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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哐当几下,一辆大巴车“误入”这条偏僻的土路,车下不时传来轮胎与石块的碰撞声,车里的乘客只能用力捂住耳朵以期盼着声音消失。
      李松并未像其他人一般捂住耳朵,他向窗外望去,看着地面的土路,不由得感叹一声。十年没回家的他对这条路记忆犹深。以前去县上上学的时候,这里可没公交车,总是靠着自己的烂脚奔波于这条土路上。
      随着摩擦声越来越大,司机突然大声咒骂了起来:“浑球的,一直走这条路,破破烂烂的,我轮胎都换了好几次了,真搞不懂为何政府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设站点,真是活少见!”
      “师傅,我下车。”李松背起来堪比人大的包,站向车门按响门铃,并向前喊去。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移到李松身上。李松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物,唯一值钱的就是身上那件黑色皮大衣。还是炒鱿鱼而补贴的。
      下车后,李松望向车上的那四个红大字:精准扶贫。他摇了摇头,用力将背包挂在自己身前,向着更偏僻的路走去。铁牌上若不写着重脱村三字,应该没人知道此地竟还有村子。随处可见的杂草,凌乱不堪的岩石都无一不在诉说着村子的悲剧。走在泥泞的路上,李松留下清晰的脚印慢慢往前走着,他这次回家之行一是看看家里人身体咋样,二是自己已在城里打拼多年却毫无起色,想问父亲筹集点资金,回城里重启一条出路。
      远方稀稀落落的村落映入眼帘之时,李松那激动的心已经克制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迈着步。心里暗自感慨,十年了,村子却一成不变,李松凭着模糊的记忆渐渐摸索直到家门口。门上挂着锁,半敞着,心想父亲应是在外务农吧,跨过门槛,透过玻璃看到了在灶伙里正忙碌着的言娜。
      李松静静伫立在言娜身后,一声不吭,就像小时候在外打架打不过被迫回来的场景如出一辙。
      言娜将锅盖盖好,抬起头来透过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揉揉眼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她猛地转身。李松矗然站着不动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是……”言娜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记忆中的那少年时期的李松与现在大有不同,她渐渐提起了心。
      “妈,是俺,你儿李松。”
      这句话强行冲进了言娜的耳朵,所有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言娜冲上去抱住了李松,复杂的情绪萦绕在言娜心里,激动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但最终只是哽咽地讲道:“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言娜紧紧抱着李松,她感觉就像梦一样。李松低着头看向言娜,稀疏的黑发在白发中夹缝生存,枯木般的的皮肤崩裂开来,指甲中那洗不干净的污垢已于指甲融为一体。李松有点后悔,十年来在城市里打拼没落到好。这次回来要不就不走了,好好孝敬父母吧。
      言娜似乎知道李松回来不是假的,便松开了李松。“儿啊,那啥你先回去坐着,我老早起来顿着这鸡汤,本来是你向叔过大寿弄的喝。现在你回来了,咱先喝。”言娜没等李松回答,就立刻忙碌了起来。
      李松默默地退出灶伙向着院子走去,诺大的院子被爸妈两人整理得井井有条,院中的老树树根明显裁剪如盛开的荷花生生不息。
      “儿啊,来喝汤。”言娜忙从灶火端出一碗鸡汤放在院子的大桌。“儿啊,咋赶紧喝,凉了就不好喝了。”李松看着言娜有走进了灶伙,只得小心地端起碗来,用力吹了吹,尝了一小口。还是那个味道,滚烫的鸡汤中浓含着言娜的鲜味,言娜的独家秘方总能让李松把碗舔得崭新如初。
      正当李松继续喝汤时,门外传来了声音。“言娜,鸡汤弄好没?”李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随后他往院中一瞅,“哎,小伙子,你谁啊?”
      “爸,是俺。”
      李固听着这陌生的声音,直接大叫了起来:“我勒个娘也!”向忠闻声从后赶来向前定晴一看:“呀,小松,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回来了?”
      “哎,不是,老向你咋认出我儿子的?”
      “亏你还当爸,这小松化成灰我都认识。你看看你!”
      就这样,两人在李松面前不服输地叫了起来。
      “李固啊,今天是大喜日子,老向大寿,咱儿又回来了。菩萨保佑啊!”
      “就是,老固,我还记得你地窖里放着半坛女儿红,俺可馋了。”
      “不行,你对你身体掂量掂量,喝个屁。”
      “小松这么大肯定能喝,我代他喝一点,没事的。”
      “屁,滚你娘的。”
      院子不大,吵闹的回响声不绝。李松一阵鼻子发酸,比起在城市里孤苦一人好太多了。
      饭后,李固与向忠两人本都去镇里开会,因为李松的回来,最终李固留了下来。
      ……
      “向忠,咱们镇是咱这个县脱贫难度最大的,而你们重脱村作为当年最有前景的村现在也成为这样没景气的。中央发了文件,脱贫攻坚战这个战役很难,你们村一定要起首当其冲。”
      “不是,镇长,这恐怕很难。当年我们这样成啥了你也是知道的,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好说的,我可告诉你,这次必须不服输的打赢这场战役……”
      ……
      就这样向忠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了李固家,刚到门口就听见了李固那洪亮的嗓音:“你奶奶个腿的,老子还没死,轮不到你个狗东西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想要钱,滚你妈的。”
      在旁听的言娜立刻上前拉住李固的胳膊:“李固,咱儿才回来,你少说两句,咱儿只是说借而已肯定会还的。”李松听着言娜的劝阻抬起头来直视着李固小声地嗯了一声。
      李固一愣,一把甩开劝阻的言娜,唾沫星子喷了李松一脸:“我呸,你小子还来劲了。都卷铺盖走人,还有屁准备。以前啊,咱总是跟别人讲,我儿多聪明在外面混的绝对不烂!”刚讲完,李固抬起右手狠狠地朝自己脸上拍了几下,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喊道:“你让老子脸往哪搁?十年不回家,回家就借钱。要知道这样当初就把你扔在地里种地,还出去混个屁啊!”
      向忠沉不住气,随后李固的屁股上多了一个鞋印:“都多大岁数了,嚷嚷什么!”
      “还有啊,小松,你这事嘛咱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咱在村里呆着也不烂。”向忠劝着两人,忙用手抹了把额头,正准备继续说教。反应慢半拍的李松像是回过神来大吼一声:“不中。”然后冲出了家里。
      李固再一愣直接大骂起来准备拿着砍柴刀出去,没办法的言娜与向忠只得又劝阻起来。
      ……
      李松冲出家中后,寂静的村庄中似是多了不少注视他的目光。李松身上的皮大衣似是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相反他感受到了莫名的寒冷。李松越发觉得自己就不该提借钱的事,明知道父亲的惜财如命却仍旧还抱着那一丝的幻想。算了,等会回去就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走。他相信他不靠借来的钱也照样能出人头地。
      “小松啊,你慢点,你让你向叔追得好苦。”
      李松没有理后面的声音,紧了紧身体,快步向前走着。“你这小子,一长大咋变得跟你爸一个样,今天我大寿,连我话都不听了?”李松听着这话,步伐停了下来。
      “向叔,我.....”李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向忠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额头上冒出来,他叹一声说:“小松啊,你是不是不甘心待在这犄角旮旯的破村子啊?”李松小声地嗯了一声,可强烈的西北风盖过了他的声音。“啊,问你话呢?别扭扭捏捏的!”向忠的声音陡然间提高好几个档次。李松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终是忍不住了自己。握紧拳头,目光直视着向忠。“叔,是的,我不明白村子有啥好的?我不明白父亲为了点钱跟我闹人命?我不明白……”向忠用手止住了李松的质问,掂起脚来用手搭在李松的肩头并道着:“走,向叔边走边给你讲个故事。”
      向忠带着李松爬上了村中的山顶,豪不顾忌地坐在青苔遍布的岩石。向忠手指向前一指便告诉着只有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老人才知道的隐秘:那里是我们以前的村庄,以前的村名可不叫重脱村,而叫商甲村。我和你爸便出生于这富庶的村庄。咱村以贸易商业为支柱,赚了不少钱。可是那一年气候反常,洪水肆虐,冲跨了大坝。村庄被淹没在了那个盆地之中。那一年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家业都没了。村中的众人萌生了进城打工的想法,但那时我和你爸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也心怀大志。你爸领导这群人,汲取教训,开会检讨,重兴旧业。村庄建在了这个地方,你爸主内将家里所有的钱都砸在了村庄上,我主外从外面吸引了不少投资商。整个村庄又呈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可是好景不长,市里政策调整,村里的投商纷纷撤资像见到肉的疯狗一样涌到了别处。严重的旱灾爆发,一年的辛苦全打水漂,再加上你爸与他兄弟在房中商讨时房子塌了,他兄弟立刻用整个身体护住了你爸,之后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咽气了。村中的小伙子终是抵不住发财的诱惑,大量进城找机遇。我在城镇中多年奔波也积带成疾,你爸又从村中的家家户户借了不少钱才稳住我的身体。多重打击磨去了我们的锐气,虽然想咬咬牙再坚持一下,但你爸投的钱打了水漂,你爸无法面对村中人,更无法面对自己,最终村里的年轻人都走完了,只有我们这一辈的人还在这毫无生气的破烂村子里守着,我们一合计将种地赚来的小钱攒攒,若是还想努力就再拼一把,若不想就留给以后的娃们作后备资金,这样也好让他们外面传播传播咱村的光辉。你爸将村名改后怀着雄心大志,可是直至今日早就成空谈了。向忠想劝他留下来,为村庄重兴就业贡献些力量,好了了他们老一辈的心愿。可是他忍住了,他觉得他不应强行用道德胁迫李松。可是在这种无限的沉默中终是将此事述明了起来,然后站了起来开始往山下走去。
      李松听着这番话语,他特别想说留下来,可是他知道只要一张口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李松一路沉默着,两人在山脚分开,向忠终是没得到李松的回答。
      李松落寞地向家中走去,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他怕自己留下后悔,却又害怕离开,矛盾的心情在他的内心不断缠绕,像一团凌乱的麻绳,越来越紧。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他打了个激灵,习惯性的接了起电话:李松那个老板赏识你,回来接着干吧!这活可不好找。赶紧回来,大家都等着你呢!”李松听着平静地答道说着:“好。”他在想城市是真的比农村好,这完全是天上与地下相比完全没得比,在农村辛辛苦苦多年先不说累得一身病,就是在生活上那点钱啊跟什么一样。这有机会怎么可能在农村待着,在城里打拼一段时间,也许就能将爸妈拉进城里享享清福,谁还管这破烂村子啊!
      李松推开家门看见了言娜正在打扫着屋子,言娜看见了后便停止下来忙走到他旁边:“娃,饿么,我现在给你热饭。”未等李松回答又再一次走进灶伙里忙碌起来。李松向四周望望大声问们“妈,我爸呢?”言娜听着声音从里面探出头来说:“你爸出去了,马上就回来。”刚说完李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股无形的威压镇在了他的脊梁骨上,他不知怎的底下了头。“怎么低着头?”李固走到李松前用手将低下的头掰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已经长大了,大丈夫顶天立地,宁折不弯。”李松后退了一步道:“爸,您以前好伟大啊!”
      “狗屁,那老向啥话都往外兜,那时年轻气盛净给村里添乱子,哪有啥伟大!”李固摇了摇头,但是言语之间皆是不甘的意思。
      “娃,饭热好了,赶紧过来吃。”言娜那从灶伙里端出了一大硫面搁在了大桌子上。李松闻着那油泼辣子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蹦了出来,咕咕个响个不停。连忙坐在旁边拿着筷子搅拌着,一翻竟那么多肉!他手下一愣。
      言娜看着李松的憨样笑着道:“这是多年没吃过我的饭了,我特意从村的肉铺买了二斤猪后腿肉,赶快吃!”
      “啊,你们吃过了嘛?”
      “哎哟,我俩吃过,你赶紧吃,凉了不好吃,快点!”
      言娜看着李松将最后一点面捞进嘴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立刻从李松手中将碗筷拿了过来走回灶伙。李松向右一瞥看到了不知塞满了什么东西的麻袋。李固看着李松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咳了一声说:“那是你妈特意给你备的土特产,有你以前最爱吃的零食,都带着回城里也好有个怀念。”
      “爸,我··...”李松站了起来似是想争论什么但却被李固压了下去,“没什么好说的,你都这么大人,让我瞎指挥你,你也不服气。可能再过一两年我就得听你的了。“李松听着又重新回了坐子上。月光照在了院子中抚摸着李固苍白的脸颊,远处望去脸颊上满是岁月的沧桑,却又有几分倔强的孩子气。
      容不下一点灰尘的院子在纯洁高尚的月光与摄人心魄的西北风下终是堆积许些灰尘,院中的大树似是察觉到什么身体不住地摇摆。李松静静的思考着或许等到此次回去咬咬牙赚个把万块回来。必须!绝对!
      “咳咳,咳咳咳!”李固站了起来躲开了月光嘟嘟嚷着:“照得咱脑门子嗡嗡叫。”他揭开衣服里面纽扣,往里一掏随后两沓钱便展现在了月光下。
      李松跳了起来大喊着:“爸,这我不能要,您赚钱不容易,您还是留着吧。”
      “你回来不就是要钱的嘛。
      “不不不,这不一样,这钱真不能要。而且刚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没被辞而且老板更器重我,到时我过得更好,这钱真不能要。不行!”李松连忙摆手同时心里嘀咕着:“只要回城里忍一忍就行,但这钱绝不能要!”言娜忽然从李固的身后冒出并道:“李固啊,我娃果是冤,还是很能干的!”李固听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但是娃啊,这钱可不是给你的。我可了听说了城里那个媳妇不好讨。可是很难的,这是我和你爸商量给咱娃讨媳妇的资本。到时有了后,咱还想抱上了大孙呢!”
      李松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越发感觉到后悔,他在父母需要他在的时候离开,但他又渴望出人头地时孝顺父母。他真该死,可是,可是这真的真的难以割舍啊!
      那一晚,李松躺在言娜临时拾掇的床上辗转反侧,他不断问自己我该怎么做?在脑海中他感觉自己置身在火海之中,灼烧着自己的身躯;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置身在深海之中,阻碍着自己的呼吸。翻转多次又再次回到了现实······
      一觉醒来,李松侧身瞅了下时间快六点了,想了想车是七点经过这里。随即不再犹豫,拾掇好后,看了看桌子上的两沓钱晃了下神。他摇了摇头一狠心将钱搁在床的被補下,以李松对言娜的了解她绝对会在今天发现的。
      李松拿起东西轻轻走出房门,他不想让爸妈知道他的离开。可谁知道正当他拴好门后,李固和言娜也走了出来。李固向前伸出宽的右手道:“李松我送送你。”李松摇了摇头“爸,就像你说的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不用您担扰。”说罢,李松便继续往前走着,就在他准备跨过门槛时候,言娜冲上前去再抱了一次李松:“娃,常回来,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菜。”泪水也止不住留在了李松身上,李固也走到了她旁边说:“别聊了,误了时程待会不好整了。”
      就这样两人伫立在大门里目视着李松越走越远,直至他的影子也消失在了眼前……
      “走吧,再睡会。一晚上一直心惊胆跳就怕儿偷摸跑了。”
      “唉,昨晚那个面我也可馋了。真的忒想吃。”
      “想吃啊,行,待会给你做!”
      “有你可真不赖,少放点肉,吃不惯那玩意!”
      ……
      当李松坐在那条路旁岩石等车,他想到了好多。想到了与妈相见时妈的沧桑,想到了向叔那辈鼓足干劲创造奇迹,更想到了爸那刀子嘴豆腐心的亲情。他终忍不住一个人哽咽起来,去还是留就在一念之间。
      不知何时车轻已经停在了旁边并向他按着喇叭,回过神后,终是一脚踏上了车里,可随着惊鸿一瞥车的宣传语变成了“贫穷不是命中注定,贫困并非不可战胜”。插图中他看了向叔正扛着锄头奋力开凿着村中小山背后更有密密麻麻的人们在不断帮扶着。
      在这一瞬间他恍然大悟,收回了他踏进车里的那只脚,顺着刚升起的太阳光直视这隐在山中的重脱村……
      是啊,十年没回家的游子怎会舍得生他养他的村子呢?他又怎会舍起还在苦苦创造奇迹的父母呢?
      2023年12月16号初稿
      2024年1月13号一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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