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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簪 ...

  •   宫门外,林莫静静等候着。
      街上只剩下安静少许来往的人,几乎看不出热闹的痕迹了。
      齐青缓缓从宫门走出来,她远远便看见了提着一盏灯的林莫。
      林莫微笑看着她。

      骑上两匹马,齐青悠悠一只手提着那盏林莫给她买的灯。
      街上安静,只有那马蹄声踏踏作响。
      “今日可好好玩了一番?”齐青问。
      “好好玩了。”
      “都去见过了?”齐青又问。
      “见过了。”
      齐青没有再问什么了,她感觉自己浑身紧绷的身体此刻也好像用力撑开的一张皮,已经快到极端了,她很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可是脑海里还有很多事情在挣扎着让她无法随心去睡一觉。
      远处城门楼上一排灯笼,看上去是如此让人心安,可齐青却好像透过那层光亮看到了边关处那些破败城墙四处可见的血迹斑斑。
      她一刻也不能停。

      在齐青府中呆的那几日,林莫好像又回到了小院当中,被身边的人悉心照料着,吃的东西也非常合口味,齐纵也连连来府中吃完饭再走。
      一日林莫擦拭那些刀剑时,感觉胸口猛地发胀生痛起来,一阵眩晕就袭来,手中握着的短刀一下子失去了掌控的力量,清脆摔在地上,林莫感觉自己身体不听使唤往地上倒去,身体跌落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
      眼前的世界整个翻转,周围声音都变成持续的一段静鸣声。
      有身影出现了。
      冲了进来,好像从地上捞起来搂住,身体也被稳稳抱紧了,模糊中看着对方颤动着…
      可林莫听不到…
      眼前也遁入了黑暗中。

      有什么包裹着林莫,这感觉好像让林莫与这具身体正在逐渐脱离,可是又时刻能隐约感觉有什么声音正从遥远某处传来。
      那声音几乎听不清,只能真切感觉那声音是在不断呼唤着她。
      意识好像被禁在来某个无法动弹的地方。
      林莫想放声大喊。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来!

      齐青端来药汤,看见坐在病榻旁彻夜未眠的齐纵,他此时紧紧握着林莫的手,那手却怎么都捂不暖,忽然,一滴眼泪就这般从林莫眼角流了出来。
      齐纵见了,伸手去擦。
      齐青有些叹气将药汤放置一旁放凉,站在床塌旁盯着林莫脸色苍白的样子,道:“你找来的那个大夫医术可行?”
      “以前每次受伤都是林莫帮我请的那人,那人生性自由,喜欢独自研究那些民间私方,看上去好像不入流,但治病效果极好,不比那些太医院的家伙差。”
      “我一直都不相信林莫伤得如此重,看来这游兆域还是有些本事,可惜…”齐青喉咙不由哽住。
      “她就剩这么些日子,你还要带她去边关?”齐纵难以理解。
      齐青顿了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晓自己情况已经如此糟糕,让她自己选择吧。”
      “为何不让她知道?她有权自己选择!”齐纵愤怒道。
      齐青忍不住一把揪住齐纵衣领,狠狠将他拽来,道:“当初要不是救你,她能这样?你一直任性妄为,林莫不知在你身后料理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如今你倒想要让她自己选择?她如何选?!”
      齐纵用力一把挣脱:“她不能走。”
      此时齐青眼神沉了下去,表情变得十分严肃,逐渐逼近齐纵,字句间都在警戒道:“我早就提醒过你,林莫你不可打主意,她在你身边最多做一个府中女主人,只会日日夜夜面对那些人情琐事和你那数不清的莺莺燕燕,可她在战场上,却能抵挡住千军万马护住无数百姓!齐纵,偌大京城天下女子你皆可去追寻,只要你真心待她们好,但林莫,不行!”
      “若我只要她一人呢?”齐纵怅然道。
      齐青冷冷道:“她不会愿意的,你也护不住她。”

      有温热苦涩的液体缓缓沿着林莫嘴唇沁入口腔里,又顺着干燥的喉咙流入,那小心喂养的人好像十分怜惜她。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有清脆鸟语声传来,眼皮缓缓睁开,林莫第一时间闻到了淡淡花草香,外面一定下了一夜的雨,此时泥土气息也如此厚重。
      “你醒了。”一个婆婆赶过来轻轻拿温热棉帕轻轻捂了捂林莫的脸颊。
      “婆婆。”林莫几乎发不出声来。
      “今日太子与将军都被传去宫内,剩下婆婆们来照顾姑娘,姑娘感觉可好?”婆婆轻生询问。
      林莫点头,只是浑身都没有力气。
      婆婆让她靠着,道:“姑娘几日都只靠药汤,如今醒了便喝一些稀粥来,缓一缓。”
      那稀粥轻轻被搅去热气,进入口腔第一感觉便是一股清甜。
      “太子吩咐了,若姑娘醒了,稀粥里多加糖,姑娘可觉得行?”婆婆笑眯眯道。
      林莫只能点头示意。
      只不过晕过去躺了几日,林莫却感觉自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疲劳十分不堪。

      等喉咙发声不那么嘶哑,林莫才问:“那日是谁发现了我?”
      “是太子,看上去十分紧张,立刻便唤来了大夫。”
      “大夫来了,可说是何原因?”林莫关心道。
      婆婆摇了摇头:“我们都不知,只是按时给姑娘熬药,姑娘想必是平日里太过劳累了,日复一日,累积多了身体忽然受不住了便昏睡了过去。”
      林莫默默听着,脑海中想起游兆域说的话,仔细想了想,自从受伤后,其实一直都没怎么断续过饮药汤,在小院如此,在军营也是,倒是这几日来了齐府后,虽阿卫也托人拿来了每日的药方,可林莫因为这几日吃得有些多,实在是喝不下那些药汤,如此便懈怠了。
      约莫着,林莫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体大概很糟糕。
      躺了太久,四肢都有些酸痛发麻,林莫缓缓站起来,趁着婆婆们都不在,扶着桌椅走向窗口。
      望着窗外的风景,林莫陷入了沉思。
      齐青想必已经知道她身体不好了,那还会让她随行吗?如果不让她随行,那她该何去何从?
      夜幕低垂之际,很多情绪都涌了过来,好像有很久,林莫没有如此好好放松欣赏,身体控制不了,但心情并不糟糕,比起最初那无法动弹的身体,此刻已经足够了,日后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齐青不放弃她,她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林莫!”齐青的声音远远从走廊一处响起。
      “将军。”林莫回应。
      齐青脚步匆匆,进了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去拉住林莫有些不稳的身躯,担忧问:“如何了?”
      “没事。”
      齐青点点头:“那便好,你这情况看上去不像那狗屁大夫说得那般糟糕,不过还是需要休息,这样,明日进宫后,待舒妃生辰后,再做决定。”
      “是。”
      缓了一下,林莫问道:“将军,太子呢?”
      齐青不耐烦道:“好不容易把他赶回去了,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问他做什么?”
      林莫看齐青这般烦的神情笑了笑:“林莫只是想道个谢。”
      “谢什么?”齐青拉着林莫缓缓坐下,拍桌子道:“若不是他你怎么会受伤,没砍了他算不错了,还谢什么?”
      “将军舍得?”林莫好奇道。
      齐青瞥了她一眼,气呼呼道:“舍不得。”
      林莫笑了。
      齐青却正经看着她,道:“我舍不得是因为他一路走来我都知道,虽然你也知道但不能对他产生同情,这世间女子几乎没有出路,如今你我经历种种磨难外能杀敌,内能防御,切莫为了男人而把自己拘在那一方深府中。”
      “林莫明白,将军切莫误会。”
      齐青调整了一下呼吸,却依然蹙眉,无法舒展开。

      太子府。
      玉树提着餐盒走到书房外走廊,看见少牢与数鹰两个人不知窃语什么,尽管脚步声已经很轻微,可刚刚一要靠近,两人便不约而同看向她了。
      数鹰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那般冷漠,但少牢脸上的表情还残留着一些困惑。
      两个人闭嘴不谈,今日太子明显食欲下降不少,之前端进去的糕点丝毫未动。
      此时一轮月亮难得不躲在浓厚的云层中,此刻淡淡月光照耀着大地,他们三个人静静坐着。
      数鹰一眼就看到了今日玉树依旧戴着那支林莫送的簪,玉树几乎不会刻意装扮自己,但自从有了这支簪,偶尔数鹰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明明只是多了一支簪,可玉树却感觉有些不同了。
      负责接送的下人跑来找少牢,后厨最近闹鼠,食材破坏有些多,此时新鲜蔬菜刚刚运来,需要人去查看,少牢紧跟着下人便离开了。
      书房迟迟没有动静,玉树想着再等一等便去收拾,顺便问问太子是否有何不适。
      刚要起身,数鹰突然开口:“你,喜欢簪吗?”
      玉树伸手摸了一下那支簪,摇头道:“不喜欢。”
      “那你为何,整日佩戴?”数鹰脸上终于露出另一种表情,冷漠下微微透露一丝疑惑。
      玉树见了,嘴角上扬,“因为是林姑娘送的。”
      数鹰好似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不再开口了,眼神又沉了下去。
      玉树轻轻敲了敲书房门。
      “进。”齐纵声音不轻不重,听上去却有一种厌烦。
      玉树并不感到诧异,缓缓走进去,果然,餐盒里的食物没有动过,“太子,玉树有一事相问。”
      “问。”
      “之前玉树寻太子帮忙,太子便去找来了齐将军的礼品册,玉树大致心里有了着落也将礼品相应准备妥当了,如今太子可有需要玉树帮忙的?”玉树透过屏风隐约看到那齐纵身长的光影。
      “你能帮什么忙?”齐纵语气低落道。
      “如果是关于玉树身边的人,说不定玉树能解一解太子的疑惑?”玉树轻轻道。
      “身边的人…”齐纵自言自语着,“那你有多了解那人呢?”
      “哪个?”玉树忍住内心的激动。
      “就是那个,送你簪的。”齐纵声调微微提了提。
      “林姑娘?”玉树抿了下嘴,镇定下来,道:“玉树之前只听过林姑娘上阵杀敌豪迈之情,未曾真正见过,直到林姑娘伤了,玉树照料之下,却感觉玉树认识的林姑娘与他人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哪般不一样?”齐纵接着问。
      “玉树认为,这个林姑娘,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清冷孤傲,反倒内心其实是个热心人,对人真诚,不会因为身份高低贵贱而去区分,救玉树于水火之中,玉树对林姑娘,是誓死相随的,只是林姑娘却早已有所打算,玉树相信林姑娘,所以换一种方式陪伴。”玉树感概道。
      “哪种方式陪伴?”齐纵语气重了些。
      “相信,支持。”玉树简短道。
      “不打扰是吗?”
      “太子,可否听玉树一言?”玉树轻轻将手握紧了一些。
      “说。”齐纵缓缓抬起头,好像能透过屏风直视着她。
      “林姑娘身负重任,她也惯以掩藏心思,只是她心中应当都是明白的,太子今日真心待她,假以时日她必同样回报。”玉树说着却感觉自己喉咙都好像被扯紧了。
      “你真的了解她?”齐纵双手自然垂落,站起来时宽大的绣袍就这样摆在两侧,此时那沉重有力的脚步声正朝玉树走来。
      玉树几乎就要被此刻那不可侵犯的威严感所震慑,感觉自己的脚已经有些微颤了,但她依然告诫自己此时千万不能退。
      齐纵已经贴进屏风,能看见玉树那修长身形在光影外有些恍惚。
      玉树没有跪下,她看上去好像很镇定。
      一股莫名的好奇占据了齐纵的情绪,这林莫带出来的人怎么个个都好像不怕他,敢于这样直视他,还在这里提出那些拙见?!
      迈步从屏风走出,一伸手,恍惚之间,齐纵便已牢牢抓住了玉树的纤瘦的手臂,如此,他便立刻感觉到了玉树其实在微颤的身体。
      他顺势拉住玉树,没让她立即跪下去。
      玉树低垂着头,只是脸色苍白好像濒临死亡。
      她是怕他的,齐纵内心少了一些愤怒,力道从玉树手臂快速抽去,玉树感觉自己身躯立刻就要倒了下去,扑通一声,玉树双膝跪地,整个人都埋在地面上。
      这种让人害怕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齐纵被无形中被要求的,此刻他平静地凝视着玉树,声音平平道:“你自认聪明,以为猜到了本太子内心的想法,那你再猜一猜,本太子现在想干什么?”
      玉树整个人都好像缩紧成一团,一个劲摇头。
      齐纵见此,轻篾一笑,身躯微微一下立即将玉树一把抓起,直接将玉树拉去屏风之后。
      就在刹那间,玉树立即意识到了自己命运在这一刻,将会就此改变,身体明明就要顺从了,可脑海却在此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那身影像鬼魅一般,吓得玉树几乎就要喊出来。
      玉树整个人吓得倒在地上,齐纵抓也没抓住。
      “你?”齐纵见玉树这般害怕,蹙眉顿了一下。
      玉树立即道:“太子,如果此刻太子想要了玉树,那往后林姑娘定不会再见太子了。”
      “为何?”齐纵负手立着,俯视看她。
      “因为玉树会立马死在太子面前。”玉树几乎是脱口而出,手也是瞬间将那簪从发丝上摸下来抵在了自己颈部脆弱的皮肉上。
      “你疯了?”齐纵明显怒了,但他并未动一下。
      “玉树在这太子府,受到了太子诸多照顾,玉树一心只想在太子府把分内之事做好,待太子府有了新女主人,玉树也算没有辜负太子昔日照顾和林姑娘一片好意,但如果太子想强要,玉树不从。”说着玉树手上的簪那端尖锐处已经轻松划破了那层皮肤。
      “你别动!”齐纵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继续了,他眼眸垂下几乎朝外大喊一声:“数鹰!”
      书房门立即被推开了,数鹰冲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数鹰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整个人就要屏住呼吸一般,双手摊开举着,轻声道:“玉树,你,你,你先放下。”
      “护卫都来了,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走!”齐纵压低了声音望着玉树呵斥道。
      浑身紧绷过后,身体不由的好像失去了力量,玉树只觉眼前一黑。
      “玉树!”数鹰连忙冲过来一把搂住。
      齐纵则将那从玉树手中滑落的簪轻轻拿起,看着那尖端处锋利无比,内心愤怒就要喷发。
      这女人,既然送人这样自卫的簪,简直混账!
      “太子。”数鹰请示道。
      齐纵把那簪一把塞到数鹰手上,看着数鹰脸上露出的自责。
      “送她去休息。”齐纵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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