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我正在摇头摆尾地寻找食堂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前面站了一个人。

      我迷茫地抬起头来,发现余谯正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耳机里非常不合时宜地传出机械的女声“您已偏离路线”。我赶紧把耳机摘下来。

      “呃?有事?”报道第一天,全世界都热火朝天。我想不出这个时候撞见余谯的理由。

      这是我和余谯同学的第十六年。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一年又一年。

      暑假我在新建的大一年级群看到分班结果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差点昏过去。

      之前的十五年里,我光荣地换了六个学校,八次班级,唯独余谯换不掉。太诡异了。

      不过,除了余谯知道我所有黑历史仿佛一颗定时炸弹以外,其余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时此刻,余谯第三十一次在开学之初人模人样地站在我面前。我眼见着他从比我矮一个拳头,到足足比我高出半个头,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穿着一件白T也能显得与众不同。

      我多年以来审美能力居高不下,其中从小帅到大的余谯还是有不小功劳的。这一点我没法否认。

      九月初的阳光毒辣。余谯倒是非常冷静:“办电话卡。”

      我对电话卡一点也不关心。我挠了挠头,诚恳发问:“三食堂在哪?”

      余谯依旧非常冷静:“在你后面。”

      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之前有学姐跟我说三食堂的鸡汁盖浇饭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去?”

      “不要,”余谯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标准的白眼,“又没到饭点。”

      “我没吃中饭。”我据理力争。余谯永远没法理解我这种即便在他面前也死要面子的行为,毕竟这么多年我什么德行他了如指掌。

      “你校园卡激活了吗?”

      我愣住:“啊?”

      “不激活校园卡没法刷钱啊。”余谯露出看白痴的表情。

      这我倒是一无所知,比起我再去找通知问路,显然有一条更加简单易行的道路摆在我面前,还是铺着红地毯那种。我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余谯的眉毛很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你激活了吗?”

      “办完卡去。”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我笑得更灿烂了。

      “走吧。”

      因为时日过长,所以我们之间的事情多到说不完。

      比如初三的时候,每个星期一要交自己另外写的数学试卷。我非常反感这项作业。数学老师不苟言笑教学严苛,本来作业就一大堆,结果课余时间还不消停。我对这项政策的评价是“资产阶级压榨劳动人民”,毕竟自我刷题是一回事,强制要求课外作业自我刷题就是另一回事了。那天我原本以为自己的答案已经抄到月底,胸有成竹翻开一看结果空荡荡一个字没写。

      课代表逐渐逼近。上一个没交试卷的人晚自习被拎出去后训了一节课。我晚自习那个点是要睡觉的。

      旁边一张卷子传了过来。字迹潦草,足以以假乱真,连“宋年年”三个字都写好了。

      我当然知道卷子是哪来的。不过原主人连头都没抬,摇摇手算是不用谢。

      冷漠至此。

      我当然不会幻想是余谯特意为了我准备了一份多余的卷子。我们以前是同一个书法老师教出来的,小学练的是一本字帖,间架结构都差不多,但后期发展出现岔路。我往草书方向阔步前进,而余谯的字迹则一直都是干干净净,除了他写自己名字的“余”那一捺时那个突兀而多余的外翻的笔锋——这是独属于余谯的、我理解不了的艺术。但他的周末作业字迹都极其潦草——余谯抄数学作业比我还生龙活虎富有经验,一般都会补充一些极其多余的计算公式混淆视听错误率拿捏得刚刚好。

      余谯有一个完美的解释:“我抄作业,但我考试全对。”

      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匀给我的那张属于正常发挥。

      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晚上我买了一瓶雀巢一瓶可乐,问他要哪一个。余谯很不客气地拿了雀巢——因为贵,这是我猜的。因为我喜欢可乐,所以不跟他计较。

      之后我还有无数次忘记抄作业,每次都是余谯救我于水火之中。他唯一一次质疑这种交易的合理性是他问我期中考试会不会掉名次,结果第二天我挥舞着全班第二的成绩条在他面前笑得人比花娇。

      余谯笑得也很灿烂,因为第一名还是他。他用一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须努力”的表情看着我,告诉我我这种学习态度是推翻不了他的独裁统治的。

      期中总结大会余谯衣冠楚楚地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他这种年年拿第一又生了一副好皮相的人简直太适合被拉出来做典型了,年级部主任每次看见他都是一副恨不得把他供进佛龛里的表情。不过,我知道他的底细。江流石不转,他的稿子还是上学期那一篇。众人皆醉我独醒。

      后来上了高中,我们延续之前的传统,每次考完试,名次低的那一个买饮料。文理分科的时候余谯问我学什么,我说学理科,我想发财。虽然现在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当时为什么会把理科和钱联系在一起。于是,我果不其然又和余谯分在了一起。毕竟他学什么都无所谓,而且他也喜欢钱。

      其实吧,我看他只是想继续白嫖我的雀巢。

      高中的传统是每次考完试,前几名都要合影,按名次一字排开,挂在公告栏表彰。在我久远的记忆里,余谯一直站在我的左边。高考结束后我穿得花枝招展回学校看老师,我路过公告栏,发现之前的照片还没有换,而我和余谯的笑容在日复一日的日光炙烤下已经慢慢褪色,那时我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再属于这里,甚至不再属于这座城市了。那是我少有流露出的伤感。

      我回忆过去还没有回忆完,却被另一件事情打断了。因为我的出现,余谯的计划变成了先去激活校园卡再去营业厅。我原本对此感到一丝愧疚,因为这样对余谯来说不太顺路。但当我们看到服务中心的无边无际的长龙队伍时,我的愧疚就烟消云散了。因为我们同时决定先去营业厅。

      余谯定位能力堪比指南针。我一直没有办法理解他是怎么样才能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分清东南西北的,上辈子大概是只鸽子。这一直是令我费解的能力,就像余谯总能恰到好处地比我多出那么一点钱一样。到营业厅的路,我走的话起码要摸索半个小时,但是余谯带着我走了五分钟就到了。我爱活动地图。

      “我先去找一下我姐。”余谯指指前面。

      余谣正站在路口,手里拎了一袋东西。学生会在那里搭了伸缩帐篷,作为新生答疑处,兼带招新功能。

      余谣是余谯的堂姐,比他大一岁,今年大二,名声在外。每次看到余谣我都要感叹基因的伟大,余谯曾经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他姐从小到大收到的手写的打印的电子的匿名的署名的文笔好的乱七八糟看不懂的□□的微信的中文的英文的甲骨文的表白都换成实实在在的五号字能装一间房子。

      虽然和她弟弟常年狼狈为奸,但我跟余谣的见面实在是不多。她从小学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忙于各类社会活动,八面玲珑,熠熠生辉。

      我差点忘了,余谣也在这所学校。余谯之前跟我提起过一点,余谣靠自己过于鹤立鸡群的业务能力早就在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了。

      我没有其他意思,鹤立鸡群只是个比喻。

      余谣显然是看到余谯了,因为她朝这边挥了挥手,就准备往这边走。看来她手上的那袋东西应该是要交给余谯的。

      真好,要是我也有家属就好了。在这里我唯一比较熟的人就是余谯。

      这个时候,余谣正在马路的那一头,余谯在看两边的车。我却觉得好像时间停止了。

      本来我没注意到的。伸缩帐篷底下,一个原本背对着我们的男生,环顾了一下,似乎是想找人。然后他站起来,微微低了一下头走出去,我才意识到他是很高的。

      以余谯做模板,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眼光甚高。不同于余谯,这个男生皮肤极白,尤其是阳光下,仿佛能透出光。戴细框眼镜,折射出一点冷冷的光来。他跟余谣说了几句话,余谣比划了一下,那个男生便笑了,点了点头又回去了。余谣便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难得有这种惑于美色的时刻。

      “啊,宋年年你也来啦,”余谣笑眯眯看着我,“我本来还想让余谯带给你的,我准备了两份来着。我暑假旅游带回来的零食。”

      我顿时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葱。余谯见多识广是不稀罕这些的,我就不一样了,吃的我都喜欢。有社会经验的人做事情确实很妥帖,带给余谯的东西也没有忘掉我。人美心善是我对人的最高评价——人美要放在前面,这点对我的价值判断很重要。而我就是这么评价余谣的。

      “行了行了,你去忙吧,我还要去办电话卡,”余谯接过东西后说。他扬了扬头,“那边有人好像又找你了。”余谯指的是学生会。

      “没事,有人在呢,”余谣满不在乎地说,“后天学生会招新记得来啊。”她拿手里的招新手册拍了余谯一下。

      那一天的后半段乏善可陈。除了三食堂的鸡汁盖浇饭美味的出乎预料。余谯神色凝重地看着我空空荡荡的碗,缓慢而坚定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的大学生涯,报道第一天兵荒马乱。只是,唯独那道从镜片背后反射过来的光,长长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里,记得格外清晰,怎么都忘不掉。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