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冬日》瑞秋池

7、火焰与灯光

　　孟颜甜不喜欢羊肉的味道，但是，她从小是一个酷爱尝试的人。有新鲜的东西她必定是想尝试一下，以追求丰富的人生体验。

　　就像这次来西北，虽然她的不情愿全来自于上级的刻意打压，而非抗拒这一种新的生活。

　　小心翼翼地端着这一小小的圆碗，孟颜甜沿着小碗的边缘小小地抿了一口。

　　嗯？

　　是她从来未想象过的味道，这一小口酒味醇厚，清甜不腻。

　　孟颜甜大胆地又夹起一小块羊肉试了一下，肉质细腻鲜香，别有一番风味。

　　不禁赞叹：“很奇妙的味道。”

　　还没有等她感受完羊肉酒汤的美妙，曾楚南和曾父一人端着叉子的一侧，将酥皮烤全羊放在火炉的正中间，开始撒着芝麻和辣椒面。

　　“今天真是辛苦曾老板了！”声音里满是兴奋。

　　“这一看就好好吃！”

　　此时的烤全羊已是色泽金黄，还散发着孜然和浓郁的肉香，烤出的油脂正被火焰加热得发出滋滋的响声。

　　曾父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将一块块酥脆的肉切开分给众人，露出了里面欲滴的汁水。

　　孟颜甜正准备再次尝试一下，简升晨拦住了她，手把手教她吃法，“你可以将这块肉对折，这样酥皮就可以完全包住多汁的肉，你试试。吃完再配合上一口汤酒解腻。”

　　将信将疑地送入口中，一口下去，外皮焦香混合着多汁的嫩肉，又大口饮入了一口肉酒汤。

　　她感到词穷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过瘾。欣喜地抬头称赞：“真的好吃诶，我以前不喜欢吃羊肉，看来真是一种偏见。”

　　他低笑了一声，语气淡淡地说：“其实每种食物一定会存在它特定的好吃的做法，其他事情也是一样的道理。”又补充：“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

　　孟颜甜好奇地问：“所以你都不挑食的？”

　　简升晨露出得意的表情。

　　饱腹后，孟颜甜闭上了眼睛好好感受了一下这美味的侵袭，耳朵边是众人的歌声和火焰细微的燃烧声，全身都被火焰的温度映得暖烘烘。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可以感觉到天空和大地。

　　这一刻她终于有一种实感，好似她终于迈开双脚踏入了这片高原，是她以前在京北格子间里从来没想象过的，2000公里之外的，这种生活。

　　众人准备散场，孟颜甜走到还在低头忙着收拾的曾楚南旁边道谢：“曾工今天辛苦了，为了帮我接风，整一只烤全羊真是破费了，下次我来请客。”

　　曾楚南将流淌的水龙头关上，甩甩了双手的水珠，一脸愉快地回应：“没事，这一顿是老大请的，他给了现金的，我还小赚一点，所以孟经理不用客气啦。”

　　“这样啊，还是辛苦你了。”

　　孟颜甜心想，好吧，简升晨不聊工作的时候人还挺好的，一聊工作，苛刻、严厉、冷漠的标签恨不得全贴在脑门上了。

　　她挥别了项目组的成员们，独自一人驱车回到了家。

　　*

　　热闹的狂欢之后就是无尽的空虚，她拨通了乔海的电话。

　　电话在四声“嘟”之后接通，乔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也是周末才相约，一个人要见另外一个人，需要转3条线地铁线，整整2个小时。

　　偌大的京北城总是可以把每一对同城情侣都造化成异地恋。

　　她恢复活力对着摄像头招手：“喂，乔海，你在家吗？”

　　屏幕里的乔海拿着手机原地旋转了一圈，说：“我在的，刚下班回来，累死了。”

　　孟颜甜语气轻柔：“辛苦啦！我不在你身边你记得要按时吃饭哦。哦，对了，我今天第一次尝试了羊肉，真的很好吃，下次你过来我一定带你吃烤全羊，还有羊肉酒汤。”

　　她的胃现在已经完全饱和，但一想起今天的佳肴还是忍不住地兴奋。

　　乔海听到她的话语轻笑了一下，他没有领悟到孟颜甜的兴奋劲儿。“好呀，等着你带我去。”

　　“诶，你那个床头是什么药啊，上面有一个闹钟的那个。你怎么了？”

　　乔海转过头看了一眼，转过头对这孟颜甜说：“噢，是用来助眠的药，有抗抑郁的成分在。”

　　“你抑郁了？你怎么没有和我说？”她有点着急。

　　“没有啊，就是失眠而已，没有到抑郁的程度，不严重。”

　　“那我请个假回来看你吧，我还有几天年假。”

　　“不用，没有生病，不值一提，你好好工作哈。”乔海连忙摆手。

　　孟颜甜挂了电话，总觉得这幕画面非常眼熟。她好像和父母也是这么相处。

　　总是到最后一秒才知道父母身上发生了什么，到伤口痊愈之后，才从邻居的口中知道原来老孟已经动过了手术，但是他们永远对她只会报喜不报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乔海也变成了这样，会在同时间拥有着不同的情绪和不同的思绪，两个人都子在想着什么应该和对方说，什么不用和对方说。

　　真不是个合格的女友。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日历，果断买了一个月之后的机票。

　　8月20日。刚好是雪原市医院开标后一天，那时候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这个月，孟颜甜专心地准备要投标的标书和项目企划书，走访医院不同的科室和员工了解让医疗过程更智慧化的需求，采访病人得知整个就医过程最确切的痛点。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做好一个项目。

　　梁亦杰说的有道理，只摆烂的话太被动了。

　　她想回去，不仅要堂堂正正地回去，更要风风光光地回去。

　　*

　　周五傍晚。

　　整层楼的员工和窗外一片绯红的夕阳一样四散，孟颜甜正对着电脑埋头苦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立马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

　　“喂，师傅，我是约了您明天包车去敦煌那位，我临时需要加班，所以非常不好意思我需要取消包车。”

　　“哦？这么临时啊，定金是不退的哦，美女。”西北的师傅好像有独有的粗旷嗓音。

　　“嗯嗯，我知道的，没关系的。

　　一旁正准备收拾东西的梁亦杰边起身边说：“甜甜姐，你又加班啊？”

　　孟颜甜撑着腮专注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应该？忙完这个月就会好。”

　　“那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你去好好陪女朋友吧，让我这种男友远在天边的孤家寡人醉心于事业就好。”

　　梁亦杰踏出办公室又回头，挠了挠头张嘴：“我感觉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算了，你早点回家。”

　　孟颜甜长长地舒了口气，手头的智慧医院方案已出具雏形。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放松一下紧绷的弦。

　　眨眼之间，除了眼前矩形的笔记本灯光，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

　　嗯？

　　自己一个懒腰的威力这么大吗？

　　雪原市的写字楼停电后周遭的一切，与京北市那种四周依旧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的情景截然不同，这里连外面的月空都被厚重的云层遮挡。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了梁亦杰发来的信息：“想起来了，今晚8点会停电，甜甜姐你记得早点回家哦。”

　　她不禁开始有些慌乱起来，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听见墙上时钟走动的指针声，甚至还能隐约听到远处似乎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心中一紧，咽了咽口水，手掌心还渗出了一点点汗。

　　一束微弱的灯光亮起，下意识地朝光源望去，真的有人朝她的办公室走来。

　　“你怎么还没有走？”

　　那光后的硬朗轮廓浮现，他身高一米八几，宽厚的肩头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你也没走啊。”孟颜甜提着心放了下来。

　　简升晨按亮这间办公室门后墙壁上的应急灯，白色的强光充斥整个办公室，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走吗？”

　　“一起吧。”她拎起座位上的包往外走。

　　两个人顺着消防楼梯一层一层往下爬，虽然才7楼，但是孟颜甜穿着高跟鞋实属不便。

　　“你要不把高跟鞋脱了？”

　　“不要！我有我的倔强。”她慢慢吞吞地用着龟速一级一级下，步履蹒跚。

　　一旁的简升晨就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照亮楼梯间。

　　孟颜甜一个脚步没稳，整个人摇摆了一下。简升晨眼疾手快抓住孟颜甜的胳膊，扶稳后又立马松开。

　　随后，简升晨伸出了他的小臂，在她眼前晃动了一下，示意要她抓着。

　　“不要，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我要洁身自好。”她的语气很傲娇。

　　“行，你就带着你的洁身自好和倔强在这慢悠悠地逛吧。”

　　简升晨作势准备要快步离开。

　　“诶，你等等我嘛，小气鬼。”

　　等他们终于到了地下停车场，他们俩都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动感应杆因为停电无法搭起。

　　只能走路回家。

　　孟颜甜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简升晨表示顺路。

　　“你家离这里远吗？”

　　“还好，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哦。”

　　两人脚步一致并肩而行，却陷入寂静。

　　巴茵河的两岸灯光和流水一体，旁边摩天轮的灯光倒映在河面上，被水波切割成五光十色。

　　这样静谧悠闲的场面，孟颜甜满脑子想的却是，急，和上司聊天应该怎么聊？聊工作还是聊生活？吹捧还是沉默？

　　等了半天对方也没有开口，找不到可吹捧的契机。

　　“简总，我最近拜访医院，有一些困惑。”

　　那就聊工作，准没错。

　　简升晨转头看向她的眼睛，里面有整个巴茵河。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