介肮脏的小乞丐,因与大自己六岁的师傅走散,整天在小杨桥上来回走过,为的,就是能跟师傅再一次遇见。

      说起我那俊雅秀气的小师傅,还真是老天有意撮合,他因灵根不佳,学有界限,迟迟从低阶弟子升不成首席,慢慢的也就被师门嫌弃,眼看着同辈师兄弟皆以带徒,就他无人肯拜,一气之下便在街上点了自己,于是三拜九叩过后,她就成了纪玄的弟子。

      只是当初沉浸在喜悦里的自己所不知道的是,纪玄只是当时面子挂不住任性了一下而已,根本就没打算带她进师门。

      那场所谓的走散,只是纪玄丢下她所做的掩饰罢了。

      每天往来与小杨桥,我都会特意立在瞧上往远处张望,那日也不例外,可当我望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北面的游廊上匆匆涉过来几个男人,手脚麻利地将一个人形丢进了河水里。

      “噗通”

      躯体入水的巨响令我脚下一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落水了,这才想起来呼救,可街上的人本就厌憎我的乞丐身份,哪里肯去救人,就这样,我喊了足足有几十遍,甚至都快跪下了也没人伸出援手。

      天生惧水,再加上本身瘦弱毫无力量,却又实在拗不过内心的良善,便不管不顾地跑下桥去,围着游廊一边跑一边甩鞋子。

      也许是老天有意不让这个畜生死,或许是自己本就该遭此劫难,没喝多少的水我就捞到了他的衣角,又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人拖上了岸。

      温修然入水是在正午,而当我将他拖回破庙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跟所有废弃的庙宇一样,这里是镇内乞丐抱团取暖的地方,平日里我都睡在门板后边,那日因为拖着个半死之人回来,连门板后边都没有我的位置了。

      好在破庙的屋檐还算宽大,我抱着同样瘦弱昏迷不醒的温修然,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

      待到第二日一早,晨曦里出了太阳,我将角落里的杂草捧出来给他铺了个干燥的地方,让他躺着晒太阳。

      忍着饥饿要了一天的饭,才在一个好心人那里讨得了两枚铜钱,我用这些钱买了一碗粥,可他高热不退,根本不醒,我只能一口一口地渡给他。

      就这样忍饥挨饿地照顾了他十天,这个杀千刀的才幽幽转醒,可他醒来的第一个眼神却不是感激,而是厌憎。

      “滚!”

      这是温修然对她说的第一个字。

      我那时不知温修然身怀灵力,小小年纪已有结丹后期的修为,就算是高热也要不了他的命,但在那样一个节骨眼下,烂好心已经让自己不管不顾,还在委屈地诉说着自己对他的恩情。

      往后的许多年,我在回想这段经历时,都忍不住想要扇自己几巴掌,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就算知道自己的舍己,也断不会流露出半分感恩的。

      他之所以缠着自己,不肯放手,不过就是拿自己当一条他玩起来比较开心的狗。

      空气里浮漾着酒水从体表蒸腾而出的暧昧味道,背后垂寂的帘子蓦地动了一下,我知道,是这个杂碎醒了。

      想要滚回固魂幡已经是来不及了,索性就立在窗前,温修然不知从哪里又抓回来一个娇嫩的少女,正惊恐地被他从一旁的屋子内里扯出来,梨花带雨地扑在地上。

      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修士,干净恬淡的就像那雪域上的莲,我听那姑娘呜咽地哭,不忍心回头去看,却见温修然已抬手抽出了那姑娘的魂魄,将其禁锢在了紫色的琉璃盏里。

      我知道,他又开始想要折磨我了。

      忍不住惧意,向后飘了一步,温修然转过他那双魅惑过无数女人的眼睛,淡笑着发出了邀请。

      “怕什么,这种事,你也经历过不下几十次了!”

      “......”

      是了,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寄宿一具皮囊而已,自我死后,这六年来,我穿梭过的躯体还少吗?

      可话虽这样说,但代替对方承受痛苦的却是自己,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温修然为何如此痴迷寻找处子,就因为那个雪夜令他如此难忘?

      由不得我继续踌躇,温修然一把便将我的魂魄拘来,塞进了这具温软的躯体里去,很快我便有了知觉与触感,可这种感觉却令我欣喜不起来,因为很快我就被温修然提起衣领掼甩在了桌案上,前胸与腰腹齐齐撞击在冰冷的桌面上,疼痛难忍,我想起身反抗,却不敌温修然的速度,整个人又被他重重地压在了桌面上。

      我的脸死死地贴在桌子上,紧接着“撕拉”一声,背后顿时一片冰凉。

      温修然没有任何废话,直奔主题。

      来不及闭上眼睛,喉咙里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发出难捱的哭叫。

      温修然你这个畜生,什么时候去死啊?

      凡人的躯体总是无法抗衡修士的霸道,我因为疼痛胡乱地在桌面上抓取,像是要抓住自己被搅碎的尊严,可桌面太干净了,什么都抓不到,我呜呜咽咽地哭,好几次牙齿磕到了舌头与嘴唇。

      满口血腥。

      我不知道当这个姑娘的魂魄回到躯体时会如何自处,也许这一次她会可怜的珠胎暗结,也许会刚烈的自戕而死,我真的好羡慕她们,不像我,想死都死不了。

      只能绝望地祈祷着这一切能快点儿熬过去。

      天亮了,温修然才抽身离开,我无助的趴在桌面上,胸骨断了两根。

      这副躯体完成了它的用处,温修然是不会马上就将我的魂魄请出去的,这样就太便宜我了,他会让我承受这副身躯上的每一寸疼痛,直到它们全部愈合为止。

      温修然清理好了自己,才来收拾我,他像扔一块抹布一样将衣不蔽体的我扔进了床上,然后摔门而去。

      仰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我抬起已经严重变形的手指,指缝间滚落下来一丝微光,就像当年我带着温修然送我的暖玉戒指,在他的眼前调皮的挥舞着。

      温修然跟她在破庙生活的时候,一直像个大爷一样,处处都需要她去操持,就连要回来的吃食他都要分去一大半,或者全部拿走。

      尽管他是如此的恶劣,可在当年的自己看来,这都是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乐意被欺负,也享受被他欺负。

      温修然样貌不俗却身世成谜,有传言说他是天下第一大魔头温如烈的儿子,也有说他是名门大能温湮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可只有温修然自己知道,他谁的儿子也不是,他是自己的天。

      自打温修然来了破庙以后,我就没在被别的乞丐欺负过,渐渐地,我连讨饭都不用去了,每日就呆在破庙里等着旁的乞丐来上供。

      跟着温修然虽然时常遭受他的白眼,却也能得到不少好处,十六岁那年,温修然突发善心给我裁了一身裙子,那是我第一次进澡堂洗热水澡,也是第一次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

      娇嫩的少女,纵是不施粉黛也难掩春色,当我焕然一新的出现在温修然的面前时,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慢慢地浮漾在他的嘴角。

      我始终都记得,那是孤狼在看待猎物的眼神。

      实在是疼得太累,我裹着被子疲倦地睡,连温修然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自从身死以后,我与温修然之间的感应就透明的好似一个人。

      这也让我彻底明白,跟随了十年的男人,究竟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一年里能回到此地的时间很少,除非温修然需要闭关突破,他才会带着我回来,其余的时间,他不是忙着决斗,就是去险地寻找机缘,有一年他遭受了暗算,被打成重伤落入了蛮荒深处,差一点儿没被时空裂缝吸纳进去,搅碎成渣渣。

      当时情况险急,我以为自己也要陪着这个渣滓陨灭,却不想在关键时刻,温修然竟然将固魂幡从怀里掏出来,狠甩了出去,我在几乎能搅碎整面旗子的灵力飓风里东倒西歪,竟奇迹般地逃过了一截。

      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飘摇了数月,好不容易被大风卷走扬到了空中,我看到北面的深雾内有灵光在激盛,好像是什么厉害的东西要破土而出,又好像是一口旋涡在吞噬另一口。

      灵体缥缈,由不得我继续看热闹,整座蛮荒就开始震颤,我飘呀飘,从未如此开心,离开了温修然的怀抱,我像一只重获翅膀的小鸟,尽情地在虚空内翱翔。

      不知又飘摇了多久,我在一个满是沼泽的地方降落,残破的固魂幡已经无法保存我的魂魄,我孤零零地贴着一颗巨藤站着,眼前一片漆黑。

      身上的衣物还是临死之前穿得那套,腹部一大片褐色的血迹,右手的中指上还带着那枚嫩黄色的暖玉戒指。

      没有了宿主的灵力加持,固魂幡裂开之时就是我魂破的开始,幻想过无数次的湮灭,应该是在个繁花满地的时段,却不想天不遂人愿,竟要弥散在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抚了抚衣摆上的血渍,想我这一生,害死了师傅,害死了白鹤门,无力报仇却还要去激怒这个魔头,最后落得个被一剑刺死的结局。

      虽说纪玄当初无意收我为徒,可却也在再次重逢之后给予了我无尽的温暖,年少无知,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喜欢便过分绵缠,早知会是如此下场,说什么自己也不会去招惹温修然,蛊惑纪玄。

      在准备给温修然下毒的前几日,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的肚子不知为何大了起来,圆滚滚的好像扣了一个西瓜。

      我不知道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当时报仇心切,根本顾不得去缅怀这其中的含义,直到我看到曾经被附身过的女修怀了温修然的孩子,才恍惚明白那个梦在预示着什么。

      “这里......真的......有过......一个孩子吗?”

      呢喃着垂下头去,小腹的位置平坦一片。

      但很快,我便死命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可能赶了出去,否决道:“不会,我才不会怀上那个人渣的孩子的,绝对不会。”

      仿佛是强行咽下了一颗定心丸,我倔强地扬起头来,猛然间,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倏忽间由远及近的逼到了眼前。

      若我还有身躯,此时的寒毛一定全部都炸开了。

      “你......”

      “怎么,还盼着我死呐!”

      天知道温修然在时空裂隙里获得什么样逆天的机缘,他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修为从元婴进阶到了分神。

      时常一丝不苟的温修然此刻狼狈的好像被群狼围攻过,我紧贴着那根巨藤,想跑是跑不掉的,温修然用他那张不知道被多少锋刃切割过的俊脸,逼迫在我的眼前,冷漠地笑着:“若我真到了必死不可的那一日,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你吗?”

      说起话来还是这么的欠揍,我一介灵体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将脸转向别处,不看他。

      宿主回来了,固魂幡自然无药而愈,我摊在那鲜亮的旗子上,看着被篝火晕染的温修然,在阖目打坐。

      温修然很俊美,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很恬淡儒雅,可他偏偏生了一双愤世嫉俗的眼睛,瞧什么都带着厌憎。

      蛮荒无星无月,白日里也没有太阳,正适合我这种见不得光的灵体,温修然带着我在里面晃荡了足足四个月,才寻到了出去的入口。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翻身,断骨的疼痛就要了我的半条命去,我冷汗直流地睁开眼睛,正巧看到温修然在喝酒。

      这一幕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假装没醒,我翻了个身不想搭理他,温修然不用看,单凭气息就知道我在耍诈,嗓音不悦道:“别装了,起身过来吃饭。”

      任谁断了两根肋骨,一截手指都不会有好心情吃饭的,我本不想搭理他,可灵体本就受他控制,再是不想起也得麻溜地起了。

      床头的杌凳上摆放了一身新衣裙,我垂眸一看就知是当年一套,只不过比我那一身干净就是了。

      窸窸窣窣地将衣服穿完,我几乎是拖着半条狗命才挪到了饭桌前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根本就坐不下去。

      本打算端着碗站着吃,可手又使不上力,我气恼地叹了口气:“不吃行吗?我疼死了!”

      说罢就想回床上去。

      温修然看都不看我,一伸手我就滚进了他怀里,酒香撞了我满身。

      他夹起一根芹菜,捏起我的嘴巴蛮横地塞了进去。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这六年来,温修然很少跟我说话,就算是说也是嘲讽加刻毒,喂饭更是跟喂狗没有任何区别,好几次筷子都戳到了舌头跟牙齿。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温修然收拾桌子,我贴着墙站着,这姑娘的身体比较弱,完全没有修士的抗造,躺了一天一夜也没修复好,竟然还发高烧了。

      向来倔强的我根本就懒得声张,小脸红扑扑地看着温修然忙活。

      温修然自小动手能力就强,做饭更是一把好手,彼年我特别崇拜他,整天跟在他的后头拍马屁。

      后来温修然跟着我还有纪玄上了白鹤门,更是一眼就迷得掌门哭爹喊娘的。

      试问,谁家拐来的弟子修为竟比掌门还高的?

      温修然做完了一切,我还在墙边站着,腿脚早就软的直抖,他察觉到我不适,扭头向我走来,我害怕,竟当场跪下了。

      温修然:“......”

      我:“......”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温修然冷眉微挑,嗓音低沉:“这是为何?”

      我老脸丢尽,哆嗦着:“抽,抽筋了......”

      “哦......”

      这一惊吓,我竟出了一身冷汗,面颊也不再是绯红而是苍白,本想靠着自己的意志爬起来,奈何这姑娘的身体差到了极致,非但没有一丝力气,还大有向着地面滚的趋势。

      就在我呜呼哀哉的时候,温修然一把将我从地上捞起,拦腰抱了起来。

      他似乎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一边向着床前走一边道:“每一具身体我只碰一次,你大可不必害怕成这样。”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

      鬼才信你!

      当年自那个雪夜之后,这个畜生都不知道碰过她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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