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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太婆快走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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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房间中,一位头发花白、体型微胖的老人,正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灰扑扑的枕头。
她的头微低,前额的短发盖住部分面容,看不清神色,面上布满皱纹,皮肤松松垮垮,眼角下耷,分不清是闭眼还是睁开。
这突兀的视角转换让宋瓷烦躁不已。明明上一秒她还好端端的躺在香软床铺里,下一秒就被拉进这样诡异的场景。宋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又撞鬼了,目前正陷在鬼制造的梦境里呢。
宋瓷叹气,她能怎么办?上次从其他鬼身上获取的愿力仅剩不多,那是她的存粮,可不能瞎折腾。
反正这种梦境也没有攻击力,困不了她多久,梦走完了,自然就放她出来了。
她捶胸长叹,以前明明是“倒拔镇关西,拳打垂杨柳”,看谁不爽就先往门面上来一拳,小小恶鬼直接灰飞烟灭,再看看她目前的窘迫处境,难免唏嘘。
唉,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宋瓷仔细打量这个地方,试图探寻这个鬼拉人进梦的用意是什么。
梦境所显示的这个房间很狭小,一群人聚在这个小小空间,挤挤挨挨的,光看着已经呼吸不畅了。
他们围在这个老人床边,神色各异。
这些人员中参杂了各个年龄层次,有看着像刚上小学的小孩儿,懵懵懂懂,还牵着大人的手。
有神色悲戚的中年妇女,在床边絮絮叨叨,而旁边差不多年龄的男人则是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氛围很怪异,没有大家子齐聚一堂的其乐融融,更像是黑云压顶,气氛沉闷。
每个人的心都像是被吊着,连呼吸都开始滞涩,像是在等待着一步步迫近的某种宣判。
宋瓷像个局外人,以上帝视角注视着他们。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宋瓷的存在,他们自成世界,自顾自地陷在情绪里。
真无聊啊,宋瓷打了个哈欠,于是她的意识开始挣扎,想要脱离。
但是这里像是有密织黏稠的蛛网,死死裹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瓷怒了,指尖蓄起莹莹绿光,如夏夜的萤火虫,温和明亮。
突然。
床上的老人动了。
她脖颈缓慢后仰,露出了全脸。
沧桑的脸上青青紫紫,面色发灰,双目浑浊,唇色死白。
像是一颗滚落在床底的皱苹果,外表已经丧失生机,但内里在看不见的暗处还在默默腐烂,望一眼,鼻尖就好像闻到了腐朽和溃烂。
她死死的盯着宋瓷,视线犹如阴风,冲破重重人群,沁入宋瓷心底,浇了她个透心凉。
宋瓷打了个冷颤。啧,看起来挺凶恶,害的她一时间忘了手上的动作。
下一秒。
房间里爆发出一声哭喊,撕破了窒息厚重的空气。
“妈!你怎么走的这么快啊!”床边的中年女人突然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喊着,“你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怎么办啊~”声音到了尾端,更接近于吟唱。
屋内的其他人听到这声尖锐的嘶吼,宛如听到冲锋号角,他们迅速作出反应,掀被子的掀被子,拿寿衣的拿寿衣,一切都在哭喊声中有条不紊的进行。
床上的老人被摆弄着套上寿衣,外面又用新被子裹着,像蚕蛹一样。两个中年男人分别端着首尾两端,把她抬出了房间。
在他们行进的路上,人跪成了两排,他们均披上了素白麻布,头上绑着白布条,低着头隐隐啜泣。
原来是这个老人死亡时的回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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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宋瓷长吐一口气,靠在床头,“晦气。”
好在这个梦境结束的快,她刚刚差点就用愿力强行脱离了。幸亏她沉着冷静,没有冲动,这不又省下点愿力了?宋瓷打了个响指,指尖绿光扩散,化成大片星点,重新潜入她体内。
她喟叹一声,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脸上浮起微微薄红。
真是倒霉啊,好不容易搬了个新地方,以为能好好睡一觉,没想到还能被强拉入梦,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宋瓷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床边,把窗帘拉开,自己又去前厅处搬了个摇椅到阳台。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人又开始犯困了。
昨天那个梦搞的她精神紧绷,特别是那老太婆盯着她的时候,她真的觉得毛骨悚然,虽然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精神上还是很有负担的。
阳台上,风柔柔的,小薄毯盖在身上,人随着摇椅轻轻晃动,仿若随波逐流的小船。
不久,宋瓷沉入黑梦,约见周公。
然而在她睡着后不久,太阳便悄悄躲进了云层,原本阳光照耀之处,已然被阴影覆盖。
因失力而停摆的摇椅却又开始突兀晃动。
一下,一下。
隐约可见一只惨白干枯的手搭在椅背一端,指尖因用力而弯曲,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盘踞在地表的老树根。
是这只手在时轻时重的拨弄着摇椅。
单单只有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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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轻缓晃动的摇椅上,宋瓷睡的特别安稳,梦中已经和秦始皇聊上天,讲上话了。就在她准备向秦始皇献殷勤,表忠心的时候,突然一下就被一阵刺耳的谩骂声拉到了现实。
是谁在扰人清梦?胸口一阵无名火窜起,要烧光她的理智。
她倒要听听,什么事情值得这么大声吵嚷!!!
于是她听见隔壁中年女人怒不可遏的说道:“说了今天要下雨,你怎么就不听呢?”
那个女人还在以高音量喋喋不休:“你做什么把被子晒出去,现在放外面肯定得受潮,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孩子。”
女人话音刚落,她的对手也不甘示弱。只听见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拔地而起:“不是我!我今天都没有进院子,一直在客厅,你凭什么就这样泼我脏水?”
妇女听这里直接怒火中烧,作为家长被自己的孩子呛声,颜面何存。现在已经不是晒被子的问题了,是小孩的态度问题,她不服管教。于是妇女以更高的音量反击:“小小年纪就会骗人了。今天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你晒的,还能是谁?”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这种事情有必要骗你吗?”女孩的情绪比之前激烈多了,语调也拔高,说到后面已经像是在哭喊了。她妈妈老是这样,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的事情,非要劈头盖脸一顿骂。以前她还觉得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后面发现根本就是她妈妈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把她当出气筒。
她有点想她奶奶了。
“就说你两句就哭,有什么好哭的?”女人的不耐和嫌弃溢于言表,“我生你养你,还说不得你了?”
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伴着渐弱的抽泣哽咽。
宋瓷坐了起来,随即望了望天。听完这场争执,她算是完全清醒了。听说过有睡前小故事,没想到她还有醒后小故事,这福气还是算了吧,她不要。
天阴沉沉的,云层压的很低,还灰蒙蒙的,确实是要下雨的样子,风也有点大,吹的树叶沙沙响,她自己院子里杂草也被吹的东倒西歪的,有些细点的干脆就被折断了。
这个风还吹得她的发丝全打在脸上,吹得她的衣服都往一边跑。
她无奈伸手拢了拢衣服,心道该进屋去了。
于是宋瓷站起来,打算把自己的摇椅搬进去,这阳台可不是全封闭的,是半敞开式的,周围一圈就护栏,下雨的话,雨会飘进来,把椅子淋湿可不好,这种木椅湿了就容易发霉发臭。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隔壁院子里瞟了一眼。
突然。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佝偻的人影!他就站在晾衣架前!
这个人是谁?大风天待外面干嘛?
宋瓷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人,只有被风吹得移了位的晾衣架。
是她多心了,还是花眼了?
宋瓷走到阳台最右侧,半个身子往前探去,眼睛微眯,想要看得更清楚。所幸她二楼阳台位置不错,这个角度望过去,隔壁整个院子都能纳入视线范围。
隔壁院子空间很大,两边种着菜,菜长的绿油油的,周围也没啥杂草,这块菜地被打理得很好。
空地上还放了个自制的晾衣架子。看起来就是简单的用竹子支起两个一米多的三脚架,两个三脚架之间架个长竹子当做横杆,横杆就是用来晾晒衣物的地方。
刚刚她们口中的被子,应该就是晒在这里。
不过,此时晾衣架上没有什么被子,想来是已经被她们母女收回去了。
宋辞又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就算如此,她也知道刚刚视线里匆匆瞥见的人影并不是幻觉,可能是跑掉了吧。
不过她也不想再去耗心力探寻,没有脑子的人最快乐。
况且,现在还没有很饿,不需要愿力,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就当没看见吧,她只想好好休息。
反正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能活就活,不能活就……
好吧,她好像也死不掉。
哪成想秦始皇追求了那么久的长生,居然砸在了她身上。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书里说“死亡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而她等这个节日快等得花儿都谢了,和她组局斗地主的人都已经去见秦始皇了。
如果有机会,她想去地府问问秦始皇现在还需要长生吗?
好消息!好消息!长生套餐,不要九九八,不要三九八,只要拿的走,她就免费送,全部免费送,通通免费送。
宋瓷刚把摇椅搬回前厅,就听见轰隆一下,外面开始下起暴雨,雨水像不要钱似的疯狂泼下来,落到地面,溅起浑浊的泥点子。
嚯,菜地里松软的泥土直接被打出坑来。
见此情形,她赶紧又跑去把窗都关了,不然风一吹,雨斜打进来,室内的地面可就要遭殃。
关完窗后,她又窝到床上去了。
哪成想那对在院子里争吵的母女,并没有停止战争,而是转移战场了,硝烟直接隔着一堵墙弥漫到了宋瓷房间。
宋瓷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那个女儿大声怒吼:“没有!没有!没有!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信。”
而她母亲的声音更是强力,像是要用声波把房子震碎:“不是你是谁,你爸吗?你爸今天都不在家,只有你,你这死丫头,你奶奶都死了,你还去晒她的被子干嘛?”
原来晒的是死人的被子啊,那确实不太吉利,怪不得吵到现在。
墙那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女孩继续用力辩驳:“我没事去晒这个干嘛?我疯了吗?”
这句话一吼出,母女双方沉默,她们都感觉到了事情的怪异之处,却再不敢细想下去。女孩突然想到自己的奶奶平时贯会生活,天气好就晒被子,给菜园除草,这么一想突然汗毛倒立……
宋瓷对隔壁突然的静默感到莫名,刚刚不是还吵的很凶吗?怎么突然就不吵了。
就在她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别样的存在,是鬼魂的气息。
于是她感应着气息的源头,径直对房间的一处空白墙面呵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