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夹生仙》蓑笠猫

104、晴和岭6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雄鸡精神抖擞，仿佛开了扩音喇叭，高亢的鸣叫回荡在整个晴和岭里。

　　它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醒了的人倒听不见了，半醒不醒，游离在梦幻与现实中的，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有人干脆扯过被子蒙住头，以为这样就听不见这烦人的打鸣声了，但那“咕咕咕”的声音竟然能穿进识海，根本无从抵抗。

　　大多修士还好，顺从地起了床，一些气性大的也无可奈何，嘴里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蹬被穿鞋，洗脸刷牙。

　　“晴和岭的鸡就是不一样，嗓门儿这样亮堂。”

　　“说不定肉也好吃着呢。”

　　“别提‘肉’这个字，我都要馋疯了！！！”

　　“我也……要不今天不修这劳什子了，先出岭去，吃上一顿再回来？”

　　几个小修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嘀嘀咕咕，被旁边正在盲梳发髻的长老狠狠瞪上一眼，瞬间噤若寒蝉。

　　这时，不知从哪儿射出了一把羽箭，朝各个院落的方向飞去！

　　反应快的大能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掠至上空，徒手接住了那只朝自己所在院落射过来的箭！

　　此箭的力量把握得十分到位，并不作伤人作用，恰好够精准地落进院里。

　　提前在半空接住箭的大能仔细一看，这是一支没有箭头的箭，顶端裹着块绒布，上面还插着张纸条，留言简明扼要——

　　“请诸位到演习场集合。青丘派洛霜。”

　　有修士拿着纸条反复端详，激动之心溢于言表：“终于能见到传说中的洛掌门了，原来他叫洛霜呀，名字真好听，字也写得好好看，怪不得是能当仙尊的人！”

　　一旁潜心修道的王二狗相当不服气：“你什么意思？”

　　一旁没上过学的李坚强更是不服气：“你几个意思？”

　　有修士关注的重点并没有放在洛霜身上，他们眼里闪着精光，透出十足的向往：“洛掌门召集大家，肯定是要公布哪位大能飞升了！今天的集议绝不能走神，有关飞升的一切说明我都要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松间照门派的小院里，守了整晚的陈无宁洗了把冷水脸，又换了盆水，不动声色地用灵流加热，递给郁夜。

　　宿林和人参精兄妹凭空出现在小院里，吓了正在研究箭和字条的单轻羽一跳。

　　陈无宁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瞄了眼正在想法将一颗小树连根拔起的庄苼，看向宿林道：“现在要去集合了，他怎么办？”

　　庄苼已经凭着蛮力把这颗树的根须从土里拔出一截，宿林见状，没回答陈无宁的问题，而是走到庄苼面前，又将这颗树的根须插回土里。

　　庄苼虽然疯了，但他不服，又去拔，使了牛劲，树愣是一动不动。

　　他莫名暴躁起来，唧哇乱叫几声，看来打算把和他作对的宿林推到一边儿去，却不知为何，堪堪要挨到宿林肩膀的手又止住了。

　　他盯着宿林的脸，停在半空的手掌握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宿林的心口。

　　宿林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问道：“饿吗？”

　　庄苼的手缓缓张开，一边抚摸宿林的心口，一边狠狠点头：“我饿。”

　　宿林拿出一个果子递给他：“吃这个。”

　　庄苼飞快被食物吸引了，抢过宿林手上的果子，跑到廊下啃咬起来。

　　汁水在他的唇角溅开，果子很甜，甜得他想哭，于是他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陈无宁叹了口气。

　　庄苼到底是个修士，也是子桐派如今仅剩的独苗，他们还是把他给带上了，大不了必要的时候打上几个封印诀。

　　演习场在地生河对岸的半山腰，昨晚仍在河边修炼的修士离得近些，见众人朝这处走来，纷纷飞过了河，他们才停止打坐，简单收拾一下，跟上队伍。

　　平时从河对岸看演习场只有一间屋子大小，并不怎么起眼。况且演习场并不对青丘派以外的修士开放，没有人真正上去过。

　　走近一看，演习场外围一圈种满了树，据青丘派的某些弟子讲，这些树都是果树，只不过结的是仙果，并非给人吃的。

　　穿过果树林，终于见到了演习场真正的模样。

　　这是一个方形的巨石高台，约到正常人胸部高，四角均立着一尊兽石雕，根据外表很难辩认出具体是何种动物，有龙头蛇身、人面飞鸟、触手圆球，以及一只六足甲虫。

　　所有人站在高台下，台阶旁挤满了人，却没人敢做那个第一个登上台阶的人，各自谦让起来。

　　“道友，你先请。”

　　“唉，我算什么东西，哪敢一马当先，还是道友你先请。”

　　“道友何须自贬，我界一向不讲究论资排辈的那套，谁先上又有什么关系。“

　　“既如此，还是道友先请吧。”

　　磨蹭许久，谁都不敢跨出那一步，前面的人被挤得几乎快趴在台阶上了，转头怒吼道：“你们还有没有礼貌，挤什么挤，要挤的话上前来，我这就让位！”

　　松间照弟子差不多排在队伍中间，既被前头的人大骂，又被后头的人推搡，时不时抱怨谁踩着自个儿的脚了，又被哪个捅腰眼儿了，一片哄闹。

　　单轻羽的道袍都被挤得皱巴了，他夜里没睡好，很是不耐烦，回头看了看隐在自家门派里的陈无宁一行人，见前辈的脸色并没什么异样，索性一吸气，像是下了决心，扯开嗓门喊道：“都让开——”

　　“我来”两个字还未出口，眼前闪过几道凌厉身影，已经有三名修士站在了台阶上。

　　人群先是静止一瞬，随即有人欢呼道：“哎呀，是万长老，万长老他上去了！”

　　大能带头跨出那一步，单轻羽没再逞强，将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仔细分辨周围的话语声。

　　“你认识万长老啊？”

　　“认识啊，前辈高人嘛，据说活了都快一千岁。他可是真正的大能，我家门派同他家门派隔得不远，我家师祖的师祖的师父认识他，据说万长老应该接任他家门派的掌门，后来不知为何，他独自离开，当个云游散修去了。”

　　另一个修士快被他给绕晕了：“那什么师祖师祖的，往上这么多辈，你才几岁，能认识这样的前辈高人？”

　　那名修士状似不好意思地“嘿嘿”几声，接着道：“既是邻居门派嘛，师父当然带着我们这些小辈串过门儿，万长老的画像就供奉在他家本派的正堂上，谁要是去做客，他家现任掌门都得拿出来说道一番。”

　　“我把万长老的事迹都背熟了，他是我的神明，我是他的信徒，我立志效仿先贤，活够一千岁。”

　　“嘁——”周围听见这番言论的修士均发出鄙夷的暗讽。

　　有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阴阳怪气道：“道友如此自信，想必修出元神了吧。”

　　对于修士来讲，跨过气感的大门，才算是勉强入了道。必要修出元神，还得让天地清气在体内循环往复，才能拥有绵延无尽的寿元。

　　并且这个“无尽”，只是相对于凡人百来岁的寿数极限来讲，看似无尽，实则仍有一个限制摆在那儿。

　　像万长老这样的千岁寿数，即便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顶级的存在，可谓可望不可及。

　　妄想则罢了，这个修士竟敢当众大言不惭，引发一阵哄笑。

　　认识另一位大能的修士见被别人抢了风头，心有不甘，在笑闹声中接话道：“上面还有另一位长老！”

　　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问道：“哪个？”

　　这名修士找回主场，目光炯炯：“万长老右边那位，是宋老爷！”

　　“老爷？”有人摸不着头脑，“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对啊，右边那位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叫得太老了吧？”

　　有人跳出来反驳：“面相能看出个啥？江浸月和郁慎都好几百岁了，瞧着不也同我们差不多？”

　　解说的修士不屑地扫了众人一眼：“我说，你们太古板了吧，谁说修士不能被称为老爷？并且老爷这个称呼在凡间是种尊称，不关年龄的事。”

　　有人催促道：“别说没边儿的，讲讲这位宋老爷！”

　　“就是就是，听你说话真费劲！”

　　解说的修士被众人一阵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宋老爷的年纪在修真界来说确实不算大，也就一百多岁，同我相差无几。”

　　又有人怼他：“能不能别带你自己，谁爱听。”

　　“道友的面相看上去壮年有余，和你口中的那位宋老爷可不像差不多的模样。”

　　这明显是在暗讽他修为不行，无法保持青年容貌，他脸色更难看了，很想一甩袍袖表达不悦，但又被人挤着，施展不开，只好负气似的道：“你们不爱听，我还不爱讲呢，不说了。”

　　“嘁，爱讲不讲，谁稀罕——”

　　在一片喧闹声中，三位大能已登上高台，明明只有几步台阶，愣是走了好一会儿。

　　有大能带路，大家自然不怕了，前排那些被挤得死去活来的修士终于解脱，跟着一步步走上台阶。

　　秩序井然，后面的人也随着人流往前。

　　单轻羽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越过好几个人，走到方才那个睹气不说的修士跟前。

　　他本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想着多打听些，总不会出错。

　　单轻羽用肩膀挨了挨那名修士：“嘿，我说道友，你讲话讲一半，吊人胃口呢不是？”

　　陈无宁和郁夜跟在后边，微低着头，坚起耳朵。

　　修士看了他一眼：“你想听？”

　　单轻羽面带笑容，看上去就像一个好奇心重的小年轻：“当然！宋老爷敢率先登上台阶，肯定是大能，我对前辈高人的事最感兴趣了！”

　　话讲一半硬生生吞回去，修士自己也憋得慌，有人送上门，又是个瞧着没什么攻击性还活蹦乱跳的小修，话匣子顺着就打开了。

　　“好吧，你既然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嗯，多谢！”单轻羽摆正神色，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修士见他真感兴趣，不知从哪儿捡了个开头：“如今的宋老爷原本是一个少爷，本名叫做宋翊，是前朝某位大臣的独子。”

　　才听一句，单轻羽已经控制不住地插话道：“这样好的出身，怎么后来修了道？”

　　修士发出同样的感慨：“诶，别说你了，就连我，当时怎么想都想不通。哦，忘记说，一百多年前，我那早就下黄泉的老爹是个教书先生，因此我略读了一些书，被他家选中，成了宋少爷的侍童。”

　　“我十岁进宋府，当年少爷只有七岁，花了一段时间熟悉彼此。”

　　“我很适应府中生活，少爷是个好孩子，对我也不错。就当我们逐渐熟悉起来的时候，少爷的爹，也就是宋大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铁了心，要将独子送去当道士。”

　　听及此，单轻羽不禁“咦”了一声。

　　事情的走向颇出乎意料，不单他，就连后面的陈无宁和郁夜也听得专注。

　　“这事当时在府里闹得很大，少爷的娘，也就是当家夫人，她死活不同意，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方法都试了，都改不了宋大人的决定。”

　　“就这么闹了一个多月，少爷被迅速打包扔进了一家道观，没了主子，我自然也就离开了宋府。”

　　说着说着，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演习场台阶下，能说话的时间不多了，单轻羽听得入迷，生怕他扯回自己身上绕一圈，忙不迭地道：“宋真人后来的事，道友知道多少？”

　　修士没发现他的小心思，扯着嘴角苦笑了下：“我到快三十岁的年纪，终于又在安城见到了少爷。”

　　“少爷只比我小三岁，可看上去完全就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模样。时隔二十来年，许多问题我早已想通了，比如宋大人当年为何要把少爷强行送去当道士，还对外宣称独子死了，因为在把少爷送走的那一年，凡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单轻羽奇道：“什么大事？”

　　修士道：“改朝换代。一百多年前，可不是如今的皇帝祖宗坐在高位。”

　　在旁偷听的陈无宁眼神一冽。

　　“啊？这又是什么情况。”单轻羽从小入道，对凡间的朝廷根本没有概念。

　　“宋大人是朝廷大臣，肯定知道了什么，才想方设法地在那次残酷至极的动荡中保全了儿子。我在安城重遇少爷，认出了他，他请我喝茶，说起往事，其间提到了宋大人，我本以为少爷也想通了，他虽嘴上不说，却看得出来，仍然对这件事心有芥蒂。”

　　“他并没给我讲多少关于自己的事，后面的，都是我千方百计打听出来的。”

　　“少爷原本有个青梅，也是某位大臣的女儿，少爷被送去修道后，可能是对亲缘心灰意冷了吧，便一心念着这位姑娘。但他的道长师父不想放弃他的天资，又把他送进了其它更好的门派。后来几经辗转，他终于修成下山，去寻那个姑娘。”

　　单轻羽沉浸在了故事里，脑补出无数猜测：“姑娘在动荡中死了？或早就嫁人了？或根本不记得他了……”

　　“没有。”修士打断他的猜想，简明扼要道，“找回来了，姑娘活着，没嫁人，记得他。”

　　“那就好——”单轻羽长舒口气，转念一想，惊觉哪里不对，“你方才说，宋真人都一百多岁了，那姑娘被寻回后即便立刻修道，也不一定能修出气感啊，那不早就老死了？”

　　修士没忍住白他一眼：“若是这样，也能算好的结局。”

　　单轻羽：“呃……”

　　“少爷同她度过了非常美好的几年，其实那些年凡间的生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到处都是天灾，但他们过得很幸福。我也是从被他救下的人口中得知的这些情况。”

　　“只不过世上哪有完满的事，大道无情造化弄人，据说后来某天，少爷在与魔物恶斗时，姑娘不幸被魔物给杀了。”

　　听到这里，陈无宁的嘴唇动了动，郁夜在袍袖下轻轻触了他的手，低声提醒道：“别出声，他会替你问。”

　　果然，单轻羽很自觉地问道：“魔物？什么魔物？”

　　修士终于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疑惑地反问：“道友年岁几何？”

　　单轻羽很想在自己的年纪前加个数，生怕被人看低，但他本质上算是一个实诚人，还是说了实话：“呃，我今年二十七。”

　　“原来如此。”修士恍然大悟，“这么小，难怪不知道以前的事。百年前除了天灾，魔物更是层出不穷。”

　　单轻羽想了想，他活的这二十几年并没有见过几只魔物，就连师父和师兄们都还在的时候，也只随口提了几句。

　　“怎么会呢，世间有很多魔物吗？”

　　修士道：“这些年很少见了，但以前真的多。出门云游一趟，倘若运气不好，遇到十几只都很平常。我入道后，听说修真界前些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一度沉寂，就连五大仙门的掌门和长老都不怎么来往了，不然死在魔物手中的，恐怕更多。”

　　陈无宁心下了然，当年追杀乌云和宿丛的杀手队伍里就有魔物。他俩死后，乌山还被魔物追杀了一百年。

　　单轻羽奇道：“有意思，先多后少，魔物总不会自然消亡吧，难道是被哪位大能清理了？”

　　修士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越往后越少，就在当今这个皇帝继位后，魔物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反而要运气好才碰得到。”

　　说话间，他们已经登上高台。

　　青丘派的演习场自上来的一刻，形貌发生巨大变化。

　　先前在高台下时，演习场不过一座普通小院大小，登上来后，竟是大得没边。

　　周围所有事物都消失了，人目力所及之处，只有一片虚无的混沌。

　　青丘派高阶弟子分成左右两列，站在主位的两侧，并没穿统一的门派服饰。但他们的神情与其他修士完全不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即使不刻意区分也很容易辨认出来。

　　先前还十分拥挤的修士群现在看来竟有些稀稀拉拉，每个门派的人自动站在一起，其余散修则抱团取暖，分几处站着。

　　能叫出名字的大能性情各异，有的毫不客气地站于主位旁，有的则立在远处，看起来对今天的集会没什么兴趣。

　　单轻羽低声询问讲了一路的修士：“道友如何称呼，可要回门派那边？”

　　看得出来，这名修士对单轻羽印象不错，答了他的问题：“小字立羽，称呼随意，门派早早解散了，如今散修一名。”

　　陈无宁心道，立羽，翊，不就是那位宋真人的名字吗？

　　单轻羽似乎也在琢磨这个细节，修士看出他所思，解释道：“不错，立羽正是翊字的拆分，我入道后，便改成这个小字，少爷不要的字，我要。”

　　单轻羽顺着话头问道：“宋真人后来改成了什么名字？”

　　立羽修士叹了叹：“宋离人。”

　　听见这名儿，情感世界一片荒漠的单轻羽竟觉得有些难过，忍不住跟着叹了叹：“他好爱她。”

　　立羽并没去散修那边，反而留在了松间照门派里。只是整个松间照穿着统一的弟子服，就连陈无宁一行人也是穿的同样的弟子服，他一个人反倒很显眼，又因面貌的关系，看起来倒像是这家门派的主事人。

　　后面的修士还在依次登上台阶，陈无宁刚才走的时候数了下，看上去只有五步的台阶实际走起来约千步，尾巴上的修士还得走一会儿。

　　就连洛霜也还没现身。

　　“是。”立羽顺着话继续讲道，“自从姑娘死后，少爷便把名字改成了宋离人。”

　　单轻羽问道：“后来呢？姑娘既然已死，凡间也改朝换代了，那他留在凡尘还有什么意义，回自家门派不好么？”

　　立羽：“回了，只是后面的事我打探不出来，只知道他拜别了师父，然后下了山。下山后，他挨个拜访了五大仙门。”

　　听及此，陈无宁和郁夜的神色均是一顿。

　　“说是五大仙门，其实也就拜访了三个。浮山派多前年就没了，东海的子桐派根本找不到地方，他只好先去了一趟浑夕派，接着去了青要派，最后到的青丘派。”

　　“拜访完青丘派之后，他回了凡间，定居在安城，我也是在安城遇到的他。正因如此，我才机缘巧合地走上修道这条路，有幸活到现在。”

　　“原来如此——”单轻羽恍然大悟，他脑子转得极快，发觉还有一事不得其解，“宋真人拜访大仙门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因为所爱之人离世，他想通了，要好好修炼寻求飞升啦？”

　　“不知。”立羽实话实说，“我结合自身经历，三十才有所悟，多方摸索后侥幸入道，又过了近二十年才修出气感，当时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访他。”

　　“我也确实去拜访了，只不过宋少爷变成了大家口中的宋老爷，听周边邻居讲，宋老爷行踪不定，有时会在家待几个月，有时也会出门很久，直到今天，我才终于又见到了他。”

　　陈无宁看向站在主位旁的宋离人，他的面相看上去确实很年轻，因为身量不算高，又偏瘦弱，倒真显得像个少年。

　　一旁的万长老在同他说什么，他应了几句，微微点头。

　　宋离人有着这样的经历，陈无宁不禁想到，是什么支撑他活下来的？

　　他能舍弃天资，与一凡人携伴年华，倘若并非九死不悔的深情，哪个修士会在飞升和姑娘之间，选择姑娘？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经历这样的事，他如何能安稳地活到现在，并且看上去还同各派大能们关系不错。

　　其中必定有原由。

　　正当他思考间，一度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哄闹起来。陈无宁抬头看去，郁慎和江浸月出现了。

　　陈无宁看了看身旁的郁夜，见他神色微动，目光在郁慎的身上停留片刻，转头又去寻找什么了。

　　郁慎和江浸月并没理会众修士，而是径自走到几位大能旁边，低声攀谈起来。

　　与鬼域恶斗一场，修真界如今剩下的修士人均道龄偏小，大多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人间尤物江浸月和英年早婚的郁掌门。

　　修士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压抑不住仰慕之情的干脆硬挤到队伍前面，用目光一遍遍地在他两人身上搜刮。

　　如果目光有实质的话，恐怕他二位已所剩无几了......

　　紧接着，洛霜从主位后的混沌中走了出来。

　　没人注意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穿着普通素净的长道袍，没束冠，而是用头绳简单绑了一个马尾，虽然同样是投瓜掷果的长相，但旁边站着江浸月这位名副其实的修真界第一枝花，别人实在难同他平分秋色。

　　陈无宁绷紧了身体，他能认出洛霜，是因为半年前，洛霜就是用的这张脸出现在东海，徒手剥了蔚岭身上的金刚障，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掉了。

　　他们统共打过三次照面，一次海上，一次梦岛，一次浮山。

　　三次，他都是这副模样。

　　大能们正在谈话，也没有注意到洛霜的出现。

　　直到站在两旁的青丘派高阶弟子看见了他眉心处若隐若现的火凤印记才反应过来，齐齐行礼道——

　　“恭迎掌门！”

　　听见呼声，大能们停止了交谈，望向那张陌生的脸。

　　万长老瞧着是个直肠子，仗着道法高，资历老，当着众人的面直言不讳道：“洛霜，休怪本人认不得你，这是你的第几张脸皮？”

　　洛霜轻提了一下嘴角：“无论长老信不信，这就是我的真容。”

　　“真容？”万长老压根儿不信，“别说现在，就是在修真界鼎盛时代，那么多次仙门集会上，你也没用过真容。”

　　“呵呵。”他的视线从身边大能们身上扫过，“诸位老友在此，你们可曾有幸见过洛掌门的真容？”

　　无人接话。

　　眼看万长老的脸面要掉地上了，宋离人于心不忍，规劝道：“长老大人大量，莫要此时为这种小事置气，修真界还要仰仗您呢。”

　　即便在万众瞩目的情形下被质问一通，洛霜看起来丝毫不慌，真诚应道：“这里有我想见的人，当然要用真容。”

　　这话绵里带针，刺了一下认识洛霜的掌门大能们，可又挑不出多大的毛病，万长老无奈吃了个憋，语焉不详道：“你最好是。”

　　江浸月倒很自觉，站在了洛霜旁边，还把郁慎也拉了过来。如今仅剩的三大仙门的掌门人站在一处，且不论其它，单从气势上就已经完全镇住了场。

　　松间照的几个小女修眉飞色舞地嘀咕：“哇，太养眼了吧，好看死了！”

　　单轻羽本能地想训她们，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说的是事实。

　　陈无宁和郁夜没空理会别人，各自打望，郁夜在找姜觅尔，陈无宁则从洛霜那句“想见的人”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修士实在太多，陈无宁干脆在眼上抹了灵流，四处搜寻，直到在散修堆里看见了未央，旁边还跟着失踪了好久的乌雪泥。

　　未央定定地盯着洛霜，眼里仿佛只看得见这一个人。

　　东张西望了半天的乌雪泥接收到陈无宁视线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失控了。她狠狠扒着未央的袍袖，即使未央的袍子质地过硬，也被她扯得“嘶啦”一声，裂了一道大口子。

　　她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兴奋地指着陈无宁所在的方向，嘴型说的是“师兄！我师兄在那边！”

　　未央禁不住乌雪泥吵闹，朝陈无宁望去。

　　主位上的洛霜循着未央的目光，朝陈无宁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