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争渡》物物于物

56、捣乱

　　调教了几日，林莫总算让银罗不那么放肆咬人了。
　　被梳洗一番后，银罗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换衣衫时，林莫注意到银罗十分憎恶有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弄了许久，才将衣衫重新装好。
　　发簪也不需要，银罗简单盘着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清冷孤寂。
　　坐在窗口旁，看着外面的风景，她此时不是被关在笼子里了，可以自由活动了，可是她依然保持那种有些僵硬到坐姿，看上去让人有些心疼。
　　林莫买来点心给她，银罗抓起一个试了一口便吐了，饭菜也是，那些清甜温和的菜色她都不喜欢，林莫单独给她换了带辣的菜色，银罗咕噜咕噜吃了好几碗饭。
　　自从吃了林莫的菜，银罗看林莫的脸色都变了。
　　一日，齐纵带着张宁远来看她。
　　齐纵刚刚露脸在窗口一端的长廊上，银罗脸色突变，一把跑了出去冲到齐纵面前就搂住了。
　　林莫大惊失色，一旁的张宁远也有些慌了，林莫花了些力气来扯银罗。
　　银罗力气也是出奇的大，林莫认真跟银罗解释‘男女授受不亲’，指着齐纵表示他是男的，结果银罗一把推开林莫，又去搂齐纵，齐纵把张宁远推了出去，银罗一把搂住张宁远。
　　张宁远不敢动弹紧抿着唇线，整张脸红得不像话，半响没有支出声来。
　　好不容易林莫拉着银罗走回屋内，此时齐纵也缓步跟了过来。
　　林莫示意张宁远与银罗说说话，便退出屋内与齐纵保持距离朝着长廊走去。
　　近日连绵阴雨，四周安静地只听见雨水从屋檐滴答的声音，长廊走完，齐纵撑起了伞，今日他一身黑色衣袍，站在细雨中，皱着眉。
　　林莫没有打伞，此时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一把伞来，齐纵一回头便与她对视上了。
　　有些窘迫的脸色，闪动的目光，都被齐纵扫视看到了。
　　“过来。”齐纵不严肃时嘴角看上去仿佛会勾着一抹笑。
　　林莫也不客气，脚步加急走了过去。
　　伞立在他们中间，林莫不由朝着齐纵靠了靠。
　　齐纵目光晃了晃，把伞略微朝着自己收紧了些。
　　林莫皱了皱眉，一只手悄然要去抓伞柄却被齐纵只手拍了下去。
　　林莫轻颤了一下，不由道：“敬王要去哪？”
　　“你要去哪？”齐纵反问。
　　“我去街上逛逛。”林莫回。
　　“那一起。”
　　“敬王事务繁忙，今日有空闲？”林莫有些疑惑。
　　“街市近日通票流通出了些问题，正好去看一看。”
　　“这通票如何防止做假？”林莫眼睫上沾上了雨珠。
　　齐纵望着连绵的雨雾，道： “城中铁铺皆有人管，购买铁器的渠道也只能有军营采购，至于做假的话，总会有一些人找来废弃铁器溶合再造，防不住，市面上到底流通多少通票也只能大致管辖。”
　　林莫点点头，“之前听闻京城查出军营武器用的劣质铁器，杀了一批人，嘉裕城中军需武器是否查过了？”
　　齐纵望了林莫一眼，那微湿的眼睫，脸颊上也不由飘洒些水雾，手中的伞已微微倾斜，道：“郑智查了一圈，倒是没有。”
　　街市上人很少，一路走过去，齐纵也并未四处查看，两个人慢慢悠悠这样走着，恍惚着便走到了城中市集处。
　　林莫走进百通，在里面转了一圈，选了一个有些新奇的布偶走了出来，齐纵见了，微微蹙眉：“你买这个做什么？”
　　“给银罗，她晚上睡觉有些不踏实，你看这个怎么样？”林莫十分自然询问。
　　齐纵摇了摇头，道：“看了更睡不好。”
　　“敬王你都不需要睡觉，看这个对你没什么用处。”林莫反击道。
　　齐纵那双平静修狭的眼，仿佛感知到什么一般，视线不由抬起来，“那又如何？”
　　“不如何，就是眼睛四周有些乌黑发青的。”林莫低着头仔细查看了一番眼前这个布偶。
　　“吓人吗？”齐纵脸色暗了下来，垂下眼久久凝望她。
　　“不能夜里看。”林莫选来选去还是觉得眼前这个布偶好。
　　还未完全考虑清楚，一只手便来擒她。
　　林莫不知所以，便道：“敬王？我还没选好呢？”
　　“选来选去都丑。”齐纵一张脸铁青。
　　林莫发现了，忙问：“怎么？”
　　“先回去。”齐纵拉着她撑着伞就往雨中走。
　　林莫急忙跟上，有些紧张道：“是发生了什么？”
　　齐纵的声音低沉在雨中有些模糊，林莫感觉没听清楚，又多嘴问了一遍。
　　“睡觉！”水汽压着齐纵一身，齐纵又紧擒着林莫，声音一下子响起，将那丝丝缕缕的雨丝也划破了一般，混杂着一股怒气，浓烈了起来。
　　林莫脚步有些凌乱起来，被擒住的地方透过衣裳都带来了一股刺骨凉意！
　　这人发什么疯？这大街上的！
　　“敬王这大白天的你赶回去睡觉？”林莫挣脱又挣脱不了，想用力又怕一下子拧了他手，两相权宜，另一只手拉住齐纵询问。
　　齐纵心绪翻滚，望着眼前水汽融在脸上的林莫，明明只是想顺便带她回去，但此时有些分辨不清道：“你不愿意？”
　　林莫连忙摇头！
　　齐纵立在原地，有力的手臂紧紧拉住林莫，眼底有些濡湿，轻声道：“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林莫一愣，连忙道：“那是之前鬼迷心窍，如今已经幡然醒悟了！”
　　齐纵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是内心升起一股压不住的欣喜之情，不由更抓紧了。
　　林莫望了一眼湿润的齐纵，强装镇定道：“不如先在屋檐下躲躲雨吧？”
　　齐纵拉住林莫的手腕，走到屋檐下，却不松手。
　　另一只手则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林莫。
　　林莫刚一接过，便愣了。
　　那手帕是之前她包扎在齐青身上的手帕！
　　风雨中一阵大声呼喊声，马蹄声接连而来！
　　“驾！”
　　马蹄溅落泥土扬起飞洒，齐纵被林莫拦在身后，一把伞这样低撑着看不出神情。
　　朵颜护卫队就这样骑马冲了过去，马后几个人浑身裹着泥浆被拖着奔跑，雨水冲刷他们脸上也冲不掉紧巴巴的泥土。
　　林莫瞥了一眼齐纵，齐纵一双眼始终紧盯着那马后被拖曳的人，直到那人连滚带爬几乎悬着绳子被拖走。
　　好像有所察觉，齐纵回望了林莫一眼，浑不在意道：“走了。”
　　林莫装糊涂道：“那些人为何会被拖着走？”
　　齐纵的手指已经箍紧林莫的手腕，伞下将她往自己身旁轻轻带过来，听了林莫这样问，眉峰微微一挑，语气淡淡：“好奇不是一件好事。”
　　“不能知道吗？”林莫努力压住内心的疑惑，不想跟眼前这个人杠起来。
　　齐纵听了林莫这软糯的口气，脸色冷了一些，林莫瞧见了，把声线又刻意压下去，佯装道：“可是人家想知道。”
　　齐纵一把放开了她。
　　虽然话说出来也把林莫膈应了一番，但是看到齐纵反应这么明显，心里不由琢磨了起来，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对他服软他便冷脸，对他硬杠他也不喜欢。
　　软硬不吃简直！

　　抓着就抓着吧，泥土路面，磕磕绊绊少不了。
　　阴雨绵绵，天色昏暗，抵达敬王府时，两个人都已狼狈不堪。
　　林莫一回自己屋子，丫鬟则赶紧烧来热水给林莫沐浴。
　　下人送来安神散时，齐纵望着那药汤久久未去端起。
　　张宁远早早站在屋外守候，而齐纵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已然深夜、无法入眠。

　　郑智第二日一大清早未见到齐纵，急匆匆操练完便赶来敬王府。
　　一入府，便看见林莫正巧抓住刚逮到的野兔回来。
　　林莫看了郑智一眼，道了一声‘郑大人’便要走。
　　郑智则疑惑看着林莫，道：“林姑娘一大清早去逮野兔了？”
　　“是。”林莫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
　　“听闻昨日敬王与林姑娘一同淋雨归来，此时敬王都未去往军营，林姑娘可是有一番手段。”郑智哼哧道。
　　“难道郑大人看着敬王只忙碌不休息才好？”林莫反问道。
　　“敬王身系天下，自然要为他人所不能为。”郑智感叹道。
　　林莫走近了一些，宽敞的地砖道面上，林莫并在郑智面前，不由道：“除了身上那些责任，他理应有选择的机会。”
　　“妖言惑众！一个妖女！谁人不知你只不过仗着像林护卫几分！若去了你这张脸！敬王绝不会怜惜你半分！”郑智怒气道。
　　林莫平静看着郑智，接话道：“郑大人对林莫意见如此之深，这么久以来不仅没有去除这个假的，连忍受也没有学会，如此长往，不怕与敬王心生了间隙？”
　　郑智讶然看着林莫，恍惚了一下，咬牙便要动手。
　　林莫顺势将野兔一丢，接过郑智挥来的拳头。
　　一拳一收，浑厚有力，郑智日日练习，挥之无形，拳拳到肉，几次三番就要击到林莫痛脚处，林莫都闪躲开了，双方争执之下，你来我往，都未真正伤到对方。
　　林莫下一秒便不得不直面接郑智双拳猛击，腹部顷刻间便感到一阵撕裂。
　　后退前，林莫身手躺平，直直冲向郑智下颌。
　　林莫被震得后退三步，郑智则头部一推，也被伤到颈部。
　　“你！”郑智脸上的愤怒转瞬即逝，深喘了几口气，颈部痛得好像有些生裂，郑智脸上带着疑惑站了起来，见对方的林莫遭了自己一拳不吭不响，神情自若，不由抱拳注视林莫。
　　林莫立直身板，同样回礼。

　　郑智一转眼便将那野兔抓住朝着林莫走去，眼神早已变话，一副痛惜的表情：“你…”
　　林莫看了他一眼，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接过野兔，林莫朝着后厨走去。

　　张宁远看着银罗开心的吃着野兔，脸上也露出笑意，林莫站在屋外静静观望远处的山峦。

　　等银罗喝了药睡着了，张宁远才走出屋子。
　　这几日下来，林莫已经完全知晓张宁远的心思了，只是如今银罗认不出人，思维也很混乱。

　　林莫与张宁远刚刚走到长廊一端，便有下人来通报。
　　“敬王有请。”

　　一迈进屋子，林莫便看见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菜。
　　林莫眼底都冒出光来。
　　看着桌上摆放两双筷子，心中有些纳闷：如此好心请她吃饭？
　　林莫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菜色，一想到这么多制作精美的菜再过几日便看不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吃到，脸上露出可惜的神情。
　　“不喜欢？”齐纵瞧着她脸上露出的神情。
　　“没有，都喜欢。”林莫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沾着汤汁的鱼肉甜腻刚好，酸甜可口的笋片也很开胃，浓汤里漂浮的菌子此时也一含就化。
　　这手艺，真是太好了！
　　林莫抬头看了一眼未动筷子的齐纵，试探道：“敬王怎么不吃？”
　　齐纵看了她一眼，也拿起了筷子，下一秒便道：“听说今日你抓了野兔。”
　　林莫一口饭差点没咽下去，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林莫低着头含着饭菜支支吾吾道：“嗯，银罗想吃野兔便找人给她抓了一只来，敬王也喜欢？”
　　“不喜欢。”齐纵冷冷道。
　　林莫差点呛了一口，连忙端起一旁的茶杯饮下去。
　　“咳咳咳咳…”林莫感觉喉咙里好像吞了刀子！
　　茶杯里怎么倒得酒啊！
　　齐纵把自己面前一杯递过去，林莫虽有些警惕，接过来闻了闻，也无用，鼻子淋雨早就堵住了。
　　饮了一口。
　　“咳咳咳咳…”
　　怎么又是醋啊！
　　白痴也能知道齐纵放什么大招了！
　　林莫站起身就要跑，结果张宁远在外早就把门给挡得死死的。
　　林莫一喊喉咙真是又涩又刺。
　　王八蛋啊！
　　一回头，齐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静看着她。
　　林莫倒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坐了下来。
　　忍住忍住，林莫双手捏得死死的！
　　“还吃吗？“齐纵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吃了。”林莫长呼一口气看着齐纵。
　　“下次还抓野兔吗？”齐纵若无其事道。
　　这齐纵什么毛病？抓野兔干他什么事？
　　林莫拧了拧眉，一股酸味差点没压住，懊恼道：“敬王府不让人抓野兔？”
　　“不是。”齐纵眉头一皱。
　　“那是为何？”林莫一心只想把事情弄明白了，不然这种鸿门宴还不知道会出现几次？
　　“你是不是林莫？”齐纵的声音一出来，林莫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
　　“是啊。”林莫干脆道。
　　齐纵听了，弯唇带着笑意站起来朝着林莫走过来，林莫两只脚立刻紧勾住两侧桌角。
　　看着林莫镇定下眉眼闪烁，齐纵盯着她，忽然道：“那把之前没办的事办了。”
　　办什么？
　　林莫心中一惊！
　　下一秒手心开始冒汗，齐纵一把抓住她，结果没拽动。
　　…

　　齐纵悠悠来了一句：“之前你三番五次投怀送抱，怎么到了节骨眼反而怕了？”
　　林莫瞳孔骤然收缩，不免心慌道：“我之前用强了吗？”
　　“用了。”齐纵轻蹙着眉，神情里一股说不出的认真与严肃。
　　林莫皱眉唤了一声：“那敬王为何不从？”
　　齐纵眉目一下舒展开了，仔细打量她的脸颊，有些不快道：“因为我分得清。”
　　林莫顿时哑然。
　　“还有什么问题？”齐纵一双眼悄然滑至林莫唇上。
　　这语气与眼神像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让林莫一动也不敢动。
　　太近了，林莫第一次如此清晰可见齐纵的眼睛，带着威慑与冷静。
　　林莫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齐纵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番。
　　不够明亮的光线下，林莫忽然道：“敬王，你最近休息好了，眼圈也不发青了。”
　　齐纵露出有些狠厉的眼神，咬牙道：“你可真是不知好歹。”
　　林莫轻轻弯起了嘴角，指着外头示意：有人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对视中，齐纵也发现了。
　　屋外的张宁远不得不打断道：“敬王，郑大人与游大人来了。”
　　林莫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