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晚》梨圆

15、晚

　　他的眼神终于在这一刻泄了下来。
　　随后又恢复常态，只说了声好啊，就转身离开。
　　徒留周缇一个人面对眼前的餐盘。

　　推门而出的声音吸引到许舟的目光，他鬼使神差的心里震动了下。
　　李婧在旁边不知道缘由，顺着许舟的目光看了一眼谢珩礼的背影，嘴巴喃喃，“这男的品味还挺不错的。”
　　许舟打着哈哈，心虚的回复，“是挺不错的。”

　　许舟不确定谢珩礼有没有看到这一切，如若看见，他飞黄腾达的梦想岂不是都要消逝。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懊恼，早知道就不答应李婧的请求，陪她出来吃饭。
　　恰在此刻，目光定格在一个羸弱瘦小的身体，眼神寡淡，与之四目相对，他呆愣了下。

　　李婧并不清楚这一切，她看见许舟的嘴角残留着几分食物的汁水，她准备借此玩几分暧昧，捏住纸巾的手指已经悄然靠近，许舟下意识想躲，下一秒，一个重重的吻落了上去。
　　也重重的砍在周缇的心坎上。

　　她没有坐以待毙，选择离开。
　　刚才谢珩礼所说的话像是一个魔咒围绕在她的脑海中，周缇承认，她有那么一刻，思想是动摇的。

　　该停止吗？
　　回过头的周缇一直在问自己。

　　许舟以前是多么好的人啊，虽然一开始周缇真的很不喜欢他，因为他总是缠着她说要给她送东西。她不需要那些，换句话说，她不需要任何东西。

　　她希望能有人永远别来打扰她，别来扰乱她的一方天地。但不可否认的说，许舟的闯入也让她觉得她是被需要的。

　　炙热的玫瑰被他捧在手心里，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周缇说我喜欢你，这也就是周缇想要的，独一无二的偏爱。

　　可她实在不敢答应她，原因可能是骨子里的自卑。

　　她那时候小，没想通什么。特别特别害怕别人知道她被资助的身份，所以走路总喜欢低着头，原因是她登过电视，和万映楼一起。

　　其实这样也很好的，如果没有那事，她可以一辈子自卑下去，可偏偏，事不与愿为。

　　那天猛然降温，天气很凉，回来时就有点发颤。
　　可那天的万映楼却温柔似水，一反常态的拉着她的手指，“谢缇，你怎么才回来啊？”
　　周缇疑惑的看了眼时间，发觉和平常回来的时间一个样，但她也没敢多说话。

　　万映楼继续说道，“我身边有个姐妹家的小孩22岁就结婚了，现在过的可幸福了，谢缇，你觉得呢？”
　　周缇附和着点点头，“那还挺好的。”

　　反正只要顺着他们的话就可以了，周缇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如果是你结婚，你觉得你会过的幸福吗？”万映楼试探性的开了开口。
　　周缇摇头，“我怎么可能会幸福呢？”

　　在谢家，连带着姓名都被剥脱，怎么可能会幸福呢？

　　万映楼拍拍周缇的肩膀，“小丫头，你又胡思乱想了，我资助你，怎么可能会让你不幸福。这样吧，我今个就开门见山，有个投资商看上你了，觉得你很不错，适合当他的女主人，他人啊，还是很不错的，也特别特别有钱，后半生肯定是不用愁的，就看你有没有兴趣了。”
　　周缇沉默，万映楼继续说，“他说他可以等你毕业，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周缇一瞬间冰凉。

　　她身为一个现代人，无法接受包分配婚姻，特别是知道对方居然还是离异的中年男人，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万阿姨，我不需要用结婚来捆绑我的人生，我也不需要钱财，阿姨，您如果觉得养我花销很大，完完全全可以停止供应。”

　　周缇怎么可能花销大呢？平日里吃饭都省的不行，人家三荤两素，她一菜一汤，所以很瘦，还老贫血。

　　其实万映楼也不好意思，但没办法，那企业老总实在有实力，能给她的事业上不小台阶。能看上周缇，确实也是小姑娘的福气，但她也没想到这姑娘脾气还挺大的。
　　跟她的那位侄子一样，脾气倔的很，如果不是他老对他们家爱搭不理，她能求别人吗？

　　然后她就拉着周缇的手，说，“姑娘，你听话，我养着你，肯定是要求些什么的，时间还有段距离，你趁着这段时间还可以多玩玩呢，也是不错的。”

　　这么开口了，周缇觉得自己一辈子算是完蛋了，一毕业就要和一个中年男子同床共枕，变成一个家庭主妇，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周缇开始变得浑浑噩噩。
　　不爱上学了。
　　她有段时间常常跑到悬崖边，想一跃而下，直接就没了，多好。
　　可就在这时，许舟给她发了信息，问：周缇，你怎么没有来学校呀？我今天可是给你准备了巧克力呢。
　　她承认，在那一刻，她被慰籍到了。

　　但，只一点点，因为她知道，事实无法改变。

　　没去上学的一个星期后，周缇听说抽烟喝酒可以缓解忧虑，也听说，男人都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坏坏的女生，所以周缇为了伪装自己，跑去把头发染了，烟酒也沾上了，虽然每次都被呛到，但她也挺满意的，因为万映楼不提这件事了。
　　没去上学的第二个星期里，她被一群小混混盯上了，当然是因为周缇长的好看，一头白金发飘逸的像是绸缎。
　　小混混头头直接问她，“能做我女朋友吗？”
　　周缇觉得，破罐子破摔吧，就答应了。

　　她跟着他们去网吧里打游戏，吃泡面，酒吧里玩，眼睛都熬凸了。

　　谢珩礼那时候还在洛杉矶，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几千里的航班直接飞回。

　　周缇当时在酒吧里抽了根烟，准备喝点白的，可它实在太辣了，喝不下去，旁边的那群人还不依不饶，逼着她喝，她没办法，觉得也行吧，不就一杯酒吗，一口闷呗。
　　喝了下去，肚子要被烧死。
　　然后她的后脖颈就被人提起，周缇回头对上谢珩礼冷淡的眼睑，心里一顿冰凉。
　　他慢条斯理的对大家笑笑，“不好意思啊，管理下自家妹妹。”

　　那天，她就被他带回他自己住的地方，扔在软塌塌的床上。
　　他挺烦的，就去扯领带。

　　周缇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扯下来，问，“你会打我吗？”
　　他这才发现她刚刚恐惧的眼神原来是这引起的，莫名的好笑。
　　谢珩礼就反问，“你觉得我会打你吗？”
　　“我觉得你会。”
　　和谢家的坏人都一样。
　　谢珩礼说，“我觉得你说的挺对。”
　　说完就扬起巴掌，周缇条件反射的闭眼，却感受到脑袋上落了个柔软的揉。

　　在周缇睁开眼的时候谢珩礼开口，“周缇，你过来。”
　　周缇脑子有点懵，顺着爬到了床对面。

　　男人慢条斯理的点燃手中的烟，在离周缇嘴边一厘米的距离停住，言语带有诱惑性，“周缇，吸上去。”
　　无法克制的本能，周缇吮吸了上去，瞬间肺部像是烈火燃烧，她的脸部瞬间通红，无法抑制的咳嗽一直回响在房间里。

　　谢珩礼恶趣味的手指再次伸了过去，“还吸吗。”
　　周缇连忙摇头，往后退了退，他抵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法动弹。
　　“这是雪茄，还敢抽烟吗？”

　　周缇不敢再次尝试，眼尾红了，使劲摇头。
　　他不为之所动，修长的指尖按压到周缇的舌芯，周缇感到一阵干呕，剔透的津水流淌在他的指尖。
　　谢珩礼说，“周缇，把刚才喝的吐出来。”

　　周缇再也不敢抽烟喝酒，谢珩礼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不愧是姓谢的。
　　那天过后，她再没能遇到那群小混混，也在墙角口听到他慢条斯理的声音。

　　“周缇以后是要跟我回去的。”

　　-

　　第一个初恋戛然而止，在此刻，周缇面对的是她第三个男朋友，也许也将会是前男友。

　　许舟开口，“周缇，你都看见了。”
　　哪怕是这样，周缇的情绪依旧很平静，“亲了你一口，看见了。”
　　许舟还想要狡辩，周缇及时止损，“许舟，那能是朋友吗？”
　　许舟心虚的低着脑袋，“那确实不算是朋友。”

　　李婧的到来，无异于让这场战斗的喧嚣更进一层，她首先看了眼周缇，巴掌大的脸，长的可真漂亮啊。
　　她没能往男女朋友那边想，她首选想到的是暧昧对象。

　　暧昧对象又如何，反正也没有在一起。

　　她勾住许舟的胳膊，像是宣示主权，“宝宝，她是谁？”

　　许舟没说话，周缇亦没说话，这场战役，以沉默告终，自然也宣誓了结束。

　　会难过吗？肯定会的。
　　在下雨天，在手指的鲜血淋漓里，她在大雨中狂奔。
　　不知走到哪里，遇到了许舟和她的奶奶，他们从商场回家。

　　濛濛细雨中，路灯打下营造一种幻境，许舟的奶奶和周缇奶奶的身影不谋而合，略带沧桑的口音开口，“阿囡，你怎么了？”

　　也许，最初的寄托就是错的。

　　周缇抬手机要进行最后的结账，店员查看了下平台记录，回复，“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抬起的手指都开始冰冻住。

　　周缇垂眸，这场闹剧是他早就设置好的吗？
　　运筹帷幄，永远占据高位，无端的操控着一切的谢珩礼，会不会有输的时候？

　　周缇的声音低了几分，“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麻烦帮我打包。”

　　“好的，周女士。”

　　现在，所有人都会喊她叫周，可是第一个叫的，已经离开。

　　那天，她问。
　　“哥哥，你以后能喊我叫周缇吗？”
　　他侧眸，“可以。”
　　也没问什么原因，只说了可以，周缇的心脏陡然一震。
　　“你不问问什么原因吗？”
　　谢珩礼跟在她的后面，“不需要，周缇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瞬间改口，无端拉近了距离。

　　她今天真的好想和他说话，说好多好多的话。

　　周缇第一次说出心中的想法，“哥哥，我是个孤儿，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总是会在麦田里面割麦子，给我烧香喷喷的馍馍，可是后来，她就走了。”
　　坚强这么多年的周缇突然失了声，在哥哥的面前。
　　“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将奶奶的姓延续下去。”

　　身后的步子突然停住，谢珩礼在周缇的身上打量许久，开口。
　　“周缇。”
　　“你能信任我，我很开心。”

　　那一束光啊，就此出现。
　　就像现在，车门口停了辆出租车，也不知道停了多久，司机见到周缇的第一面就对她招手。

　　“周缇是吧？”
　　“有位先生付了车费，你现在想去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