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22、佛祖宽厚

　　主持道：“霍将军死后，魂魄在战场上游荡不定，恰好百鬼使驱使百鬼，途径这里，大约是发现这片战场阴魂密集，可以为他所用者甚多，于是，霍将军作为其中之一，就这样被他带走。

　　“百鬼使操纵鬼魂，去抓人，去害人，去抵御冥界鬼将。霍将军不肯，忍受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挣脱契约，寄宿在一个已死之人身上，从百鬼使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主持目光闪动，隐隐有泪光闪现：“霍将军寄宿的那具尸体，就是我的亲二哥。原以为他客死异乡，尸骨无存，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家里。”

　　“等等。”程子煜打断了他，“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霍将军和那具尸体是认识的，不然的话，霍将军又怎么知道，那具尸体的家乡是在哪里呢？”

　　主持却道：“不，我二哥与霍将军素不相识。只不过，我当年在仙山修炼，初有小成，便开设祭坛，召唤我二哥。倘若我二哥魂魄还未离开身体，他一定会照着符咒的指引，回到家乡的。”

　　只不过，他二哥的魂魄已经离体，却住进一个陌生的魂魄。

　　魂魄与躯壳合二为一，于是，符咒生效，霍将军不由自主，随着这具陌生的躯壳，跋山涉水，回到这具身体的家。

　　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魂魄与躯体终究不能相容，回到主持家中当日，魂魄迫不得已离体，肉身立马腐败消融，顷刻之间化为一地白骨。

　　主持双手合十，道：“我们一家兄弟姐妹，殷殷切切，终于将二哥盼了回来。虽然只是一具尸体，却也是落叶归根。

　　“霍将军的魂体暴露，很容易会引来百鬼使，恰逢听说鹊岭城要修建佛庙，塑造佛身，于是，我剃掉头发，皈依佛门，参与佛身塑造，神不知鬼不觉，将霍将军的魂魄放到里面。”

　　他望着佛像，叹息道：“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

　　霍烈的魂魄被百鬼使所擒，潜移默化之下，恐怕整个魂魄都被浸染上邪气。

　　慕容谷主早就算过，慕容玉体弱多病，命途坎坷，是几百年也难得一见的大衰相。

　　这种命相，对这种邪气最是难以抵御，之前慕容玉心血来潮要亲手擦拭佛像，恐怕在那个时候，就不知不觉中了邪。

　　后来多次到这佛庙里，恐怕并非出于自愿，而是中邪所致。

　　慕容玉体内的邪气来自于佛像，自然会不由自主接近佛像。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次数一多，中邪情况越严重，于是就引发了如今心智全失的情况。

　　林裴沉吟道：“所以霍将军的魂魄就在座佛像之内？我的朋友受他邪气侵扰，可否请他出来片刻？”

　　主持苦笑道：“若是可以，昨日那位施主来到这里，霍将军就该出来了。”

　　林裴霍然转身：“什么意思？”

　　主持深深鞠了一躬，道：“真是对不起。就在昨日凌晨，霍将军的魂魄，就彻底碎了。”

　　百鬼使操控鬼魂，必然会强迫他们与自己立下契约，不论鬼魂逃到哪里，百鬼使都能凭借契约，轻而易举将对方召唤回来。

　　当年，霍烈为了挣脱契约，必然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和痛苦，魂魄不可能没有丝毫损伤。

　　兜兜转转，十年过去，霍烈既没有投胎，也没有继续修炼成厉鬼，魂飞魄散，在所难免。

　　林裴一拳捶在供桌上，香烛烟灰黄纸散落一地。

　　原本他自动和主持始终保持着三尺之外的距离，此刻已经全然忘记，沉着脸大步走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霍烈魂魄碎成了渣，慕容玉这辈子都会是失心疯！

　　程子煜闪身挡在林裴面前，双手牢牢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二师兄，不要激动，冷静。”

　　林裴冷冷道：“让开！”

　　他抬手格开肩膀上的手，程子煜又将他紧紧扣在怀里，手一下又一下拍着林裴的后背，温声道：“深呼吸，来，深呼吸。”

　　过了片刻，林裴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程子煜怀里传了出来：“程、子、煜……放手！”

　　林裴一把推开程子煜，脸上怒容犹在，却已经没有了方才恨不得要杀人的凶神恶煞。

　　程子煜举起双手，笑了笑道：“二师兄，冷静了？我这方法还是挺管用嘛……”

　　林裴想起自己刚才跟个迷途的小孩似的被搂在怀里，又哄又劝，简直丢人到极点，脸色又青又白，一时难以直视程子煜那张脸，朝程子煜竖起手掌，隐忍道：“你离我远点儿。”

　　一声“阿弥陀佛”，主持从程子煜身后走了出来。

　　林裴恢复平静，对主持合掌行了一礼：“刚才多有得罪，不好意思。”

　　主持道：“施主，虽然霍将军已经不再，你的朋友却也不是挽救的机会。”

　　林裴道：“是，我已经想到了——百鬼使。”

　　关心则乱，以至于失去了冷静，虽然霍烈魂飞魄散，但是那身邪气却并非没有追踪的余地。

　　既然霍烈的邪气是从百鬼使那里浸染上的，而慕容玉又自霍烈那里中邪，追根究底，想要让慕容玉恢复正常，还是要去找百鬼使才行。

　　沈掌门捋着胡子，慢慢道：“百鬼使神出鬼没，行踪难测，最重要的是，他脾气很差，喜怒无常，经常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说翻脸就翻脸，千万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揣度他。”

　　林裴道：“难道没有别的法子找到他？”

　　沈掌门摇摇头：“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等什么，自然是等百鬼使哪天再次出现。

　　慕容玉躺在床上，额头的伤已经愈合，脸色苍白，死气沉沉，与平日生龙活虎的模样大相径庭。

　　慕容谷主千里迢迢赶过来，见到爱子如此模样，又是气愤又是心痛，一连几日守在床边。

　　终于等到慕容玉醒来，来没来得及欣喜，就见慕容玉对他这么大个爹视而不见，东张西望，望见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只金灿灿、圆滚滚的小弥勒佛像，跌跌撞撞扑下床，跪倒在小弥勒佛像前，不住地磕头。

　　“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

　　慕容谷主将他拉回去，慕容玉完全不管不顾，推开慕容谷主，又扑到地上。

　　慕容谷主勃然大怒：“来人！谁将这个邪门东西拿来的？还不快丢出去！”

　　林裴及时赶了过来，见此连忙拉住慕容玉，两人合力却也将他奈何不得。

　　没有办法，林裴只好拿起那个小弥勒佛像，慕容玉挣扎的动作立马停下，目光随着小弥勒佛像的移动而移动。

　　林裴一边后退，一边道：“佛祖宽厚，原谅我的罪孽。”

　　慕容玉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过去，口中重复道：“佛祖宽厚，原谅我的罪孽。”

　　林裴道：“佛祖宽厚，不要我磕头。”

　　慕容玉跟着念：“佛祖宽厚，不要我磕头。”

　　慕容谷主匪夷所思看着两人：“小裴，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裴脚后跟碰到了床板，脚步停了下来，口中道：“佛祖宽厚，要我三餐定时，睡眠安稳。”

　　慕容玉停在林裴面前，眼睛盯着他手里的佛像，喃喃道：“佛祖宽厚，要我三餐定时，睡眠安稳。”

　　林裴将佛像放在枕边，慕容玉扑上去要去将佛像夺过来，被林裴翻手拿住手腕。

　　林裴再次拿起那只佛像，在慕容玉眼前晃了晃：“佛祖宽厚，要我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慕容玉重复道：“佛祖宽厚，要我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好，阿玉，就让佛祖待在这里，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林裴将佛像放回枕边，慢慢松开制住慕容玉的手。

　　慕容玉好似将之前那些话全部印在了心上，虽然盯着佛像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跟在林裴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出了房门。

　　走了一路，不论慕容谷主怎么逗他说话，慕容玉始终表情呆滞，一言不发，盯着地面，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看着儿子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慕容谷主老泪纵横。

　　林裴道：“慕容伯父不必担忧，阿玉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等我们找到百鬼使，阿玉就会恢复正常。”

　　慕容谷主叹道：“只能如此了。对了，那只小弥勒佛像是怎么回事，我儿子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慕容玉中邪之后，对神佛有着盲目火热的崇拜，那只小佛像就是慕容玉之前买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佛祖画像，佛珠，莲花宝座，香烛……每天晚上还必须要认真跪拜。

　　简直比寺里的和尚要虔诚……

　　既然无法说通慕容玉，林裴只好顺着慕容玉，利用佛像让他听话，以免慕容玉做出伤害自身的举动。

　　听到此处，慕容谷主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

　　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一只小小的佛像就能让他俯首听命，百依百顺。

　　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

　　安顿好慕容玉之后，又仔细观察了几天。

　　虽然慕容玉一看见与佛有关的事物立马双眼放光，顶礼膜拜，恨不得搂着佛像一起载歌载舞，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是很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