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49、挣扎

　　林裴淡淡道：“你来这里是和人聊天谈笑的？”

　　程子煜与林裴并肩而立，望着无尽海：“话也不能这么说，有时候聊天也是可以很有收获的。二师兄，原来无尽海底下的封印没有破损，魔界之门仍然被封印在内。”

　　林裴道：“你才知道？”

　　封印当然不可能有损，否则他们现在面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魔族大军，怎么可能悠闲地在这里说话看风景？

　　程子煜道：“自然不止。虽然封印完好，但是却从海底流露出一丝魔气。二师兄你知道的，人界哪里的魔气，只可能是从魔界传过来而已。”

　　林裴心中忽然有些烦躁，他不耐烦道：“说重点。”

　　程子煜低声道：“那丝魔气，据说是被改造的。普通人沾染上，家破人亡，修士碰到，大概率会生出心魔。毕竟都是人，怎么真的可能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所以你发现了吗，来这里的修士全是心无杂念之人。”

　　心魔……心无杂念……

　　林裴心中一沉，那股烦躁的感觉仿佛被无限放大，他挤出一句话：“……你说真的？”

　　程子煜笑道：“我干吗要在这种事情上戏耍你？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二师兄你的心性，又受不到影响……”

　　林裴忍无可忍，又是一掌拍出。

　　这次程子煜毫无防备，被掌风扫着跌到人群里，被人七手八脚搀扶起来，只见林裴面无表情御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程子煜连忙跟上去：“二师兄，你要去哪里？再走就该脱离无尽海的范围了！”

　　林裴要的就是离开无尽海，彻彻底底脱离魔气活动的范围。

　　他头也不回道：“我还有事，你不要跟上来！”

　　一路横冲直撞，虽然脱离了魔气，但是心中的暴虐之意却越来越严重。

　　林裴落在溪边，低头一看，水中映出的那张脸上，一双眼睛猩红如血。

　　一道稚嫩的声音怯怯在身后出现：“……你、你……”

　　林裴转过身。

　　说话的是名七八岁的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子，指着林裴身边的那只鱼篓，磕磕巴巴道：“那、那是……我的……”

　　林裴捡起那只鱼篓，鱼篓并不大，里面一条鱼也没有，估计这孩子原本是在这里捉鱼，中途暂时离开一会儿，回来后就发现位置被人抢了。

　　他将鱼篓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弯起眼睛，开心地道了谢，转身就走，可是辫子被人拽了拽，小女孩回过身，只见眼前的人指着她的鞋子，道：“破了。”

　　小女孩的左脚上，鞋头破了个洞，露出的两根脚趾头动了动。

　　小女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破鞋的脚藏在身后。

　　林裴道：“鞋子脱下来，我帮你修一下。”

　　小女孩惊得睁大眼睛：“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林裴揉着太阳穴，脑海中的理智与暴虐在进行激烈的交锋。

　　他自然不会修草鞋，自己的这种状态，他应该让小女孩离自己越远越好。

　　但是，心魔的声音又在不断干扰他。

　　脑中此时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声音严厉斥责他：“林裴你在想什么？还不快走！”

　　另一种声音哄诱着说：“为何不尝试一下呢？杀戮是你必然要走的命运，反正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没什么好挣扎的。”

　　林裴抱着头，慢慢蹲下，小女孩走了过来，微微弯腰，关心道：“大哥哥你不舒服吗？”

　　林裴咬牙吐出一个字：“走——”

　　小女孩有些茫然，似乎想要帮忙，然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概觉得他是饿到了，才会支撑不住蹲下来，踟蹰片刻，小女孩走到溪边，卷起裤脚，下水去抓鱼。

　　林裴看着水中背对自己弯腰抓鱼的小女孩，眼中的血红越来越浓郁。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溪边。

　　小女孩回头道：“大哥哥再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林裴静立溪边，一声不吭，不知为何，小女孩心中冒起密密麻麻的恐惧。

　　她强自挥去这种情绪，勉强笑道：“大哥哥，你一定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吧，眼睛这么红。等会儿我把鱼眼睛都给你，你好好补一补。”

　　“扑通”一声，小女孩双腿一软，瘫坐在水中，呆呆看着林裴。

　　鲜血从手臂上滑过手背，滴落在地上，林裴恍若未觉，只觉得好吵。

　　刀刃见血，脑中掀起尖声狂欢，海浪般一波盖过一波，大脑几乎要爆炸。

　　他大吼一声，猛地转身奔入密林之中。

　　小女孩呆呆看着流入水中的鲜血，眼泪慢慢掉了下来。

　　她一边流泪，一边逆着水流避开鲜血，努力朝往岸上跑去，然而脚底踩到了不知是青苔，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脚底一滑，整个人倒在了溪水中。

　　小溪并不深，鲜血也早已经被水冲走，小女孩却遭受过一番惊吓后，终于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灰衣人循声找了过来，见到溪水中坐着一个捂着脸嚎啕大哭的小姑娘，连忙下水将她抱了出来，放在草地上。

　　灰衣人拿出帕子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温声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抽噎着摇头，断断续续地说：“脚、脚疼……”

　　她那只破烂的鞋子，早在溪中跌倒的时候就被水冲走了。

　　灰衣人拿起她的脚丫子看了看，脚心有两道深深的划痕，看起来是被水中的石头划伤的。

　　他给小女孩擦干净脚，拿出伤药，细细洒在脚心伤口上，用灵力将她身上的衣服烘干，道：“不疼了。”

　　小女孩还没缓过劲，抽抽噎噎：“疼……”

　　说着，动了动脚丫子，却没感受到疼痛，她一下子止住了眼泪，伸手去摸，脚底板光光滑滑，一点伤痕都没有。

　　她惊喜地站了起来，蹦蹦跳跳了几下。

　　灰衣人明明是看着小女孩的，但是眼神却似乎在透过她，看到了别人的影子，等小女孩过了惊喜的劲头，才道：“走吧。”

　　小女孩连忙捡起鱼篓，小跑到灰衣人身边，仰头问他：“去哪儿啊？”

　　灰衣人一把抱起她，一边走一边道：“买鞋子。”

　　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子，红了脸，小声道：“你们都是好人。”

　　灰衣人随口道：“哦？还有谁？”

　　小女孩道：“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不过眼睛好红，还拔剑划了自己手臂一下，发狂跑了，好吓人……”

　　走到镇上，正好这天是集市，小贩百姓很多，灰衣人抱着小女孩到鞋铺里，给她买了两双合脚又舒服的鞋子。

　　小女孩手上拎着一双新鞋子，脚上也穿着新鞋子，似乎很是新奇，又很是开心，一路踢踢甩甩，蹦蹦跳跳。

　　到了某个小巷口，小女孩指着里面道：“那里就是我家，叔叔，你去我家坐坐吧。”

　　灰衣人道：“下次，叔叔要去找人。”

　　小女孩问道：“什么人啊？”

　　灰衣人道：“仇人。”

　　小女孩瞪大眼睛：“仇人？”

　　灰衣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去吧，你爹娘在等你。”

　　小女孩往小巷里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跑了回来，认真嘱咐：“千万不要到溪边的林子里去，那个发狂的大哥哥不知道走没走。他那把剑很可怕的，还冒着一缕一缕的寒气，你可千万别碰到他了！”

　　灰衣人听到“冒着一缕一缕的寒气”，神色一变，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头。

　　灰衣人又问道：“你说他的眼睛很红？”

　　小女孩道：“叔叔你别不信，真的很红，跟浸了血似的，一会儿要我帮我修鞋子，一会儿又让我走，好奇怪的大哥哥。”

　　灰衣人若有所思，道：“以后遇到陌生人让你走，不要犹豫，走就是了。”

　　小女孩重重点头：“对了，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灰衣人道：“灰灸。”

　　一棵大树拦腰截断，轰然倒地，溅起一地尘土。

　　林裴半跪在地上，两条手臂已经被他划出多道伤口，血肉外翻，深可见骨，但是心中的嗜血暴虐却有增无减。

　　他的眼中的世界已经没有了生动的颜色，入目所见全是深浅不一的黑白。

　　脑中传来得意的哈哈大笑声，林裴抱着头骂道：“闭嘴！我杀了你！！！”

　　脑中的声音从容不迫，气定神闲：“杀我就是杀你自己？你舍得吗。”

　　林裴双掌拍碎一座巨石，喝道：“闭嘴！滚开！”

　　他跌跌撞撞跑到一处山洞里，把石头全部推过来，严严实实堵住洞口。

　　外面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隔绝，一片漆黑中，林裴终于拔出归一。

　　将左手和脚筋挑断之后，他靠着石壁，喘了口气，再次举起归一。

　　脑中的声音微微诧异：“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噗嗤”一声，剑刃深深刺入腹部，脑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裴紧闭双眼，冷汗淋漓，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老鼠沿着鞋面爬上林裴的腿，啃咬他的血肉。

　　疼痛将他唤醒，他动了动身体，老鼠被惊得跑开，他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反手将归一拔了出来，扔在地上。

　　方才为了防止自己入魔跑出去杀人，砍断了自己的脚筋，好在心魔再次被他压制了下去。

　　林裴挥掌扫开洞口的石头，明亮的光线照入洞中。

　　他在黑暗中许久，乍然见到光亮，不禁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