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灵日记》遥无光

43、第四十三章

　　太阳底下无新事。

　　薛丝丝孤陋寡闻，从前看新闻说中东地区不安定，老是打仗，成批难民逃离各地，以为他们都是因为争石油而发起战争。抽上来的不是石油，而是一桶桶黑色的血液，来自无辜牺牲的成千上万的平民。

　　一个天气炎热的下午，外头阳光灼灼，薛丝丝懒得出门，待在阴凉的屋里岂不快活。
　　无意中翻到一个电视节目，是科普的纪录片形式，关于几次中东战争的解析。她看入神了，刷新了过去的贫瘠印象，涨了不少见识。

　　第一次中东战争是在二战后没多久，犹太人建国，成立了以色列，此举激怒了伊拉克等几个阿拉伯国家，认为这是犹太人对阿拉伯领土的侵犯，因而发动战争。
　　在美国的帮助下，以色列不仅抵挡住几个国家的攻击，甚至反攻还抢了不少土地，最后联合国出来调停。

　　第二次中东战争发生在一九五六年，围绕苏伊士运河，埃及与英法爆发了激烈的矛盾。以色列抓住机会，联合英法对埃及发动战争，以色列甚至占领了战略要地——西奈半岛。
　　最后在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及国际社会的压力之下，以色列从西奈半岛撤退，战争结束。

　　第三次中东战争起于一九□□年，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因为约旦河问题与以色列产生矛盾，冲突不断激化直至爆发战争。以色列凭借军事优势，占领了他国的大量土地，导致大批巴勒斯坦难民被赶出家园。
　　最后在联合国的调解下双方签订停火协议。

　　第四次中东战争在一九七三年，在上次战争中失去大量土地的埃及等国家始终耿耿于怀，终于找到机会对被以色列占领的地区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打击。而以色列在美国的军事援助下进行反击。
　　但是为了避免以色列扩大战争范围，联合国不得不再次出来调停。

　　第五次中东战争的起因是巴勒斯坦问题，一九□□年成立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一直在和以色列进行斗争，也就成了以色列的首要威胁。一九八二年以色列出动大量军队，对黎巴嫩境内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几乎占领了黎巴嫩的半壁江山。
　　战争期间出现了震惊世界的贝鲁特大屠杀，最后在美国的斡旋下双方签订协议，战争结束。

　　原来中东地区的混乱与争端，不止是因为石油，起初是宗教因素占了大头，后来大部分是领土争端。
　　领土是一个国家的基本，没了土地，其他政治、经济、民生都是空谈。古往今来，围绕土地的争抢而爆发的战争数不胜数。

　　人类是复杂的，人性中以利益为先的那一半恶魔总是更强大些，薛丝丝清楚得很。
　　可是，在她的印象中灵与人类最大的不同不是奇形怪状的外貌，也不是魔法一样神奇的超能力，而是灵的心是真正纯净无暇的，没有人性中那么卑劣、丑陋的一面。

　　所以，螺灵一族到底是为何起了争执？

　　老天爷可能是随机挑选，听到了薛丝丝的心声后善心大发，特地给了她一个深入了解的机会。

　　螺灵一族相对抗的两队人马各有领头之灵。那两位头头大概也认为老是这样没完没了地打下去不是事，双方均渴望一个彻底解决争端的契机，于是找到了第三方的介入，也就是崔岩。
　　崔岩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且是“诡计多端”的人类，想必定能给他们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螺灵的两位头头求上门来，崔岩迫于无奈答应下来，转头就将这件棘手之事抛给薛丝丝，自己懒得管。
　　崔岩的原话非常不要脸：一般领导都是吩咐一声，实际的活儿当然是由助理来干，你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这一点还不清楚吗？
　　薛丝丝咬牙切齿，内心腹诽：都是淋过雨的可怜人，不指望你能给我撑把伞，可你也不能朝我滋水吧？
　　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镇场滴！崔岩最后给的甜枣小之又小。

　　薛丝丝回家琢磨了下，差点把头发挠成了金毛狮王，才想出了一个活动方案。
　　她决定仿照曾经追过的一个谈话节目《一虎一席谈》，暂定为辩论或抗辩的形式。同时深知“介入的势力越多，局势就越稳定”的道理，邀请了与他们过从甚密的言圆圈、竹三叶等前来。

　　在她的方案中，抗辩双方是螺灵一族的两个阵营，届时无需全部到场，两位头头代表即可。
　　两个人类中薛丝丝是主持人，崔岩是替补主持人。
　　在灵族中以“最有文化”著称的言圆圈作为特邀顾问，需要提前准备相关资料。
　　最后是竹三叶、蝴蝶姑娘等，他们兼具观众和陪审团的职责，需要认真听取双方的陈述，然后最终做出裁决。

　　崔岩的家自然而然被征用，他宁静的独处生活再次被打断。薛丝丝承认这一安排存在部分个人挟私报复的成分，不过抛开这一点，崔岩家也是最合适的场所。

　　这两日异常闷热，天上的太阳照旧跋扈，只是云量肉眼可见地增多了。谁知非但没有变得凉快些，那云真像给大地盖了一层棉被似的，把大地之上的万物都闷出了一身汗。
　　风停在山顶，地面的不过是热空气的流动，吹来吹去还是热的。

　　崔岩家门窗紧闭，空调的送风口呼呼地吐出凉爽的风，薛丝丝叹着空调，心想要不怎么说崔岩家是最合适的场所呢。

　　竹三叶到的比薛丝丝还早，还把竹四叶也拉上了，茶几上久违地重新出现了竹叶小人儿排排坐看电视的情景。
　　许久不见，竹灵们的喜好竟变了，从前只看动画片和动物世界，如今却对着狗血的偶像剧看得津津有味。

　　言圆圈在薛丝丝之后来的，吭哧吭哧抱了一大堆资料，十分尽责的样子。
　　薛丝丝早听说他在乡村怪谈的收集一事上碰了壁，没有更新的故事来源，兴趣也就慢慢减退。正无所事事的时候接到她的委托，真如瞌睡了马上来枕头。他格外主动，你要一份资料他给你找出三份来，全身心投入其中，积极得不得了。

　　接着是蝴蝶姑娘，由蝶小紫领着，只来了三个。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一族如今正处于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其他蝴蝶姑娘实在抽不开身，希望他们别见怪。
　　蝶小紫为了因忙于正事而缺席的同伴们羞怯地道歉，反倒使得薛丝丝觉得羞赧。就连人家灵也有正事要做，就她每日闲来晃去，还耽误别人的事儿！

　　最后就差今日的主角了，竹三叶等得不耐烦，造谣说那两个螺笨得很，肯定是找不着路。话音刚落，门外就回呛一声，“放屁！”
　　然后，今日的主角，纷争的当事灵，两个阵营的头头，并列而入。

　　薛丝丝首先看到的，是拳头大小的螺壳，色泽透亮，隐隐泛光，仿佛上了釉彩，一个是苍青色，一个是乌黑色。
　　目光上移，螺壳的开口处伸出半截身子的精灵，光着膀子，皆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一个手握巨斧，一个肩擎长戟，神情如出一辙的严肃。

　　虽然两位螺灵的画像尚未出现在薛丝丝的笔记本中，见到他们第一面的当下，薛丝丝的脑子里就已经取好了名，【螺大黑】和【螺大青】。

　　螺大黑就是方才出声回呛竹三叶的那位，看来脾气较为火爆。

　　话不多说，人既已到齐，该轮到薛丝丝这个主持人出场了。
　　她首先介绍了自己，然后挨个介绍场上的人，包括他们负责的事情，最后简单讲了几条规矩，例如不准动手、保持冷静、不许说脏话骂人等等。
　　薛丝丝的话讲完，人就自觉进行背景板模式。

　　言圆圈抱着高出他一头的整堆资料，缓缓上场，开始他的主场。
　　这些资料是他这几日东奔西跑从族人那里借来的，只要涉及关键词“螺”的他一律不放过，通通拿来。
　　众多灵族之中就只有言灵一族有用文字记录事件的习惯，也只要言灵一族有成套的文字体系。其他灵族均是通过口口相传的形式将本族机密传承下去。

　　因而，螺大黑和螺大青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叠厚重的资料，充满敬畏与期待。他们以为有了从前的记录，白纸黑字，必定能还自己一个公道。

　　言圆圈拿过一片叶子，声音洪亮地照念上面的内容：
　　“一个大风天，在树上歇息之时目睹了有趣的一幕。一个傻乎乎的螺灵正要经过一条溪流，被突然掠过的大鸟一吓，咕咚一声掉进了溪水中。傻乎乎的螺灵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掉进去之前手上拿的一把竹叉不见踪影。”

　　言圆圈刚说完，螺大黑就抢先说那个傻乎乎的螺灵绝不会是他们的祖宗。螺大青自然也不愿自己的祖宗是这么一个形象，只好问记录中有无关于那个螺灵身份的说法。
　　言圆圈仔细看了看，然后摇摇头，叶子上就只有上面那段内容，一字不落。

　　此事暂且不论，言圆圈拿过另一片叶子，念出上面的内容：
　　“一个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的夜晚，幸运地找到一个荒废了的鸟窝，特意铺上些草打算睡个好觉。有一个气呼呼的螺灵来到树下的溪流边上，螺灵叹了好几声气，然后绕着溪流看了一圈。似乎觉得此地位置不错，打算以此为家，竟开始整理周遭环境，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这回螺大青抢在前头表示记录中那个气呼呼的螺灵就是他们的祖先，他们是第一个在那条溪流上建立家园的灵。
　　螺大黑落后一步，但不依不饶。
　　可惜的是这段记录同样没有相关证据表明是哪一种螺灵。

　　薛丝丝从背景板模式抽身，谨记主持人的身份，出言安慰两位螺灵稍安勿躁，示意言圆圈接着读下一条记录。
　　下一片叶子宽大很多，显然记载的内容要多些，说不定能够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只听言圆圈念道：

　　“一个艳阳天，无意中途经一片草甸，发现有一处被拔干净草、光秃秃的空地。那里堆了好大一堆螺壳，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焦味，仔细观察之下螺壳已然空了，表面沾有奇怪的灰烬，拨开螺壳，底下是燃烧过后的焦黑。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调查出真相，锲而不舍地走访四周，寻找目击者，最后总算得知了此神秘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始作俑者是调皮又嘴馋的人类幼崽，他们——”

　　言圆圈念到一半，察觉出不对劲，便住了嘴。
　　当时他见到有“螺”一字，以为是相关记录，没时间细看，没想到这一篇的内容与今日的主题毫无关系，他忙向大家伙解释。

　　薛丝丝早觉得不对，听上去有股悬疑味道，听到崔岩在后头悄声嘀咕一句“走近科学的调调”后差点憋不住笑。

　　竹三叶却忍不住好奇心，追问解密出来的真相。
　　螺大黑和螺大青竟不气恼，双双把等待解惑的目光投向言圆圈，看来不止竹三叶被勾起了兴趣。

　　言圆圈应听众的要求，将后半部分草草看了一遍，然后简明扼要地道出真相：始作俑者是调皮又嘴馋的人类幼崽，结伴去附近的溪中捡了螺。然后找了一块隐蔽的地方，清理杂草，在空地上搭起土灶，生了火，把螺烤了吃，吃完自然留下一地焦黑的螺壳。

　　为了把偏移的主题重新导回正道，言圆圈不带歇口气，赶紧念起下一条记录：
　　“一个雨天，因为正事被耽搁而郁闷，随处散心之时听到远处传来的争吵声，循声过去发现是两个螺灵在吵架。他们一人踩一个石头，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相让。
　　询问后才知他们一个说此处是自己的家园，其他灵没有经过同意不能随便践踏。另一个则说他只不过是来找自己丢失的竹叉，况且他在此处丢失竹叉的时候比对方更早。
　　一个责怪对方拿寻找失物当借口故意把溪流搅得团团乱，企图给自己添堵。另一个反驳对方小家子气，自己比对方更早一步发现此地，真要算起来也是自己的地盘，哪里轮得到对方侵占。
　　他们吵个没完，有待后续观察。”

　　之后，言圆圈把那叠资料全部念完了。
　　除了几条乱入的内容，其余基本是围绕那条溪流发生的争执。有的只是口舌之争，有的却诉诸武力，有的是单挑，有的是群殴，来来回回不下上百次。满篇除了打就是争，毫无新意。

　　听得好几位观众昏昏欲睡，呵欠连天，竹三叶还公然开小差，离场挤到竹叶小人儿边上看起电视剧来。

　　言圆圈终于完成了背景介绍，正文才要开始，双方当事灵的辩论才是关键环节。

　　薛丝丝的精神提了起来，紧张感蓄满。
　　作为一虎一席谈的忠实观众，她可是目睹过不少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学者教授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的失控场面，她得把控住才行。

　　几代以来双方争端不休以至于争出了言灵们几十页的记录，此事的棘手程度不言而喻。
　　源头的模糊，谁也不愿退让的决心，加上单一的解决方式，原本不过是一次小小的争执，慢慢才演变成同族分裂，形成两个阵营长久的对抗。

　　螺大黑和螺大青作为头头，理所应当为各自阵营的利益负责，因此揪着言圆圈带来的每一条记录，争先后，论对错，半句话也不退让。
　　情绪愈发激烈，声音也越喊越大，发言渐渐失去理智变成无意义的重复，在薛丝丝等的极力劝阻下才没有真的动手。

　　空调凉风呼呼地吹，也降不下场上的怒火激愤。

　　竹三叶和蝶小紫等面面厮觑，脑子都被搅乱了，哪里能作出公正的裁定？
　　崔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懒样子，怕是在想晚餐吃什么。
　　薛丝丝本来帮着言圆圈一起记录双方阵营的发言，为的是留下记录免得日后扯皮，但记着记着就停了笔，看不到结果只有“未完待续”的记录一点用也没有。

　　太阳西沉，由金黄转至橙红，光照斜斜，暮色将起，空气中有一种催促人们回家的气息。

　　忙活了一下午得出的结论是：关于引起争议的那条溪流的归属，辩不清楚，耗费的口舌全是白费功夫。
　　打又打不出输赢，现在辩也辩不出结果，他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傍晚送走螺大黑和螺大青，竹三叶和蝶小紫等也离开之后，崔岩语气做作地感慨了一句：“唉，我们这些俗人实在没办法，要到哪里去寻一位世界上最有文化、最有智慧的人来帮忙解决这件事捏？”

　　下一秒，言圆圈胸有成竹地同薛丝丝说：
　　“我决定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案！”
　　“······”薛丝丝都来不及提醒他莫要中了崔岩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