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12、失忆

　　朝暮幻界，顾名思义，乃是画中幻境，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法宝。

　　若是遇到难以脱身的险境，这朝暮幻界绝对是最完美的藏身之处，任你将全世界翻个遍，也别想找到对方丝毫踪迹。

　　这幻境每个月只能使用三次，每次最多使用一天，不过，对于危机情况下，也够用了。

　　紫卿闲闲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不希望，下次见到你们，又有人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

　　程子煜笑了笑，合上画卷，道：“真是多谢紫卿姐姐。不过，‘又’是什么意思，不是自夸，我记性向来不差。”

　　紫卿道：“嗯？你又在开玩笑。林裴不是失忆了么。”

　　程子煜的笑容微微凝固，揉了揉耳朵，道：“你方才说什么，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

　　紫卿瞧他表情不似作伪，反倒是微微惊讶：“嗯？稀奇。难道你不知道，林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他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我还想悄悄问你怎么回事呢。”

　　程子煜无言以对。

　　他不是傻瓜，林裴的不对劲，他并非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只不过，各种可能性都揣测过，有意为之？或者走火入魔？但万万没有想到，林裴竟然失忆了！

　　他下意识摸上心口的位置，在这里，有一道经年不褪的狰狞伤疤，毫无疑问是拜林裴所赐。

　　他花了三年时间，绞尽脑汁，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连性命都能相互交托的人，一夕之间，就拔刀相向，毫不留情。

　　三年后，因缘际会，他再次与林裴相遇。他设想过，林裴重新看见生龙活虎的自己，会是什么表现，再杀他一次？还是若无其事发生？

　　林裴的反应是后者。

　　但是，若无其事太过了吧！

　　林裴看他的眼神，与路边擦肩而过的素不相识之人毫无二致，让他每次说话都忍不住绵里藏针，非要刺得对方变了脸色才好。

　　程子煜想不通。

　　为什么？

　　心口的致命一伤，是林裴没有认出来他，错伤所致。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恍然大悟，而是难以相信。

　　认不出他，怎么可能？

　　当初他故意戴上面具，换上一身完全看不出具体身形的粗布麻衣，故意坐在他对面，毫无形象大快朵颐，林裴只瞥了他一眼，轻而易举就拆穿了他的把戏。

　　林裴怎么可能认不出程子煜？！

　　荒谬！

　　程子煜捏紧了手中的画卷，究竟林裴遭遇了什么，才会忘得那么彻底？

　　屋内，陆长生强打起精神，向林裴打听他父亲去世前的情况，林裴知之甚少，但还是尽可能将所有细节都一一告诉了他。

　　陆长生沉默地听着，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裴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道：“节哀顺变。般若庄主的尸身还在重门主府上。”

　　陆长生麻木地开口：“我是该尽快让父亲入土为安。”

　　林裴便没什么话可说了，室内两人各坐一方，林裴心想程子煜怎么还不回来，这时，紫卿和程子煜终于去而复返。

　　屋内有三把椅子，程子煜自然而然站在林裴身旁，林裴低声道：“她可有为难你？”

　　之前紫卿扬言要将程子煜丢到御魔岭，还强迫程子煜吃了定魔丹，她指定程子煜一起，表面上说是去拿东西，实际上如何，还真不好说，如果程子煜再不回来，他可要亲自去找人了。

　　没有听到程子煜的回答，林裴抬起头，却见对方正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那种专注的眼神，不知怎的，令林裴有些坐立难安。

　　他定了定神，又问了一遍，程子煜似乎才反应过来，收敛了过分露骨的眼神，微微一笑：“很好。”

　　林裴看到他手中的朝暮幻界，道：“这个也很好，你收着吧。”

　　程子煜挑了挑眉：“二师兄不喜欢这个？”

　　林裴道：“悬离之境还不知道如何凶险，你要救你爷爷，拿着吧。”

　　紫卿终于看不下去了，拍桌：“推三阻四，我送的东西，不要的话还回来，磨磨唧唧什么！”

　　林裴顺水推舟道：“并非推三阻四，紫卿姑娘，般若庄主之事事不宜迟，我们也该离开了。”

　　紫卿却没有说话，指尖敲打桌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一直安静不语的陆长生忽然开了口，叫道：“紫卿姑娘。”

　　紫卿转过一半身体，回头看他：“嗯？”

　　陆长生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是魔修？”

　　紫卿对他点头：“不错，我是魔修。”

　　是不是魔修，其实很容易分辨。

　　魔修只有情绪激动或者施法时候，才会显出标志性的红瞳，甚至如果魔修刻意为之，一直都是黑瞳也不是没可能。

　　只不过，眼睛上再如何伪装，气息却很难掩盖。

　　魔修的气息与正统修士的气息天差地别，根本不存在错认的可能性。

　　陆长生清醒至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事情很是迟钝，这时，他终于发觉了不对。

　　虽然入魔期间浑浑噩噩，但他还是断断续续记得一些。

　　听到紫卿坦然承认，陆长生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后悔有之，愤怒有之，失望也有之，各种情绪交错揉杂，反倒大脑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紫卿看了他一会儿，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正色道：“般若少庄主，你仔细想想，从你见到我开始，到我伤好之后不辞而别，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不是魔修？”

　　没有告诉过他，她不是魔修，但是也没有说过，她是魔修。

　　这个狡猾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隐藏身份，利用他的善心和正义感，借用受伤孤女的可怜旗号，正大光明躲进般若山庄养伤。

　　陆长生并不在意她利用自己，但是，但是般若山庄是被魔修毁掉的啊！

　　从小，父母就告诫他，正邪不两立，魔修没有一个好东西，见之必要除而后快，万万不可与其牵连过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后果他已经尝到了，刻骨铭心。

　　紫卿端起茶碗，眼前寒光一闪，随之而来的是发簪落地的声音，原来方才陆长生心情激动，往桌边一摸，随手摸到一只尖锐簪子，想也不想就要刺过去，被林裴及时打落。

　　林裴沉声道：“陆长生，你糊涂了？”

　　陆长生抱着发麻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冷声道：“不，我彻底清醒了。你不要拦着我，与魔修为伍，绝不会有好下场！”

　　程子煜心里正有一股暗火没处发，挑眉一笑，一下一下捏着拳头：“你说谁没有好下场？”

　　陆长生丝毫不惧，昂然道：“随便你！紫卿姑娘，我救过你，你救过我，我俩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再见面就是你死我亡。”

　　紫卿轻轻放下茶碗，似笑非笑道：“不，我拒绝。”

　　她漫不经心道：“为了救你，我动用多少修为损失多少药材，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了？小朋友，不要太天真。”

　　般若山庄富丽堂皇，陆长生自小不用为金银之物发愁，说白了，挥金如土也是家常便饭，听她这样说，猛地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

　　他怒道：“好，好！我欠你的东西，还给你就是了。你且等着，最晚明天上午，我爹……”

　　说到此，戛然而止。

　　陆长生似乎才想起来，般若山庄已经沦为一片焦土，别说珍贵药材珠宝，恐怕就连一颗再寻常不过的白菜也拿不出来。

　　他僵立在原地，不知是羞恼还是茫然，一张俊脸通红，霎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紫卿神闲气定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做我的药童，供我差使，以做相抵。十五年后，你就是自由身，怎么样？”

　　陆长生断然拒绝：“你做梦。欠你的东西我一定会还给你，但绝不会是以这种方式。半个月，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一定将所有的东西如数还给你。”

　　般若山庄如今灰飞烟灭，陆长生能怎么还？想也想得到，无非是找与般若山庄交好的世家，寻求帮助。

　　紫卿道：“好，若是之后你还不上，该当如何？”

　　这点自信，陆长生还是有的，他扬起头，掷地有声：“一定还得上！”

　　紫卿替他做了决定：“若是还不上，就来我这里做十五年药童。般若少庄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算话啊。”

　　挥笔写下满满三张纸，内容都是这些天来，在陆长生身上消耗的巨资财宝。

　　古往今来，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且不论那些般若山庄的故交是否愿意施以援手，即使愿意，谁又会心甘情愿付这样触目惊心的巨额？

　　陆长生看也没看，折好收下，再也不愿多呆，催促林裴带他去认领父亲的尸身。

　　三人离开紫宅，骑马一路西行。

　　原本御剑飞行更快一些，奈何程子煜丹田封闭，无法使用灵力，陆长生虽然灵力运转自如，却在与斗篷人交手过程中失了佩剑，兼之林裴身怀寒气，思来想去，还是骑马更安全稳妥一些。

　　行至一处小镇，黄昏日落，三人到客栈要了饭菜，吃完休息片刻。

　　期间陆长生一直询问他父亲的事情，翻来覆去，重三道四，程子煜念及两人同病相怜，也不厌其烦，次次回答。

　　休息好之后，林裴出了门，低头一一解开绑住马匹的绳子。

　　正要喊里面的两人出发，一回头，却看到原本属于程子煜的高头大马上，不知何时，一个悄无声息骑在上面，正静静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