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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   人类的确有克服恶劣环境的潜力,但不会傻到自讨苦吃。

      有一年的寒冬腊月,薛丝丝和同事到北京出差一个星期。
      尽管提前做足了物资和心理上的准备,羽绒服裹得密不透风,走出机场的那一瞬间还是败给了北方的寒冷。脸像是被人揍了两拳似的发疼,手脚也没了知觉,一步一步如笨拙的假肢。
      庆幸北地的严寒在她生命中只是偶然一掠,南方的冬天大多是温暖的,有时甚至温暖如夏。

      因此,当薛丝丝看到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说将有一股超强的冷空气南下,多地政府发布寒潮红色预警,预计本地区降温剧烈,最低气温恐降至零度——
      降至零度?!
      若不是墙上的挂历大喇喇显示着实际日期,薛丝丝还以为已经到了四月一日愚人节了呢!

      一同听了天气预报的秀枝婶用“世界末日要降临”一般难以置信又惊恐仓皇的眼神看向薛丝丝,强调了关键词,“零度?!”

      除了冰箱里的冷冻室,乡里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感受过零度的气温。
      零度的天气,对乡里人来说就跟永远只停留在纸上的“雪”一样,从没亲眼见过。要是哪天乡里突然下雪了,必然会引发比“过年”“起福”“还福”更大的热闹。
      果不其然,有关注天气预报的家家户户针对即将到来的寒潮议论纷纷。

      大半群众相信政府,相信官方的天气预报,积极地进行应对超强寒潮的准备。
      其余群众有所怀疑,天气预报的准确率本就为人诟病,时常说天晴,结果棉被刚晒出去就洒下一阵雨。不过这些人虽然嘴硬,但秉持“有备无患”的道理,也做了相应的防寒准备。

      薛丝丝在秀枝婶的指导下,找出几块破旧的窗帘和床单被罩,牢固地装备在鸡棚上。再仔细地检视鸡棚,如有漏洞,甭管多小就要堵上。
      收拾好鸡棚,轮到菜园子。防鸟啄食的黑纱网单薄又漏风,根本无法抵御寒冷,必须盖上干稻草或敷上地膜,也可以把不用的蛇皮袋剪开,罩在蔬菜上。

      肉类、海鱼都备好了几天的量,菜园子里的蔬菜成熟的或将熟的都一并摘回来。

      自认为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有了底气的薛丝丝翘着二郎腿,对即将到来的寒潮是“我看你能有多冷”的轻蔑态度。

      电视上称之为“五十年一遇”的超强寒潮来临,一夜变天。降温之剧烈,气温之寒冷,使得不管之前信不信的乡里人全都大吃一惊。
      前几日的明媚骄阳一朝绝迹,天空堆叠着铅灰色的云,阴郁又沉重,寒风肆虐,自天地间呼啸而过,家家户户的门窗颤抖不止。
      有时天空稍暗,仿佛一股更加严重的寒气大军正在集结,顷刻间便可奔涌而出。

      薛丝丝站在窗边,透过窗玻璃警惕地观察外面的天气。
      彼时,她正如网络上常见的形容“穿得像个粽子”。上身是保暖内衣、薄毛衣、厚毛衣加羽绒服,下身是秋裤加棉裤,几百年没见过天日的手套也找出来戴上,脚下是棉袜加雪地靴。
      里里外外加起来重大十几斤的衣物犹如沉重的枷锁,让她行动不便,然而她不得不戴,否则分分钟被冻死。

      窗户又是一阵颤抖,薛丝丝稍微后撤,等风停了,天空似乎亮了点。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看,因为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飘落。白色的,一小粒,重又不重、轻也不轻的样子,就像——确定不是眼花产生的幻觉后,薛丝丝急切地呼叫秀枝婶。

      “你看!好像是雪······”
      “不可能吧?唔,不太像雪,倒像冰粒子······”
      “难道是冰雹?我出去瞧瞧······”
      薛丝丝把帽子戴上,系紧了下巴上的绳子,围上围巾只露出双眼,手套也往上扯了两下,然后将大门打开一条缝,她飞快地钻出去。

      尽管在屋里感觉如在冰窖,觉得不愧是罕见的超强寒潮,出去外面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什么叫“犹如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封雪原”,什么叫“连血液都被冻结的严寒”!
      寒气一棒子打在她的天灵盖,脑瓜子嗡嗡的,隐隐有些疼。

      她蹲下来想捡几颗地上的雪粒子,奈何带着手套的手指怎么也捻不起一粒,于是脱下手套,寒风立即如锋利的刀刃割在裸露的皮肤上。
      啊——薛丝丝随意在地上抓了一把就无声地尖叫着冲向大门。
      她贴在门后心有余悸,可怜的身躯方才是被外面的寒潮痛打了一顿。

      掌中的雪粒子都很小,有圆圆的像是玩具手枪打出来的塑料子弹,有细长的如同米粒,躺在手上冰丝丝的。
      她和秀枝婶研究了一番,就是冰粒子,后来用手机百度了一个严谨的学名,叫做“霰”。
      天降冰粒子,不止薛丝丝看见,很快家家户户都发现了沙沙飘落的冰粒子,不过像她那么猛敢出来捡的不多。

      就算不是雪,而是小小的冰粒子,也是罕见的新闻,乡里不少老人活了几十年都不曾见过这玩意儿!

      她对着掌中的冰粒子拍了照发给崔岩,本意是“快瞧!居然下冰粒子,这神奇的天气”。
      可是崔岩不知脑袋里搭错了哪根筋,莫名其妙起了胜负欲,回敬了一张同样的掌中照。比起她掌中的三粒,崔岩的手掌上足足有一堆冰粒子。当然,代价是被冻得通红的手指。

      如此严寒,缩成一团也无济于事,寒气无孔不入,静止不动已经很难受了,更别提还要进行其他日常必需的活动,比如做饭、洗漱、上厕所。
      每一项都是钝刀子割肉,光想想就难熬。
      饭菜吃着当然热乎,过后的洗碗呢?人有三急,憋着难受,纾解了自然畅快,光溜溜的屁股不怕风吗?热水加蒸汽让人如沐春风,舍不得离开花洒,等到花洒一关,穿衣服的速度比不上热气消散的速度,寒气趁虚而入的时候呢?

      折磨,都是折磨!

      当薛丝丝蜷缩在被窝中瑟瑟发抖时,对于灵族不畏严寒的特质的羡慕和嫉妒就会达到史上峰值,恨不得立刻重新投胎,只要下辈子能生为灵族。

      笃——笃——笃——雷先生准时准点在晚上十点敲她的窗。
      之前“雷灵老祖宗”“雷灵老祖宗”地叫,繁琐且怪异,薛丝丝在笔记本中画好雷灵的画像后,关于名称却迟迟下不了笔。

      过去认识的那些灵族,薛丝丝均是根据外貌特征来起名,例如竹三叶头上是三片叶子,所以起名【竹三叶】。
      雷灵的外形最特别的不外乎一身笔挺的西装和一头黑长直,然而,“雷西装”或“雷长发”不仅难听,且失了尊重,绝对不行。

      为难之下,薛丝丝便当面询问了雷灵,看他想要一个什么名字。
      雷灵露出优雅的微笑,谦逊地回答,“无需烦恼,唤我雷先生即可。”
      于是,雷灵老祖宗就成了【雷先生】。

      在知道了雷先生对木偶戏情有独钟之后,薛丝丝回忆起幼时看过的霹雳布袋戏,在网上搜索并下载了相关视频,推荐给了雷先生。
      雷先生果然很是喜欢,于是她又借出去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和充电宝。
      雷先生大概是废寝忘食地追看霹雳布袋戏,大容量的充电宝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这才有了每晚十点准时来敲窗的“每日一会”。

      薛丝丝顾不上地板脏不脏,裹着棉被来到窗边,只有老天爷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伸手开窗。外面敲窗等待的若非雷先生,她真想假装已经入睡,硬着头皮不理会。

      甫一开窗,比夜色更快的是冰冷刺骨的寒风,叫嚣着疯狂涌入。屋内好不容易攒起的暖意瞬间被寒风扫荡一空,冻得她浑身颤抖。
      而窗外的雷先生,依旧是那身单薄的西装,仿佛身处另一个空间。某种意义上说灵族与人类的确不在同一个空间。

      薛丝丝将充满电的充电宝递给雷先生,而雷先生则将腹内空虚的另一个充电宝递给她,双方仿佛交接信物一般。

      “雷先生,你不冷吗?”薛丝丝整个人躲在棉被里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的眼睛呐,不得不露在外面受冰寒之苦。
      雷先生如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可他语气平淡,丝毫不受影响,“还好。你很冷吗?”
      薛丝丝直接展示自己不住打颤、咯咯作响的牙齿。

      雷先生抿嘴一笑,“祝你好眠,明晚见!”后退一步消失在她眼前。

      痛苦的时光十分难熬,寒潮来袭不过两日,薛丝丝却感觉仿佛正在度过一个漫长如同极地永夜的严冬,那些温暖的日子好似上辈子的记忆。
      秀枝婶甚至说出让薛丝丝心惊的话,她对着外面的寒冷天气皱起忧虑的眉头,担心乡里有些身体薄弱、年岁过大的老人半夜就在睡梦中过去了。
      并非危言耸听,秀枝婶小时候就目睹过邻家老人被冻死。

      雷先生拥有绅士般的体贴,怕她夜晚因为交换充电宝一事被冻病了,主动提出暂时取消会面。后来在薛丝丝的暗示下,他欣然决定去打扰崔岩。
      没办法,“霹雳太精彩了”,他一集都停不下来。
      素还真虽是主角,也挺好,不过他最喜欢的角色是傲笑红尘,尤其欣赏傲笑红尘的性情。

      薛丝丝也被勾起了兴趣,晚上躲在被窝中看一集,然后满足地入睡。

      当接到崔岩的视频通话请求之时,她正看到精彩的武打场面。
      崔岩有事通常会直接打电话,很少挂视频,薛丝丝顿时有些心虚,难道是她暗示雷先生“换人”的诡计被发现了?
      视频通话请求的提示音锲而不舍,她立即坐正,理了理毛躁的发型,整了整歪扭的衣领,才按下接通键。

      画面一闪,屏幕中出现了小葬的大脸,以及他嘹亮的喊声,“丝丝——”
      “小葬?怎么是你呀!”薛丝丝听到他雀跃的嗓音,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当然是我啦!”小葬肉嘟嘟的脸颊直贴在手机屏幕上。她听见崔岩隔了有一段距离叫衰仔别把脸凑太近,经过崔岩的指点,小葬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角度。

      自从小葬不再是平面的纹身、有了实体之后,他对人类世界及各种器物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巅峰。
      倒不是说从前的小葬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只不过从只有一张嘴到拥有自由行动的手脚肢体,他能做的事就多了去了。

      在小葬的软磨硬泡之下,崔岩可以说是一步步丧失了自己的领地。先是电视机被霸占,后来笔记本电脑也被抢了去,如今连手机也没保住。
      要是哪天薛丝丝收到小葬的好友添加申请,绝对不会感到意外。

      小葬拨来视频,是为了诉苦,亦是告状。
      虽然在崔岩口中,小葬整日就知道胡闹,但好歹是葬灵一族,他自身的责任心也强,始终没忘记一个葬灵该做的事。
      近日,小葬感应到有灵将逝。起初只是模糊不定的感觉,后来这道感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最后能够锁定在附近草坡上的一个花灵身上。

      薛丝丝刚听到开头时,心中一咯噔,不太敢继续听下去,害怕会从小葬口中听到熟识的名字。
      她愈发觉得自己如同惊弓之鸟,难以忍受身边的死亡。
      之后,经过小赞的讲述,得知是一个她从未谋面的陌生花灵,薛丝丝为那个花灵感到遗憾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小葬絮叨不止。花灵时日无多,大限之日也许就在这两天,希望花灵能多挺些日子,这样的天气谁敢出门?
      薛丝丝悄悄为崔岩祈祷。小葬是灵族,面对这样的严寒大概不会十分难受,崔岩可是平平凡凡的人类,在如此寒风凛冽、冷意如刀的天气上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葬开始抱怨。崔岩死活不同意和他一块出门,说自己一旦出了门就会被冻死,竟然让他一个人去,岂有此理!
      我就知道!即便是从前温暖的天气,崔岩也时常推脱,何况是如今的寒冬天气?薛丝丝早有所料,并不意外。

      小葬话机一转,央求薛丝丝届时陪同前去。你就跟我一起去嘛!我可以带你飞哦!好不好嘛?
      薛丝丝最是心软,在小葬的撒娇攻势下捱不过片刻就缴械投降,答应了下来。

      小葬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薛丝丝呆立半晌,踱步到窗前,看到窗外被寒冷荼毒的黑夜,听到窗框子的咯咯作响,止不住的后悔漫上心头。
      睡前无比诚心地祝祷:老天爷呐,您可要保佑那个花灵再多挺几日,等这阵寒潮过去就好了。

      之后的日子,薛丝丝更加关注天气预报,想知道此次寒潮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白天无事,她也总站在窗户边朝外远望,盼望着能有一束热烈的日光在山头上升起,冲破厚重的阴沉云幕。只要有了阳光,多少能暖和一点。

      阳光没等到,却亲眼瞧见一股淡淡的黑雾袅袅升起,缭绕在一处山顶上空。
      不会是发生山火了吧?
      对于依山而居的乡里人来说,山火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必须尽快处理。

      薛丝丝急忙把秀枝婶喊到窗边,指着那处黑雾就说大事不好,可能有山火。
      谁知秀枝婶望了又望,瞪大了双眼也没看见她所说的“黑雾”。

      在灰白色的天空背景下,山顶上缭绕的黑雾格外显眼,只要有眼睛的人不会看不见。
      薛丝丝回头看着秀枝婶茫然疑惑的脸,后知后觉出“黑雾”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烟雾。
      为了验证,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镜头对准了黑雾所在。果然,拍不到她能看见的黑雾。

      那么,唯有一种可能。

      薛丝丝立刻拨通了崔岩的电话。
      “你快看,那边的山顶上有黑雾!”
      崔岩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什么东西?黑雾?唔,看见了······”

      他的第一反应同薛丝丝一样,也以为是发生了山火,随后薛丝丝告诉她那股黑雾不是谁都能看见。
      “······那处山顶是巨石阵所在的地方,没错,是那里!”
      薛丝丝感到惊讶,“巨石阵?那个黑洞?”

      崔岩推测那股怪异的黑雾很大可能是从巨石阵镇守的那个黑洞里跑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会跑出来,巨石阵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时也难以知晓。

      一整个白天下来,那股黑雾始终萦绕在山尖,风吹不散,仿佛一条巨蛇纠缠盘桓,虎视眈眈。
      搞得薛丝丝心神不宁,心里是既好奇也担忧,因为这股黑雾看上去不像“好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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