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灵日记》遥无光

30、第三十章

　　大王叫我来巡山！

　　功夫不负有心人，薛丝丝很快就收到了崔岩发过来的一条信息。

　　半个小时前，竹三叶呼地一阵风似的跑进家门，见到客厅中坐着的崔赫的瞬间石化了，呆立在空中不敢动。
　　崔岩瞪了这个忘性大的家伙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崔赫打发到二楼替他到房间里找个东西。尽管崔赫现在不受零花钱的制约，但哥哥对弟弟许是有天生的压制。
　　待崔赫乖乖上楼后，崔岩才示意竹三叶可以开口。

　　竹三叶带来的消息，事关薛丝丝想要找的记忆之灵。
　　而他又是从一个曾经不打不相识、至今仍有来往的好友嘴中听来的。那位好友所在的灵族在这一带算是比较庞大的一族，族中年纪大、资历深的老祖宗也有几位，好友便是从其中一位老祖宗口中打听到一个传言。

　　老祖宗说的这个传言，信息模糊得很，语焉不详，关键信息倒是具备。
　　都在崔岩发过来的这条信息里：听说山上有巨树之灵，树身长着人脸，可改记忆。

　　薛丝丝看完消息，下一秒就从躺椅上噌的一下竖起来，喜得手舞足蹈，怪模怪样地扭了两下，惹来薛阿公莫名的眼神。

　　她恨不得立马就上山，早点找到传言中的树灵，不过——
　　【我等下就上山，你要来吗？】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
　　崔岩的拒绝叫薛丝丝有点失望。她本想着叫上崔岩一起能更快找到那个树灵，毕竟他对于灵的存在应该感觉比她敏锐些。

　　片刻，崔岩又发过来，【崔赫和你一起上山】
　　这回轮到薛丝丝拒绝，【我上山是要找灵，他在身边不方便行事】
　　【他要写生】
　　【万一我不小心露出马脚，你自己跟他解释哦】薛丝丝先打好预防针。

　　今天的雨临近中午就停了，天上的乌云淡了一层，偶尔从缝隙中偷偷溜下来的阳光久违地在地面上撒欢。吃个饭的时间水泥地几乎全干了，泥土地也半干了。
　　薛丝丝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上次秀枝婶炒的好几罐花生米，半个月不到就吃完了。
　　午饭前薛阿公又从麻袋里倒出一盆带壳的花生，薛丝丝准备午饭时他一个人就开始边看电视边剥。进房午睡之前，薛阿公嘱咐她下午要是不午睡就剥下花生。

　　薛丝丝蹙眉盯着那盆满满的花生，一会儿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她把剩下没剥壳的花生洗净，倒入锅中，加些水浸没花生表面，撒上几勺盐，拌均匀了大火煮开。

　　屋外的地面满满烘干，锅中的花生慢慢熟透。
　　差不多了她就熄火，滗干汁水，把煮花生放到饭桌上晾凉。她拿出一个保鲜袋，等不及冷却就先装了一小袋。
　　水壶灌满水，背上挎包，提着一柄雨伞，她匆匆出了门。

　　到崔岩家会和时，家中只剩背着画板的崔赫，据说他哥趁他上厕所之时偷偷跑了，也没说要去哪里。
　　两人结伴上了山，崔赫对周遭的环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于是薛丝丝担起了领路之责。
　　薛丝丝一边应付崔赫的闲聊，一边留心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树木。

　　只是那些树木最粗也就是一个她，至于人脸就更别提。

　　她问崔赫想要画怎样的景色。
　　崔赫表示希望到高处看看，最好有那种“一览众山小”的广阔视野。他的回答正合她意，到更高、更偏的山顶处，巨树存在的几率会大些。

　　薛丝丝分出一半心神才观察周边树木，另一半心神用来认路，脚步便缓慢了些。
　　崔赫不以为意，跟在旁边优哉游哉，东张西望，走马观花，仿佛是来郊游的小学生。
　　她掏出温热的保鲜袋，抓了一把煮花生给他。

　　这下零嘴有了，就缺八卦。一把煮花生不仅堵不上崔赫的嘴巴，反而给他的嘴添了燃料似的。

　　薛丝丝记得，他们先是看到了树上立着的一只羽毛鲜艳的鸟，讨论是什么品种，然而两人对于鸟类的知识均十分贫乏。

　　于是他用手机拍了照，说要发给他的前女友。前女友从小就对鸟类感兴趣，曾经送给他一本厚厚的鸟类图鉴当生日礼物。
　　他和前女友分手的理由正是他对鸟类的不感兴趣，加上不小心摔了前女友最爱的一个鸟类标本。

　　崔赫说完自己的伤心恋情，便问薛丝丝与前男友的分手理由。

　　“你怎么知道我有前男友？万一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薛丝丝故意说道。
　　崔赫笃定道：“都快三十的人了，不可能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薛丝丝想了想，没把前男友精神出轨的事说出来，只挑了大众化的分手理由——性格不合。毕竟导致两人感情变淡的深层次理由的确是“合不来”，三观合不来，性格也合不来。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崔赫冒着生命危险曝光了他哥三段恋情的分手理由。

　　第一段在大学校园，是不是初恋不清楚，也许他哥在中学时期就有了不为人知的早恋经历也说不准。要是他能早生几年就好了，可惜他这个二胎来得晚了，他上小学时，他哥就上大学。
　　他看过对方的照片，走的是文艺清纯风格。他哥的这段恋情教会了他一个道理——人设不能立太稳，两人分手的理由基本可以说是女孩人设的崩塌。想象一下一个黑长直、穿优雅长裙的文艺女神，吃麻辣小龙虾的时候居然整根整根地嘬舔手指。

　　“我觉得你哥也有错，他干嘛非要带人家去吃麻辣小龙虾！”
　　“我也认为他是自作自受，可能他以为有人能优雅地吃小龙虾吧。”

　　八卦如此精彩，薛丝丝现在只能分出一半心神继续观察周边的树木，另一半则用来听八卦，认路什么的就算了。

　　第二段在他哥刚毕业的头几年，这个女生也是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属于五官浓艳那类。据说他哥是过五关斩六将、打败了一众仰慕者才追到这个女生。

　　这时薛丝丝举手插了句题外话，她说实在想象不出崔岩还会追女生。
　　对此崔赫笑她孤陋寡闻，别以为只有那种整日孔雀开屏、香水喷得百米外都能闻到的风流男人才会追人，殊不知像他哥这般表面上严肃高冷的人撩妹手段才叫高明。

　　总之他哥辛辛苦苦把人家追到手，结果就因为某次他到女生家过夜，见到女生穿拖鞋的时候半只脚差点从鞋头露出来，甚至脚趾超出鞋头一截，他万万受不了，从而分手。

　　薛丝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选择站在崔岩这边，“换了我也不太能接受。”
　　崔赫又要了一把煮花生，剥了几颗吃进肚子补充能量，等薛丝丝屡屡用眼神催促才继续。

　　第三段在他哥收入趋于稳定、事业发展处于高峰之时。他和那个女生见过几面，第一次他哥在场，后几次他哥不在场。
　　那个女生虽未过门，但已经把他当亲弟弟疼爱，也在他面前委婉流露过希望和他哥结婚的话音。最后他哥被那个女生计划结婚后生三个孩子的打算给吓到了，快刀斩乱麻提出分手。

　　薛丝丝咋舌，“三个？她就那么喜欢孩子？”
　　“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小姐姐，唉，要不是我哥不喜欢小孩······”崔赫语气中带着些许惋惜。

　　顿了下，他似是不经意问道：“你有想过将来要几个孩子吗？”
　　薛丝丝脱口而出：“不太想生，最多······一个吧。”
　　“这样看来，你和我哥真是绝配！”崔赫一脸笑嘻嘻。

　　吃完手中的煮花生，薛丝丝拍拍手，“切！你以为我信你刚才那些胡说八道？”
　　“干嘛不信？”
　　“你哥这样的人会把分手理由告诉你？”
　　“我可以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崔赫委屈的表情十分做作。

　　崔赫中途看中了一处半山腰上的风景，摘下画板，取出纸笔，显然不打算继续往上爬。
　　薛丝丝骗他说自己就在附近逛逛，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大声喊她，实则她独自又往高处探了一个坡。

　　打发了崔赫，薛丝丝总算可以拿出全副心神来搜寻长着人脸的巨树。
　　她几乎一棵树一棵树地摸过去，顾不上树干粗细，两只眼睛只管盯着树身，盼着一张人脸出现在上面。

　　老天爷像是跟她作对，她连半个坡都没找遍，就飘来一朵乌云，撒下一阵小雨。她便只能撑开伞躲在树下，等雨停。结果等来更多的乌云、更持久的雨阵，两人衣衫半湿，狼狈下山。

　　他们在前头跑，雨脚在后头追，白茫茫的雨幕漫过一座又一座山。
　　崔赫苦中作乐，说他们两人就像是在游戏中跑毒圈一样。
　　薛丝丝听过这游戏，没玩过，想必紧张、刺激程度不亚于此。

　　薛丝丝在雨中奔跑之时，不由得羡慕起雨小白。

　　雨小白——那天薛丝丝在路上重逢、在她记忆中查无此人的幼时好友，全身裹一席白袍的雨灵——曾经好奇问过她，“人类为什么害怕雨？”

　　当时距离她们第一次（在薛丝丝看来）见面已经过去几天，雨小白终于忙完她的事，如约赶来接收薛丝丝的回礼。
　　一幅A4纸大小的素描，由薛丝丝指导构思，经崔赫描绘，画的是朦胧细雨中一个身着白袍的人和一个小女孩相对而视，女孩眼角挂着泪，白袍嘴角带着笑。
　　雨小白非常喜欢这个回礼，不舍得折叠，整张又不知如何装。还是薛丝丝帮她卷好，揪下旁边树枝上的一段藤丝，绑上个蝴蝶结。

　　薛丝丝听到雨小白的问话，没太理解，“人类并不怕雨呀。”
　　“那为什么人类下雨时不是躲在屋子里就是躲在伞下？”
　　薛丝丝哦了一声，“我们只是不想淋雨而已。”

　　雨小白又问，“人类为什么不愿意淋雨？”
　　薛丝丝想起从小家长的告诫，“唔——淋了雨会感冒发烧，身体会生病。”
　　雨小白听了，可怜起她来，“你们人类真是脆弱！”而后指着路边的花草，“你看我们，还有这些花儿草儿，就算淋了雨也不会生病。”

　　“花草就算了，”薛丝丝扯了扯雨小白身上的白袍，不服气地说：“你穿着防水的袍子还敢说自己不怕淋雨？”
　　“这袍子并不防水。”
　　“骗人！雨水都打不湿，还说不防水？”

　　雨小白的解释通俗又玄妙，她们雨灵从某种意义上讲本身就是天上落下的雨水，尽管模样上瞧着不像。
　　一滴雨碰到另一滴雨，只会彼此相融合，从没听说过一滴雨会把另一滴雨淋湿的道理。

　　薛丝丝将她想重新寻回那段丢失的记忆、以及得到树灵消息、打算上山搜寻等事一并告知了雨小白。
　　雨小白讲义气，当即表示她也要加入到上山搜寻树灵的队伍中。
　　薛丝丝自然欢迎，雨小白在下雨的时候也能自在行动，无疑大大增加了她们找到树灵的概率。

　　两人分头行动，决定一人搜一座山。

　　过后两天，只要没下雨，薛丝丝就准备充分上山继续搜寻。
　　崔赫只当她是一个登山爱好者，也相信了她那套“虽然喜欢爬山但又怕晒黑所以尽量选在阴雨天”的说辞。

　　让薛丝丝意外的是，崔赫竟也时时跟着上山，冒雨在山中行走。
　　“不然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我哥经常吃完饭就不见人影。”

　　薛丝丝猜崔岩不是去钓鱼了就是去采草珠子了。只是下雨天还这么勤快，不太符合崔岩平日里展现出来的“追求躺平”的懒性子。

　　说是要上山采风写生，崔赫倒是时不时赞一下眼前的美景，真正解下画板掏出纸笔作画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路上，他的那张嘴就没闲下来过，不是嚼她带去的煮花生，就是叭叭说些逗趣话。
　　崔赫最喜欢的就是假造他哥的谣言，真真假假，到最后薛丝丝也被弄迷糊了，感觉崔岩比魔方还多面。

　　这不，又来了。

　　“丝姐，我觉得我哥有秘密瞒着我！”崔赫开口一句话就让薛丝丝心跳加速。
　　接着听下去，薛丝丝的一颗心渐渐落回到胸腔中，恢复稳定与冷静。

　　崔岩这几天总不着家，不得不让崔赫生疑，加之他无意中在他哥房间的书桌上发现的一张图纸，他的怀疑才有了定论——他哥就要上山当野人了！

　　“······我亲眼看见那张木屋宅基的图纸，一看就是我哥亲手画的，上面涂涂改改，应该是设计了好久······”
　　“······你说我哥到底在想什么？在这里就一栋房子还嫌不够偏僻、不够荒凉，一定要上山当野人才好？”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肯定是上山踩点去了，看哪里方便建他的野人小木屋！”

　　薛丝丝打住他丰富的想象力，“你以为演电视剧似的，这里每座山上的地都是有主的，不是他想建哪里就建哪里。”
　　“有主算什么？大不了多花点钱买过来！”

　　这时，薛丝丝突然被一块记忆碎片击中，印象中崔岩似乎的确说过想当野人这样的话。当时她没在意，以为他在开玩笑。

　　难不成真的被崔赫乌鸦嘴说中了一回？

　　“你知道他为什么想当野人吗？”
　　崔赫摇了摇头，“我也想知道，不止我，我爸妈更想知道。当年我哥都回来一个多月了，我爸妈才得知他辞了工作、卖了房子车子、一个人跑回老家的消息。我爸还特地赶回来了呢！但我爸奈何不了我哥，结果就是我爸走了，我哥继续留了下来。”

　　崔赫难得孩子气似地撅着嘴，语气中带了点难以察觉的委屈以及钦羡，“从小我爸妈就拿捏不住我哥，我在我们家就是食物链最底层······”

　　耳边雨声霖霖，薛丝丝心里想着崔岩这个人，同样带着羡慕与佩服。

　　哪怕真是搬到山上当野人，至少他目标清晰。不像她整日浑浑噩噩，一会儿想干这个，一会儿想干那个，始终找不到明确的目标。
　　而且有了目标，他能够勇敢、坚决地行动，任凭别人阻挠、议论都不为所动。换做是她，就算有了目标，铁定也是磨磨蹭蹭、顾虑重重、久久不能行动。

　　薛丝丝还羡慕崔岩的一点是他的家庭。上次意外听到他和母亲讲电话，温情流淌，说明他父母至少母亲已经放下芥蒂，支持他的想法。崔赫更不用说，他对他哥的关心与爱就在日日不停的调侃与斗嘴中。
　　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父母的声音了······

　　夜晚睡觉前，薛丝丝翻看到崔赫刚发布的一条朋友圈，【雨啊雨啊你啥时候停？信男在此祈求雨神手下留情（双手合十）】
　　她查完天气预报后，在心里也向老天爷祈求：保佑我快快找到树灵吧！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