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16、寻人

　　重门主果然大发雷霆，不仅大发雷霆，而且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沈掌门温和地劝道：“消气。小玉的性子，不爱拘束，你总是关着他不让出来透气，难免物极必反。”

　　陆长生被解了绳子，两手捂着耳朵，站在林裴身边，冷着脸道：“这么坏的脾气，换我我也拍拍屁股走了，谁受得了他这破气。”

　　沈掌门又温言劝了几句，重门主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脸色也不那么难看。

　　百姓们没戏可看，都各自散了。

　　天色渐晚，陆长生神色凝重，坐在下首，正和沈掌门、重门主叙说般若山庄被灭的经历，希望这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抓住斗篷人，报仇雪恨，以慰般若山庄上下几百口人在天之灵。

　　沈掌门捋着胡须，认真听着，越听到后面，越是神色悲痛，深觉下手之人的残忍可怕，闭了闭眼，重重叹息一声。

　　重门主沉声道：“贵山庄的遭遇，的确令人深感惋惜。陆公子，你放心，我们定会继续追查，还你般若山庄一个公道。”

　　陆长生的眼泪早在山庄被灭的那一刻就已经流干，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但是此刻，他却再次红了眼眶，离开座位，郑重其事拱手：“两位前辈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报仇雪恨之后，陆长生的命就是两位前辈的，鞠躬尽瘁！”

　　说着，掀起衣摆，就要重重跪下去，一双手却伸了过来，托住陆长生的两个手臂，阻止他跪下，稳稳将他扶了起来。

　　沈掌门叹息道：“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们的本分。”

　　陆长生似乎有些发愣，呆呆看着沈掌门收回了手，宽袖垂下，将那双手遮了起来，再也看不见了。

　　沈掌门见他呆立原地，以为他又想起家破人亡的惨烈景象，心中悲痛，以至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温声道：“陆公子，你的心情，我很是理解。一路奔波劳累，也实在辛苦了。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般若庄主的尸身，明日运回也不迟。”

　　虽然尸身长久不埋，容易腐败，不过有重门主在，维持尸身不腐，自然有他的办法。

　　陆长生如梦初醒：“不！”

　　他一手按着桌面，胸膛起伏，剧烈喘息，道：“我不能……再让我父亲留在这里，现在就走！”

　　他再三坚持，众人无法，只能依着他去。

　　准备好马匹，马车，金银财物，防止尸体腐败的草药，又派了十名身手极好的侍卫。

　　陆长生原本还要推脱，林裴却淡淡道：“天雪城路途遥远，匪盗横行，你边赶路边照顾般若庄主的尸身，一心多用得过来？”

　　陆长生捧着欲要丢掉的金银，动作一顿，神色变幻，忽然道：“程子煜的爷爷有下落了吗？”

　　林裴道：“有。送你离开后，我们就去救他爷爷。”

　　陆长生嘲讽：“祝你们马到成功。”

　　陆长生还是没有接受重门主的好意，只是要了足够的金银，重新买了一辆马车，雇了车夫和保镖，在重府众人目送之下，放下帘子，吆喝马夫启程。

　　鞭子一甩，马车由慢及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重门主负手而立，望着陆长生离去的方向，道：“这个陆长生，太过要强了些，还是需要好好打磨。”

　　沈掌门捋着胡子笑道：“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性格坚韧，胸有沟壑，很是不错！”转向林裴，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去将小玉找回来吧。”

　　重门主重重哼了一声：“他不是嫌我管束太多了么，找回来做什么，外面自在逍遥岂不是更好。”

　　林裴知道这位重门主的性子，有些时候，他说的话，还是不要当真为妙，甚至说，反着来或许更好，当下点头：“好，我去找。”

　　夜色朦胧，万家灯火渐次亮起，酒阁高楼灯火通明，琴音歌声遥遥从湖对面传过来。

　　林裴侧身避开摇摇晃晃撞过来的醉鬼，抬起头，酒楼大门上挂着一张牌匾，龙飞凤舞三个大字：不醉楼。

　　不醉楼，是鹊岭城中最受欢迎的酒楼，不仅酒好菜好环境幽雅，服务态度也是首屈一指。

　　所以，虽然贵，却贵得有价值。

　　刚踏入楼中，立马有貌美的彩衣女子笑着迎上来，彬彬有礼道：“公子来喝酒？一共几位？大堂还是包厢……”

　　林裴道：“我找人。”

　　彩衣女子柔声笑道：“是来找朋友的吧？是哪位呢，我带你去找一找。”

　　“多谢，我已经看见他了。”林裴抛给彩衣女子几颗碎银，径直踩上阶梯，朝着二楼而去。

　　二楼某间包厢里，门板大开，慕容玉靠着门板，手上拎着酒盏，身体站也站不稳，口齿不清道：“回家……我要回家……”

　　程子煜倚在另一个门板上，双手抱臂，笑了笑，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想家很久了。”

　　慕容玉道：“那你……怎么不回去？难道你和我一样，是被爹爹亲手扔出来的么？”

　　程子煜道：“你是有家回不了，我是有家不能回。”

　　慕容玉没听出这两句话有什么差别，酒楼里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他拿起怀里的酒盏，塞给程子煜：“喝！”

　　程子煜仰头喝了一口，随手擦掉从嘴角留下的酒水，喊了慕容玉一声，慕容玉道：“干什么？”

　　程子煜悠悠道：“我是比较好奇，你和我二师兄是怎么认识的？”

　　“你想知道啊？”慕容玉身体前倾，从这个门板倾到了另一个门板，翻个身，和程子煜并排靠在门板上，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你知不知道——命运？”

　　程子煜挑眉：“命运？”

　　慕容玉重重点头：“我和阿裴，我们是因为命运，所以才会有今天。你懂吗？”

　　和醉酒之人聊天还是需要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程子煜努力理解一番，道：“大概懂。那这么说，你和我二师兄关系这么好，他什么事情你都知道喽？”

　　慕容玉道：“不一定。他有多少根头发我就不知道。”

　　程子煜扫视一圈，见走道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低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三年前，我二师兄是不是生过什么病？”

　　慕容玉没听太懂：“生病？你二师兄？”

　　程子煜道：“对，我二师兄，阿裴！比如发了场高热，脑子烧坏了，忘记了一些人一些事之类的。”

　　慕容玉费力地想了想，摇摇头：“阿裴从不生病的。”

　　这个回答，在程子煜意料之内，修士只会受伤，不太可能生病，如果真的生病，那一定是要命的无可挽回的大病。

　　程子煜又问：“那他……阿裴是不是脑袋受过伤？”

　　“阿裴的脑袋没有受过伤，不过，你的脑袋铁定不能安然无恙。”

　　程子煜靠在外面一侧，慕容玉靠在里面，这道冰冷彻骨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的时候，属实把程子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连忙站直身体，使劲将身上的酒气拍散掉，抬起头，对林裴轻快地打招呼：“二师兄，好巧啊！”

　　林裴一巴掌糊到程子煜的头顶，程子煜的头上顿时肿起一块包。

　　林裴冷声道：“不知死活。”

　　慕容玉醉得七七八八，依稀听到林裴的声音，乐呵呵地从程子煜身后探出头来：“阿裴？你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林裴见他醉得不知东南西北，恐怕这辈子的酒都在今天喝完了，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怎么能让重伯父看见。”

　　程子煜捂着那块肿包，正胡思乱想着刚才向慕容玉打听的话，二师兄究竟听到了多少，乍然听到林裴这句堪称温和的话，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要知道，林裴此人，从来不会说软话，至少程子煜自打认识他至今，就从来没有见他和谁说话这么温和过，那语气就跟无奈哄着闹脾气的弟弟妹妹似的。

　　林裴将慕容玉拉到包厢里，吩咐之前那名彩衣女子送上来醒酒汤，给慕容玉喂下，又拿干净的帕子给慕容玉擦了脸和手。

　　慕容玉的衣服是不能穿回去了，林裴的储物袋里又没有多余的衣衫，便对程子煜道：“你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却见程子煜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听到林裴的问话，凉飕飕扔出两个字：“没有。”

　　林裴只以为他还在因为脑袋顶包的事情生气，思来想去，扔给程子煜一锭银子：“你出去买身新衣服。”

　　程子煜指着自己：“你让我给他买衣服？”

　　林裴道：“剩下的钱去看大夫吧，钱不够给我说。”

　　程子煜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到成衣铺随便指着买了几身衣服，拿回来后，林裴接过衣服关上门。

　　程子煜抱臂倚在门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手臂。

　　慕容玉生来就有不足之症。

　　小时候被慕容谷主千娇百宠地养着，倒也还好，随着他逐渐长大，在推演算命的绝佳天赋也逐渐显露出来。

　　对于他这样身体单薄的人来说，推算一次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几年前，他心血来潮给林裴推算一番，却是闯了大祸，连夜高烧不退，险些一命呜呼，从此大病小病不断。

　　自此，每年三月到六月，慕容玉即使再不情愿，也被押着送来重门主这里，希望经过重门主的妙手仁心，能够将他身体调养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