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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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此时已经换上了订做的校服——红色里衣，白色外衫，袖口绣着云纹与火焰，是醉云峰一脉的象征。
裁剪合适的袖口下是因紧张而攥起的拳头，似乎是忘记了平日里低眉顺眼的伪装，明昭的背挺得笔直，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虞疏的脸，等待她的回答。
虞疏摇了摇头。
明昭似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漆黑的眼珠里闪过希冀的光，他上前一步，像是在祈求虞疏能说出他想听的答案，哑声问着：“师姐也觉得…不该是那样的，是不是？”
虞疏再度摇了摇头。
明昭止住脚步，被拉回了现实，心中有浓浓悔意袭来，厉声责备他为何如此幼稚。
明昭转身欲走，却被虞疏拉住了手。
“明昭。”这次换作虞疏郑重其事地望他，“你所说的，并非是指小桃的事，是不是？”
明昭垂头，他本就在心中责怪自己的疏忽大意，此刻更是不敢回望虞疏。
却听到虞疏说：“没关系的，明昭…我不知道魔界是什么样的，但如果只说这次的事，我是想说…那些不是他们真正的愿望。”
明昭猛然抬头，似有所感地重复：“…真正的愿望？”
“嗯。”虞疏认真点点头，“曲村长想要为了小桃牺牲自己，是因为他希望小桃能幸福快乐地活着，小桃希望身体健康，是因为不想再成为爹爹的拖累，小宝替小桃出头，是因为他真心实意地担心小桃…村民们想要的正常，也绝非是浑浑噩噩忘掉一切后换来的每个人都痛苦的正常！”
说罢，虞疏竟是朝他绽出了笑：“所以，每个人的愿望，都还没有实现呢！对不对？明昭，我不知道魔界是什么样的，但是如果那是个每个人都执着于实现愿望的世界，那愿望本身，是不是，就已经被曲解过了？”
那双眼睛着实明媚动人，足以支撑明昭在未来走过一切未知的许多许多年。
不过如今、眼下，还有更大的乱子待虞疏收拾，方才的说法，也只是她针对明昭流露出的那么一丁点异样情绪胡乱猜测的，能不能管用就都是未知了。
“总之！我们先回桃花水去！”虞疏拉起明昭就往外冲，心里想着：抱歉啦明昭！等回来！等回来一定好好给你做树洞！
可一出房门，就见着了神色晦暗的徐辙。
虞疏霎时间止了脚步，本来下意识逃避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翻涌心间，她抿起嘴唇，侧过头去，不肯看徐辙。
“去哪儿？”徐辙直直盯着虞疏拉着明昭的手。
虞疏第一次无视了父亲的询问，转头奔下山去。
被这动作吓了一跳的反倒是明昭，他甚至被虞疏拉了个趔趄，慌忙间恢复了平衡，他代虞疏远远地朝徐辙喊上一句：“…大师兄！我、我们到桃花水去！”
虞疏则是埋头跑着，直到跑出父亲视线之外才能松了口气，放缓脚步，也放开了一直拉着明昭的手。
“明昭。”虞疏轻声道，“关于小桃…有没有更详细的事情没说了？啊，还有，我睡了多久？”
“曲姑娘…说要留在原来的家中，看样子已经没有要寻死的意思了。师姐…睡了七天，这七天里，曲村长和小宝的葬礼都结束了。”
虞疏问：“那张婶儿呢？其他村民呢？有没有什么异状？”
“张婶儿去外面的哪个城里，找她丈夫去了。”明昭回忆着，“她只说…不知道要怪谁，就走了，带着小宝的…棺材。”
小宝的棺材。虞疏在心里无意义地重复着。
“其他村民…有个人，捡了两颗青冥果，说本打算吃下去，觉得这样能节约粮食……但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就把它们交还给了大师兄。”
“那小桃身体里的灵力，大师兄有没有说什么？师尊知道这些了吗？”
“大师兄说，还要对那几颗青冥果再做研究。师尊……”说到一半，明昭顿住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虞疏。
“啊？师尊怎么啦？”
“师尊、师尊嘱咐…让师姐醒来去找他…我就是来给师姐带话的。”
话音落，二人相对无言。
眼看已经行至桃花溪了，虞疏只好说道：“那，好、好吧！那等我们回去，见了师尊，我可要打小报告了喔！”
明昭疑惑：“什么是…小报告？”
虞疏眨了眨眼：“就是跟师尊说明昭是个笨蛋。”
明昭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对不起，师姐，等回去我会多干别的活……”
虞疏想起了三师兄的话，忍笑道：“啊好了好了！你的活都被安排到下辈子啦！记得以后在飨园打工时要多给你师姐我加勺菜，知不知道？”
这便是十足的笑谈了，在被选作入门弟子时，虞疏便开始辟谷了，在桃花水的这么多天里也只是饮了些茶水。明昭虽承认了自己是笨蛋，但好在还没堕落成真正的笨蛋，能够领悟得了师姐的玩笑，跟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容果然是有消解痛苦的力量的，虞疏也着实算个小小的救世主。许多人都无意识地在心里这样想过，包括此时的明昭，可转念间，他又想到，那师姐自己呢？为什么方才面对大师兄时…是那样一种反应？
可惜明昭不像虞疏那样，是能在多数时间做个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的人，他只默默在虞疏身后跟着，一直跟到了曲家院子里。
虞疏止住了脚步，几度伸手，不敢敲门。
“师姐…？”
“嗯…嗯…明昭。”虞疏心不在焉地应着，“你说，小桃…不想见我怎么办…”
明昭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毕竟我…已经睡了七天了。”虞疏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我错过了小桃最难过的时候，在…在那时候也动不了，我、我之前还忽略了小桃的想法…”
说罢，虞疏甩了甩头，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有的习惯，面对再大的问题也不能迟疑，甩甩头，把所有害怕担忧都甩出去，只要迈步向前走，就可以——
虞疏刚抬手，想要逼自己敲门，就被明昭拦了下来。
“不是你的错，师姐。”明昭轻声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虞疏这才注意到，这一路来，明昭都没有摆出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明昭竟然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那拦住她的手看着也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虎口处覆着淡淡一层薄茧…对了，他是剑修来着。
虞疏望向明昭腰间，还是没见着初见他时的那柄鱼形软剑。难道是彻底打算弃武从文了？还是…在等师尊教他用锄头？
明昭见她出神，试探道：“师姐…？”
“嗯？啊！我没事，我没事的！”虞疏轻轻笑道，“我是在想…这些天里，师尊教你用锄头了么？”
明昭的手下意识抚向自己腰间——空荡荡的，连他自己都是一愣，像是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熟悉的佩剑已经弃自己而去了。过了良久，明昭终于接受现实般点了点头：“……嗯。”
…真的教了啊。
明昭似是兀自沉浸在失去了与之相伴三百年的宝剑的悲痛之中，这让他难得看上去像个正经的剑修了……虞疏连忙止住想象，她开始害怕自己会想象到以后明昭对着锄头叫宝贝的样子。
……那些剑修就是这样的！虽然她当外门弟子也没几天…可她是见识过那些剑修的！他们真的那样！
无言间，虞疏抬手，预备再接再厉，眼前这扇门却自己开了。
一身白色孝服的小桃缓缓走出，见了门口杵着的这二人，先是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小虞姐姐、仙师。”
小桃神色平静，气色与常人无异，眼底有淡淡乌青，与个平常的失去亲人的人没有太大差别。
可这才是最不平常的。
虞疏试探着开口：“小桃，我……”
“我知道的，小虞姐姐。”小桃柔声道，“你好点了吗？我听那位仙师说，你强行破开…什么来着，对不起，小虞姐姐…我总记不住什么仙呀、魔呀的到底该怎么叫，我知道你为了我把自己害病了的，你好点了吗？”
虞疏愣愣道：“好…好多了，已经没有感觉了。”
“那就好。”小桃长舒一口气，将二人请进屋内，转身道，“你先坐吧，小虞姐姐，我去给我爹的墓前换些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你们晚上留下吃饭，好不好？”
虞疏想说她不必吃饭，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咽下了，只点头说好。
小桃走后，二人齐齐问：
“小桃/曲姑娘怎么成了这样？”
拥有极丰富为人排忧解难经验的小疏师姐分析道：“或许是伤心过度…忘记了什么事？但是不像呀，小桃还记得我那天…的事。”
明昭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接触过的人类太少，没有能参照的经验。
“总之…总之我要留下一段时间！”虞疏下定决心，“我得看着小桃…还要观察小桃体内的青冥果灵力，明昭，不如你先回去？”
还未等明昭应声，虞疏又道：“回去之后…帮我给大师兄带个话，就说…等我回去了，有话要问他。”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等你回去了，这个答案也不会变。”
徐辙推门而入，淡淡瞥了明昭一眼，接着，便坦然对上了虞疏目光。
虞疏移过视线，不肯说话。
明昭倒是熟读空气，很快便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你可以直接问。”徐辙平静地说。
“……爹。”
“嗯。”
“为什么？”
徐辙依旧望着虞疏，像在透过那双眼睛寻找着什么，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把问题说全。”
虞疏暗自握紧了拳头，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将疑问全部吐出：“为什么…明明发现我忽略了小桃已死的事，却没有阻止我…又为什么，你要放任小宝吃青冥果？还有…为什么…你不去追上小桃……”
说到最后，口中竟是忆起了那日的铁锈味：“为什么…你要，把我定在那里……”
“问完了吗？”
虞疏点了点头，泪水上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因为你是我女儿。”徐辙回答，“我和你妈妈唯一的女儿，我不可能放任你去冒险。”
“……我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当时，你没有想过自己吃一颗青冥果试试吗？”
虞疏沉默，她当然是想过的，尤其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之后，她甚至开始恨自己当时只顾着胡思乱想，如果她能再干脆点，再当机立断一些……
“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小疏。”徐辙恨声道，“你想解救小桃，想事事圆满，想让每个人都能不再痛苦，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虞疏低低说着：“我没有……”
“你哪里没有！”徐辙怒气更甚，“从小就是这样，你当你是什么圣人！这世上人人都等着你来拯救？你还要做多久……”
当救世主的美梦？
究竟是彻底否定女儿梦想的话，徐辙没能说得出口，他长长叹气，想要直接把虞疏拉回云锦山去，抬眼间，却再次望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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