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我全族的白月光失忆了》尘岁安

66、第 66 章

　　回去沧海涯的路上风照卿一言不发，好像又回到了被囚禁在无名殿的样子。元出尘万分后悔，他原想着虽然二殿下在南海监管，但那二世主整日在殿内花天酒地，几个月也不会出趟门，谁成想就这么巧，他俩一来他就风风火火地去天界述职。

　　带风照卿去南海本是散心，这下前功尽弃。

　　元出尘坐在秋千上，透过窗子看着风照卿对着那几个木雕喃喃自语，大约是在告诉他们自己今天揍了风牧澈的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风照卿才终于恋恋不舍地将木雕放下，元出尘便凑上前去，道：“照卿，我们去放纸鸢吧，今日天气好。”

　　风照卿想了想，道：“不了，回无名殿吧。”

　　元出尘见他目光坚定，道：“好。天帝一听说风牧澈出事一定会召我师父，我帮你去探探。”

　　——

　　回到无名殿后天界还是深夜，风照卿二话不说就抱着元出尘滚到床上，元出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无措，但很快就自然地抱住风照卿的腰，轻吻着他的额头。

　　“出尘。”风照卿在黑暗中低低唤道。

　　“我在。”元出尘声音轻得仿佛他怀里的是只蒲公英，稍微大点声就会把它吹散。

　　“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吧，”风照卿低落道，“废了风牧澈是我唯一能为死去的族人们做的事。”

　　他杀不了天帝，只能拿风牧澈开刀，况且，若非风牧澈故意将雀仙族人留在原地等死，雀仙族也不至于遭此大难，他罪有应得。
　　风照卿本就不想要风牧澈性命，他要风牧澈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作为三界至尊的青鸾神族却像蝼蚁一般匍匐在地，苟且偷生，让他尝一尝自己嘴里的“低贱”究竟是何滋味。

　　痛快吗？痛快啊。
　　又痛苦又快乐。
　　风照卿报仇了，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那几万条的人命终究是回不来了……

　　元出尘望着洒在地上的月光，许久不曾应答。
　　照卿，你可以做更多，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他斟酌着用词，一句一顿道，“照卿，若有一天，有人……有人能为你报仇，但需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你……”

　　“我愿意。”风照卿声音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紧紧抱着元出尘，把头深埋进他的颈窝。
　　无论是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元出尘长叹一声，将风照卿搂得更紧了些，凑在他耳边低语：“照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护你周全。”

　　彼时的风照卿还不明白元出尘所指何意，只觉得沉了半日的心终于又轻松了些，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嗯，我信你。”

　　——

　　天刚蒙蒙亮，元出尘就睁开了眼，风照卿又陷入了昏睡，元出尘帮他掖好被子，便踏云往西昀神宫飞去。

　　在宫内空等了半日，直到午时元出尘才终于见师父悠哉悠哉地从云头下来，一看那眉眼带笑的模样就知道心情不错。

　　“师父，”元出尘上前道，“您是去为二殿下疗伤了吗？”

　　洛胤原本微笑的嘴角立时收敛，蹙眉上下打量了一圈元出尘，压着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莫非……是三殿下干的？”

　　元出尘老实地点了头。

　　“你——”洛胤气结，颤着手指着元出尘道，“你怎么不拦着他？！任由他这般胡闹，万一被查出来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我凿的通道照卿一回来就封上了，寻常人看不出来。他打伤二殿下用的只是普通的柳条，不会留下把柄。”元出尘解释道。

　　洛胤依旧不悦，负手进殿，道：“不许再有下次！为师都与你说过了，一丁点儿险都不可以冒！你们这般鲁莽，让我怎么放心你们下界去？”

　　一听这话，元出尘连忙道：“绝不会再犯了，照卿也是想告慰族人才会出手的。”

　　洛胤接过元出尘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没说话。

　　“师父，二殿下伤势如何？”元出尘试探道。

　　“死不了，但也废了。天帝说要渡他修为，”洛胤冷笑一声，“呵，灵根都损了大半，渡进去与泥牛入海有何区别。”

　　“他倒是真心疼这个儿子。”元出尘道。

　　“我借着给二殿下炼制丹药的由头，让天帝派人去寻缺失的那几味仙药，找到后你拿去给三殿下服用，这对佑启养魂大有裨益，”洛胤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三殿下也好。”

　　元出尘有许多话想对师父说，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是。”

　　——

　　一连几日二人都没再回沧海涯，天兵天将几乎将三界翻了个底朝天，连无名殿都来搜过许多次，抓回来不知多少个嫌犯，却始终查不出真凶。
　　有洛胤疗伤，风牧澈三日后便醒了，整日整日啼鸣哀嚎，整个天界都萦绕着他凄苦的声音，风照卿嫌烦，在无名殿上又罩了层隔音的结界，每夜与元出尘对月下棋品茗，倒也过得十分闲适。

　　“凡界过去四五年了吧？我们一直没回去，沧海涯怕是都被虫兽占了。”风照卿落下一子，说道。

　　“你想回去了吗？”元出尘问道，见风照卿点头，他便站起身来，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现在是寅时，天兵天将不会来搜了，凡界又恰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风景极好。”

　　风照卿先是一愣，而后笑道，“你莫不是看这局要输给我了，便想耍赖吧？把这局下完再说。”

　　元出尘无奈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明知我这局赢不了，再下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认输，好吗？我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

　　“什么小祖宗……”风照卿微撅着嘴，不大喜欢这个称呼。

　　元出尘眼睛转了转，凑到他耳边去，怪声怪气道：“小心肝～我们快走吧～～～”

　　“你！你这——”风照卿脸色乍红，震惊地瞪着元出尘，半晌才憋出一句，“登徒子……”

　　元出尘被他的反应逗得大笑不止，见他脸皮薄羞得不肯看自己，更是一阵心痒难耐，凑过去趴在他肩头，轻咬了下他的耳垂，温声哄道：“我错了，卿卿，我不逗你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现在是凡界春天，我们去花族，去我的故乡。”

　　故乡。

　　风照卿对这两个字异常敏感，思绪一下就飘到了儿时。之前元出尘说他去看过雀仙族部落，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也不知过了这些年重建得如何。

　　风照卿转过身来，忽然变得沉重的神情让元出尘微微一怔，也马上正襟危坐。

　　“出尘，我想回雀仙族看看。”

　　元出尘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好。”

　　——

　　雀仙族部落位于东南，四面环山，部落内也有许多低矮丘陵，绿树成荫溪流环绕，远看依旧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天界这些年也有帮扶雀仙族重建，如今已看不出这里曾经历过一次重创。

　　风照卿又幻了个形，带着元出尘往他曾经的家走去。重新踏上这条他走了一千年的路，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石砖依旧是千年前的模样，可人却变了一遭又一遭，旁边的屋子也与他印象中不尽相同了，仅剩的几栋都挂着“危房”的牌子。

　　等他终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空地上早已生出了茂密的野草，莫名笑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笑什么，是笑自己明明知道来了什么也找不到却非要走一遭徒增伤感，还是笑这片土地从不为谁停留，送走从前的人转眼就迎来新生。

　　元出尘默默地站在风照卿身边，他知道风照卿需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和接受这些现实，他需要做的只是站在风照卿身边，让风照卿知道只要他一伸手，元出尘就会在。

　　一个路过的老妇人见这两人面生，上前问道：“二位是来祭奠故人的吗？”

　　风照卿被这声音拉回思绪，点头道，“是，请问墓园在何处？”

　　老妇人朝东边指了个方向，道：“东边最高的那座山上就是了，”她见风照卿站在族长的故居遗址前，又问道，“你们是要祭奠族长？”

　　“是。”

　　她轻叹了一声，道，“他和他的……知己，他们葬在最高处。”

　　山上雾气浓重，脚下泥土湿滑，才走到山腰，二人已是满身水汽。路边的花草树木沾着露水，更透出独属于早春时节的鲜嫩来，偶有野兔松鼠从草丛窜过，带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飞鸟停落在树梢歇脚，鸣叫着呼唤同伴，几相应和，让这座简陋的墓园看上去也不那么死寂了。

　　山顶上仅有屈指可数的几座坟，其中有一座极为显眼，比其他几座都大些，边上栽着一颗梨花树，花瓣落下，远远看上去，坟头像是落满了雪一样。

　　风照卿刚走过去，便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墓碑上的画，骤然跪了下去。

　　碑画上，一个笑颜如画的女子臂弯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婴儿模样可人，眼角有一颗泪痣，身后那个神色内敛的男子温柔地望着他们，将他们护在怀里，宛如世间最寻常的一家三口那般，却是躺在地下长眠的二人这一辈子也未曾触及的梦。

　　“阿娘，族长爹爹……”风照卿哽咽地跪在坟前呼唤着，但除了耳畔空灵的鸟鸣，再无人可应答他。

　　这墓碑上没有只字片语。因为天帝的存在，这两人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近在咫尺，也无法触碰彼此，连死后也不能提及半点过往。
　　但族人们又怎会不知他们心中的苦楚？生前不曾同榻，死后必要合棺。

　　浓重的雾气凝成雨滴落下，风照卿还未感受到雨水的冰凉，头顶便撑开了一柄油纸伞。元出尘与他一同跪在坟前，替他遮去一身风雨。

　　“那时候，我并无守护三界的志向，只想留在雀仙族，护好我的一方故土。但族长爹爹却一定要我去天界效力，他说，三界正是水深火热之时，有才而不为，是谓不义。我听后万分惭愧，毅然决然地参加了仙考，从此，再也没能回来……”风照卿眼睛盯着墓碑，话却是对元出尘说的。

　　元出尘眼眶微红，轻轻为风照卿拭去眼角的泪，那颗泪痣红得刺目。

　　“族长爹爹，是个深明大义的好人，就算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他也一定不会后悔让我去参战……我也不能让他和阿娘失望。天帝德不配位，但太子殿下会是位明君，我会好好活着，等他登基的那一日，再为三界效犬马之劳。”风照卿双眼噙泪，目光炯炯，郑重对着墓碑磕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