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
同一轮圆月，同一个中秋，醉云峰顶不如山下那般热闹，只有茕茕孑立的醉云树，和树下药田旁打坐的时楚仙尊。
修为到了他这般境界，早就对人间的大小节日无动于衷了。问道修仙、打坐闭关，随便哪项动辄便是二三十年，如今就连自己的年岁都不记得了，又何谈去纪念明月有几次的阴晴圆缺？
只不过，这半年来的每个月十五，时楚都会到醉云树下，一是为了修复药田，二是为了等待虞疏。
半年前的虞疏，即便是服了风行丹，只是下山便也要费去半日。如今待小桃喝醉睡去，整好衣装，从桃花水飞奔至醉云峰顶，却只需不到半刻钟了。
“确实算得上进步神速，小疏。”时楚点头赞赏道，“不枉这半年间夜夜勤修不辍。”
“也要感谢师尊每月不落的悉心指点呀！”
应声者自然正是虞疏，与片刻前同小桃一起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模样相比，此刻的她几乎全然变了个人：脚步身法恍如飞燕游龙，双瞳剪水，足见灵台清明，嗓音亦如丝竹潺潺，婉转清脆。
虞疏弯起唇角，朗声向时楚说道：“师尊！今日我总算有大发现了！”
时楚笑道：“为师刚好也有了大进展。”
话音刚落，虞疏足下轻点，飞身来到时楚面前，口中喃喃念出法诀，霎时间橘红色火焰自掌心燃起，直向时楚面门袭来。
时楚则是岿然不动，甚至瞧不出施法痕迹，他身侧的那柄锄头就兀自舞动起来。锄刃离虞疏尚有三寸之时，她掌心的火便老老实实地熄灭了大半。
这锄头是虞疏的老对手了，初时跟在虞疏身后鞭策她磨练脚程，后来在她练功时监督她是否走神溜号，也不知是时楚在暗中操纵，还是它在跟随时楚的这么多年里修出了灵智，总归半年的相处下来，它勉强算是虞疏的良师益友之一。
虞疏噔噔噔向后跳开三步，远离了药田。那锄头也跟着飞来，依旧在离虞疏三寸左右时停下，但并不进攻，像是在观察虞疏接下来有何举动。
却见虞疏合上双眼，原地打起坐来。
锄头向后一仰，分明是块铁疙瘩，锄刃做成的脸上却好似浮现出了问号。试探着数次向前空挥，甚至堪堪停在虞疏面前时，都不见她做任何反应。心急之下，锄头转身去望时楚，却被虞疏一把抓住了木柄。
“我赢啦，我先说！”虞疏笑道。
锄头忿忿将自己从虞疏手中抽出，回到了时楚身边，靠在矮矮的篱笆墙上，假装自己是块货真价实的铁疙瘩。
“哎呀，抱歉啦，抱歉啦，这次真的很急！”虞疏双手合十，面上却笑嘻嘻的，丝毫没有虔诚的模样。锄头气得把自己掉了个个儿——大头朝下，却又在片刻后自己悄悄调了回来，不知是不是锄头也会觉着大脑充血。
换作平时，虞疏定会仔仔细细地研究一下这位锄头是否真的会因倒立缺氧，可今天是完全没有这样的兴致的。
她拍拍衣摆尘土，走到时楚面前，恭敬道：“师尊，今日，小桃体力的青冥果灵力，总算出现变化了。”
时楚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虞疏将这半年来的观察发现一一道来。
除了刚下山时的那天，小桃说要去给曲任更换贡品之外，就再没提过她爹相关的事情了。
一开始，虞疏觉着，小桃或许是在刻意回避有关那段过去的事情，毕竟这事太荒谬，又太无能为力，逃避或许是最管用的方式之一。但后来虞疏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小桃似乎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地重新生活，虽然口中不提父亲，但每日清晨的上香、祭拜，这半年来从不曾间断过。她开始学习父亲喜欢的菜，开始像一个普通的桃花水村民一样酿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与虞疏一起说说笑笑，从不问虞疏为什么就此住下了，像她就该是这里的一部分一样。
那是小桃忘记了死后发生的事吗？
虞疏想过，但很快就发现了也不是这样，因为小桃会趁她和明昭不注意时，去打扫张婶儿家的屋子。
那屋子早就被搬空了，又因曾经出过小宝的事，迟迟无人接手，便索性就那样空着。后来，虞疏和明昭在那里遇到了桃花水现在的村长。
村长说，围观的时候，他手里是拿着水的，可惜当时迟疑了一下，没有递给小宝，如果当时递给他，是不是多少能吐出来一些？是不是就能改变后来那些事？
虞疏顿然觉着，人跟人实际上是没有太大分别的，桃花水的平静下埋着人人不敢细说的隐痛。
他们告别了村长，从那天起，虞疏白日在桃花水生活，帮小桃料理家事，夜间回到醉云峰上，有时练功，有时到时楚的书阁去学习。
也正是此时，她看到了有关青冥果记录的原文——与徐辙所说分毫不差，悬于半空、无枝无叶、味苦、幻觉。既然如此，他们所见到的青冥果的异状，除了服用之人身上的，便只有生长之处这一点了。
虞疏正想这样着，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落英花”三个字映入眼帘。
落英花实在是随处可见，如今已泛滥到了人间的大户人家会拿它装点庭院的地步，那为何能与青冥果这般数百年不曾现世的灵果记录在同一册书里？更何况此书既然能被时楚收藏，那么其行文排序，就自然有它独特的道理所在，绝非随手完成的简简单单的一本花草种类记录。
虞疏再看，原来是此落英非彼落英，寻常的落英花，有多落英飘摇之感。书中记载的落英花，却是初生之花。颜色粉白，状似桃花，生于溪边，花期极短，若不及时采摘，落地不久便会散作飞烟，味甘，古时曾有人用之酿酒、制作糕点，如今多用来舒缓修者灵力滞涩之症——
桃花，溪边，散作飞烟，酿酒。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了，剩下的，便只有不断地观察、实验，找寻落英花与青冥果的真正联系。直到今日，小桃饮下这坛藏了三十几年的酒，终于在醉过去后，体内潜伏多日的灵力按捺不住，在丹田处翻涌起来。
果不其然，此落英花，正是桃花水桃花溪的“桃花”，是青冥果的药引。
时楚点头：“为师的进展，正是与那日小辙带回的青冥果有关。”
虞疏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恐怕不是个好消息，小疏。”时楚道，“那几颗青冥果，均有人为施法催熟的痕迹，换言之，曲桃的经历，或许是有人一手策划的。而施法之人的灵力源头、种类，就连为师也需一定时日探究。”
虞疏心中早有准备，还是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轻声道：“是…与那个方士有关吗？”
时楚点点头。
虞疏深深吸气，犹豫再三，直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逼迫自己继续问道：“那，与…大师兄…有关吗？”
时楚并未回答，只沉默片刻，问道：“你与小辙，在来到云锦山前，是什么关系？”
虞疏垂下头，不知该不该回答。
“无妨，左右你识海内禁制犹在，待此事了结，再考虑是否要说与为师听吧。”时楚宽慰道，“可以放心的是，施法之人，必然不是小辙。只不过…事到如今，想要彻底了结，便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了。”
虞疏疑惑，抬头望向师尊。
“青冥果自身异变是由外力引起，曲桃体内的灵力，能否真正归她所用也是未知，若想知道如何将其化去，便需从结果反推原因，书籍中所记载的，也需一条条从头试验。”时楚停顿片刻，看向虞疏，“要么此事就此终了，要么，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但能否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却也是未知的。小疏，修行者寿元虽远超凡人，但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你要考虑好，是否要投身于这样的……”
话未说尽，但虞疏是明白的，当即毫不犹豫地笑道：“师尊明明知道我要怎么选。”
时楚了然，也笑着换了话题：“明昭呢？”
“明昭啊——”虞疏想了想，“现在应该洗好碗了吧！师尊需要他回来种火心七叶花了么？”
“不急。”时楚指指药田，“还需个三年五载，现在可什么都长不出来。”
虞疏惊讶道：“原来明昭那么厉害吗？能烧得师尊的药田三五年长不出东西？”
“哼。”时楚轻哼，敛了笑意，“那是他运气好！恰好烧到三尾风叶，一个吹着一个，把自己的根吹坏了都不知道！”
虞疏调笑：“师尊每次见明昭都是心平气和的，果然心里还是在偷偷生气的嘛！”
她就这样嬉皮笑脸地调侃尊长，要是徐辙在，定会斥一句没大没小。
时楚却是笑了出来，柔声道：“所以，让他接着给你打下手吧，记得叮嘱他莫要忘了修习剑法就是。”
虞疏的笑戛然而止，她想起了前些日子里，明昭深情款款地望着锄头的模样。
太可怕了，果然人害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可是明明师尊就很正常！师尊的那把锄头，除了跟成精了似的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好吧，好像成精了这件事本身就……
虞疏正想着，就听时楚道：“走吧，小疏，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今日也正是时候，选一个独属于你自己的丹炉了。”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 1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