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仙门集会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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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夜像是一颗被霜打了的茄子，紧闭着眼哼哼唧唧。
他的身体倒不烫了，冷汗却冒个不停，路也没法走，陈无宁只好将他背了起来。
当街出了命案，满城尽是巡逻的官兵，他俩若现在御剑回瑶池，怕是会惊动官府，无奈只得先找一个地方落脚休息。
可是安城今晚没有一家客栈开门营业。
路过不知多少个客栈门口的时候，看见紧闭的大门和门上挂着的‘今日停业’的木牌，陈无宁愈发恼火，也很歉疚。
明知郁夜身染执怪，不得在他身上触碰鬼域的禁忌，还非要问，不知现下他被执怪怎样折磨着，元神有无受损。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城郊，找了一间废弃的茅草屋，打算在这里凑和一晚。
陈无宁从屋里的草垛上扯了一把枯草垫在地上，将郁夜放在上面，又去门前的河沟里打了水，撕了裙角当帕子，给他擦汗。
朔风飞，雪欲落。
破洞木门哐铛作响。
陈无宁背对木门坐着，用腿给郁夜当枕头，一边轻轻拍着他，一边默默想事。
根据现在已知的线索来看，鬼域主人无疑就是那位执怪暗生，坠入魔道，屠灭同门，最后自尽于方池的凌霄。
他在鬼域投射的记忆里还是个凡人，被未央救了下来，然后拜入浑夕派门下，成了郁慎的师兄。
他修炼刻苦，修为极高，身死魂不灭，以魂魄之力炼成鬼修，并一手建了鬼域，将带走的同门困于其中不得轮回，又吸呐了无数不肯离去的怨魂厉鬼。
但这其间，又有许多不解之处，比如已经过了几百年，凌霄并没有再在人间露过面。
建鬼域这样的大工程若是放到正统仙门，至少须得几代掌门才能完成。凌霄如此这番手笔，若想当一个祸害，大可不必设下禁制，直接放了鬼修到人间作乱，岂不便宜？
又或者凌霄良知未泯，不想放任这些恶鬼不管，但他亲身养成的实体执怪却与他的意图背道而驰。
凌霄或想做一个永恒的鬼，直至魂魄寂灭的那天，但他的执怪却在想方设法逃离鬼域。
浑夕山果真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仙境，上到掌门，下到弟子，无一不天真烂漫，作为鬼域口子的方池于他们而言，毫无吸引力。
而这时候，已经诸事历练的郁夜回去了。
表面瞧着，他只是一个作天作地的纨绔少爷，心里却藏着无法言说的恐惧与不安。
执怪无孔不入，无缝不钻，引诱了郁夜，想要利用他活人的气息挣脱鬼域......
又到底是谁，先一步破开了鬼域的屏障，将恶鬼悉数放了出来？
郁夜说，在鬼域里看到了鬼主的记忆，里面有少年时期的未央，他救了一个人。
根据郁慎所讲的前代往事，春花镇的村民都死光了，唯活了一个凌霄，那么未央救的这个人，必然就是后来的鬼主凌霄。
未央同凌霄有何关系？是机缘巧合救了当年还是凡人的凌霄，还是有意为之？
鬼域偏偏在这个时候开了，又是为何？
这一百多年，先是浮山派被围追绞杀，本来这个门派人就少得可怜，掌门一夕陨落，从此跌落神坛，消隐于世间。紧接着青要派的圣潭一夜干涸，这个骄矜的门派再没了自傲的本钱，甚至连继任者都无法培养出一个，沦为了整个修真界私底下的笑料。再然后，子桐派被有心之人散布谣言，替浮山派背了飞升秘宝的锅，这一遭加速了子桐派灭亡的进程，他们的结局，百年前已然被定下。
现在，鬼域开了，直接将浑夕派推上了桌面。
想到这里，陈无宁好似打通了关窍，即使郁夜没下鬼域，那一剑迟早也会劈下去，只要鬼域现世，与鬼主凌霄牵扯至深的浑夕派，就不可能逃得了干系！
所以，浑夕派是第四个！
五大仙门，逐一崩裂。
修真界一步步走向寂灭。
鬼域之事，不仅是修真界的劫，也是整个人间的难。
那么，最后的大仙门，只剩青丘派还没有出事的迹象。
未央，洛霜——是幕后下棋的那只手，还是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们了！
思至此处，陈无宁已经无法继续想下去。这段时间太忙了，一件事连着一件事，根本管不过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合眼。
后半夜，天上落起小雪。茅屋的泥壁上有只油灯，只剩下一个灯罩，陈无宁将一笼灵流充作灯芯，散出柔和的光晕，照着他进入了梦乡......
清晨，天色大亮。
安城百姓经历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夜晚，终于等到了朗朗乾坤，各家各户推窗开门，都不停打着哈欠，一副缺眠少觉的模样。
有人揉着眼睛“咦”了一声：“怎么才卯时？”
他家邻居听见这话，望了望屋里摆着的计时沙漏，同样疑惑：“没看错啊，是卯时，天怎么亮得这么早？奇怪。”
冬季，除了临海热带，九洲其它地方几近辰时天才会亮。
安城地处中原，天亮得不早不晚，今日卯时天已大亮，怪不得大家都没睡醒。
更多百姓从各个方向探出了头，终于，有人发现今晨的天与往常大不一样，不可置信道：“南，南南南边……”
“天老爷…我看见了什么！？”
不明所以的群众迅速跑到十字街口，或是空旷一些的广场，集体抬头望天，只见东西北三面的天依然黑着，唯有南边，金色光幕宛如一面腾天巨墙直冲云宵，其间有火红的烟气盘旋，宛如凤凰长尾般横掠天际，跳着某种神祇的舞蹈。
那片光幕如有实质，化作粒粒细沙，从九天倾倒而下，苍穹变了颜色，人间金雨潇潇！
“天下落金子啦！”
看见这一景象的人都呆住了......
“神仙下凡啦！”
“我该不会在梦游吧？”
“我也...我是不是瞎了啊！”
有人魔怔了，行尸走肉般朝着那片光幕走去。
有人跪了下来，虔诚地对着天上许愿。
一人跪了，几人跪了，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他们双手合掌，三拜九叩，嘴里念叨着“阿弥托佛，诸天神佛佑我夙愿……”
“神仙大人，保佑我家发财吧！”
“保佑我下一胎生儿子吧！”
“保佑我一生无病无痛，长命百岁吧！”
“保佑我......”
陈无宁从入定中醒来，头脑仍有些昏沉，他将郁夜的脑袋小心移到草堆上，而后拖着两条麻木的腿，艰难爬了起来。
推开破木门，他也看见了南边那不同寻常的天色。
陈无宁立即回到屋里，把人摇醒了，拖着迷迷糊糊的郁夜来到屋外。
“有大能飞升？”郁夜还没能适应，被光幕刺得眯眼。
“是么？”陈无宁不禁怀疑起来，如今已知飞升秘宝就是天泪，既然天泪在他身上，有谁能越过他飞升成仙？
郁夜道：“那不就是飞升之景吗？大道云，渡劫飞升者，其神相绵延千里，灿若金华，直上青云，众生可见……”
饶是见过许多大世面，他俩依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怪不得修士们个个悍不畏死地跑到东海，恨不能将梦岛掘地三尺，再把禇琅吊起来剥皮抽筋，也要找到飞升秘宝......
谁能拒绝飞升啊？!
那是整个人间仰望着你！
郁夜偷瞄了一眼陈无宁，本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忍不住试探道：“小宁，假如，我是说假如，某天你飞升了……”
“不可能。”陈无宁说得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疑。
他向往的从来都不是飞升，只想有能力护好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况且乌山说过了，他是在娘胎里拿到了天泪，那时还不能算作自然意义上的一个生命，不是生命，没有自主意识，所以，他不可能飞升。
郁夜听他答得果断，稍稍安了心，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这样年轻，已经是元神了，多少修士苦修一生都追不上来。你难道…不想飞升么？”
陈无宁：“不想。”
郁夜：“那你修的什么劲？”
陈无宁看了郁夜一眼，从他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安，幽幽叹了口气：“我想要的已经拥有了，别胡思乱想，走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转头问道：“你好些没？”
郁夜闷声道：“好多了，我们去哪里？”
此时，东边升起了太阳，冬日暖阳难能可贵，却躲在一大片彩云后边，不肯现出完整的形貌。
天愈发奇特了。
南边的金光巨幕即使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消散，反而与阳光争夺起亮色来。
陈无宁答道：“去找乌雪泥，我记得在流泉镇那会儿，给过她一道追踪符，如果她没有毛手毛脚地弄丢符咒，那么就没出事。如果出了事，我能感应到。”
郁夜：“如果还是找不到呢？”
“只有先去南边了。”陈无宁再望了望头顶的天，“估计现在是个妖魔鬼怪都以为南边有大能飞升，不出意外的话，都会朝那边集结而去。”
郁夜疑惑道：“为抢夺飞升秘宝？”
陈无宁：“没猜错的话，是。”
“可是秘宝……”郁夜本想说，秘宝不是在你身上么？
但他从未主动谈起过此事，郁夜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只听陈无宁坦诚道：“是，天泪在我身上。”
“天泪？”郁夜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天泪就是飞升秘宝。”陈无宁道。
“哦。”郁夜摸摸鼻子，反而不知道怎么回了。
“以前你还问我是不是藏了宝贝，那时我也不清楚，还以为是无阻剑，或是别的什么。”陈无宁一边走，一边聊起过往，不自觉地话多起来，“你没见过我师父吧，也是，以前我恪守师训，绝不透露关于门派的任何事情，所以对你…也有诸多隐瞒。”
听他这样说，郁夜十分委屈地声讨：“知道就好，你欠我的可多了。在鲸山小院的时候，没多久我就将一切坦白了，你却明目张胆地放我鸽子，耍我。”
“小心眼儿，跟谁学的翻陈年旧账。”陈无宁打趣完，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的此事，天泪之前放在百岁金莲里，后来被师父移到了我的体内，浮山派百年前没落了，根源也在此处。”
郁夜听得云里雾里：“百岁金莲又是什么？你家门派又怎么了？你就不能从头讲起吗！”
陈无宁打算再去一趟贺府，反正赶路无聊，想着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他的了，索性将这些事情简述概括，一并讲了。
郁夜听得面色阴沉，陈无宁还以为他在气自己瞒他，不料郁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乌云罩顶般道：“所以，你拜了个什么师！”
陈无宁忍不住辩解：“各人有各人的责任，师父他……”
“他也配当得起这声师父！”郁夜恨恨道，“他毁了你一生！”
“也并非全无好处，我若在钟灵镇长大，恐怕一辈子也出不了那个山旮旯，也就遇不到某人了，是不是？”看他着实生气，陈无宁试图缓和气氛。
郁夜用力“哼”道：“别叫我遇到乌山，我怕忍不住打死他！”
“用不着你动手。”陈无宁眼皮垂落，没说出口的是，乌山生了执怪，不会有好下场了。
这场荒唐的因缘际会，由乌山亲手种下一个因，结出的果，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宿林呢，你打算如何，把天泪还他吗？”郁夜追问道。
陈无宁正烦这个，宿林说，天泪已经同他的骨血融在一起，目前还没有办法取出来。
“我倒想还，照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我只是代为保管而已，他拿了，去天上做神仙，我从此做一个清静的小散修，也算得个解脱。但现在取不出来，没有办法。”
郁夜沉声道：“可以还，但必须建立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如果将来宿林给出的办法不妥，我绝不答应。”
“好好好......”陈无宁笑道，“我们二打一，就算加上庄苼那个废物，也是有胜算的。”
两人磨着牙，终于到了贺府。
开门的依然是昨天的房门小厮，生面孔变熟面孔，小厮也没客气，直言道：“大人未归，恐怕公务还没结束。”
陈无宁道了谢，正打算离开，小厮怔了一瞬，喊住了他：“公子留步。”
见他俩转身回来，小厮摸了摸头，颇有些过意不去：“我家大人平时都在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怪象，外出公务皆是为此。”
小厮指了指南边的天，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现在安城都乱套了，哪有天亮一边的道理？”
他倒把自己说得打了个寒颤。
陈无宁再同他道了谢，对郁夜道：“走吧，是时候造访青丘派了。”
作者有话说第98章 仙门集会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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