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沦落NPC日志》椰片

78、梦里重逢

　　无祭山上上下下一片白。
　　这消息可谓是轰炸了整个修真一带。
　　她是在这玉留神宫醒来的。
　　钟楚瓷来过这里，也可说她太熟悉这里了，上一世她爬‖床玄子练不知道被这里的小仙婢轰出去了多少次。
　　这里人人避她如蛇蝎，拿她当烂泥，见她如瘟神。
　　这里人人都道她是因为爱攀权贵，痴恋神子，却不晓得她从来都只想要个公道罢了。
　　玄子练自然是要去无祭山祭拜，毕竟普慧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长辈。
　　天谴已经有了征兆，普慧也离世，接踵而至的打击让还很年轻的玄子练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
　　“我也要上山。”
　　正喂药的玄子练手悬在了半空。
　　“什么？”
　　她醒来虽已有了几日，但大多时间都不言不语，安静乖巧，除了谢谢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或者说是请求，她知道他一定肯依着自己。
　　哭灵三日，然后出殡。
　　刺目的白色幡旗藏匿在白雪之中，给寒冷的冬添了一层刺骨的寒冷。
　　三年了，岭南的花已经开了，且开了不少。
　　商今朝作为无祭山弟子近日又是上山祭拜又是照料梨树，忙的脚打后脑勺。
　　钟楚瓷先没有回到无祭山，她先来到的是岭南，这贯穿两个世界的隐藏之门。
　　她想琢磨个角度让天光大开的时候把真光渡进来。
　　却不料，眼前四面的尸山已经有了花草树木。
　　她几乎是难以相信。
　　不可能的，这地方被腐尸侵染百年，这脚下的土也早就贫瘠的毫无生命。
　　她忽然胸口一阵钝痛，转生咒的契约因为这股痛意在不断加剧。
　　而后，竟有一种难言的感受，爱和恨交织在心头，不断的再撕扯她的灵魂。
　　疼痛蔓延，浑身僵硬腐烂，她只觉得精神在不断凌迟，连同肉身一起，每个器官都分离开来，各自痛苦，灵魂被拉扯撕裂再也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人，她再也好不起来了。
　　可眼前的烂漫的开放的花又带来了无数的希望。
　　究竟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
　　钟楚瓷忽而眸底一片湿热，而后坠泪成血。
　　落入泥土，仿佛满树的花都在和她一起受罪。
　　有砍柴的老人从山下上来，钟楚瓷第一次见她，她好老，耄耋之年也不过如此。
　　老妪把筐放到一旁，于钟楚瓷身边坐下。
　　“时间真快。”
　　她不言。
　　老太太自话自说，“少女长大了。”
　　钟楚瓷这才知道她这是在与自己说话，“老人家，你可见过我？”
　　“见过。”
　　“什么时候？”
　　“前世。”她答，钟楚瓷几乎是吓了一跳。
　　老太太笑开来，脸上的褶子也跟着舒展，像是一朵花儿。
　　“你...”
　　“你不必惊讶。”她呵呵笑道，“巫咸人人可堪未来，我身为巫咸人却没有这个特殊的能力，因此在夷疆人人都不欢迎我的存在。但有一日我在梦中梦见了姑娘的大婚，就在这个地方，岭南。”
　　岭南？大婚？钟楚瓷觉得意外，可那神秘的声音还在说，“也是在这样一片雪白的梨花海里，你很幸福。可上一世我死了那个梦境都没有得到答案，但巫咸族灭的时候，我被朝廷的兵士埋在了岭南，我看见了你，你生的和我梦中少女一模一样的脸，后来你逆转了那个时空，我侥幸的活了下来，和那个现在那个屠灵真王一样。我想...我其实想报恩的。因为遇见你，印证了我的那个梦境，我才知道我和族人一样，可以预见未来，甚至是更远的未来。”
　　她沉默了会儿，看了看这如梦如幻的景色，玉蕊琼花连成一片，仙境也不过如此。
　　“可惜了，你没有猜对，没人要在这里和我成婚。”
　　老妪望着天边晴好的日光点点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可以成全我自己。”
　　说罢，她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包裹种子的壳儿。
　　原本跪在普慧灵堂的商今朝大脑一僵，昏死过去。
　　时光仿佛倒退一般。
　　商今朝不知为何自己就躺在了一间竹屋子里。
　　钟楚瓷不叫钟楚瓷，她已经化名宋梵来，正在竹木屋外头砍木柴。
　　商今朝这三年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估摸着自己再次陷入有她的梦境，和往常无数次一样。
　　不过这次多了些意料之外，她好像哪里变了，对，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脸颊一侧长了个细小的痣。
　　这颗痣是老妪点的，可以区分开梦境和现实，即便有人沉溺其中也可有一线脱身的机会。
　　“你醒了？”钟楚瓷知道自己被那老太太无端带到这里，这个商今朝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商今朝，不过是老太太为了完成自己梦想做出的一个幻象。
　　哪怕只是假的幻象，都让她心中的那根刺长得更深一些。
　　“姑娘...”商今朝总是在梦里为所欲为，而这次面对着多了一颗痣的钟楚瓷，他却只想敬而远之，就像是叶公好龙那般。
　　奇怪，为何这个多了一个痣的钟楚瓷更让他望而驻足，无法亵渎。
　　“这里是哪里？”
　　“岭南，一座荒山。”她答。
　　确实是荒山，真的是荒山，他明明种了那么多的梨花，为何梦中还是寸草不生的模样。
　　宋姑娘莞尔，“我热了粥，你且先喝了吧。”
　　“多谢。”
　　二人进了屋子，商今朝坐在一旁，看着她低头舀粥的莹白手腕，看得出神。
　　“你...长得十分眼熟。”
　　“是么。”她问，而后答的爽快，“可是我从未出过岭南这山地。”
　　他想说，他来过，过去三年，来过这里无数次，可商今朝说不出来。
　　“你知道么。”她唇角挂着笑，“他们都说这地方不是很吉利，可我偏喜欢这里，因为我出生在这里。”
　　“出生？”
　　不对啊，商今朝也没有给过钟楚瓷这样的设定啊。
　　莫非说的是重生在这里？
　　她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继续编排着，“我无父无母，是这四面坟山的腐气所化，公子可是害怕了我？”
　　商今朝低头抿了一口滚烫的粥，“其实，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姑娘叫什么名字？”
　　“姓宋，叫梵来。”
　　到底是梦，断续又没什么由头。
　　夜晚，宋姑娘抱着膝盖在一颗倒塌的断树上赏星星。
　　“商公子。”她察觉到他过来的脚步声，悠悠的唤了一声。
　　商今朝停住脚步听她说的话。
　　殊不知她已经清楚，那老太太说的报恩是什么，她要让她清楚的明白些什么。
　　无非就是断绝情爱。
　　正如她虽现在仿佛在睁眼看着满天星辰，却感知的不过微弱的芒。
　　傀儡病的由头就是尸魂生情，而这生情容易断情难，她病的越来越重了。
　　巫咸老人要为她治病来的。
　　“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词么。”
　　“什么？”
　　“苦尽甘来。”
　　商今朝叹息一声，坐到了她的身边。
　　“如何才算是苦尽，如何才算是甘来。”
　　“没有的。”她的腿脚已经麻木的行动不便，她深知自己的结局，于是淡淡的道，“没有苦尽的时候。”
　　商今朝忽而笑了，“我不信，我觉得大概会有。”
　　“若我说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呢，而且是惨死，耳不能听，目不能明，身体无法按照意愿行动，那么该怎么办。”
　　他却觉得这话不是一个哲学提问，她那么认真，问的那么害怕，仿佛真的一般。
　　“那我就陪你一起。”
　　宋梵来微微的愣住了。
　　“你说什么？”
　　“如果不能代替你，就陪你一起。”
　　饶是明知道对面的人不是商今朝她也一掌扇了过去，“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你是不是疯了。”
　　他冷笑，冷过头顶的薄云藏匿的月光，“谁又不是将死之人，我有个爱人也就是我说的与姑娘有着七分相似之人，我曾将她气走，再也找不到了，我如今也是个将死之人。而今，宋姑娘既救了我，我还你命便是。”
　　青年仿佛是摆脱了一切束缚一般洒脱的站起来。
　　“这山荒了几百年了吧，这样，你多活一天，我就在这里种下一颗种子，我想，在我们共赴黄泉之时，死在一片花海之下，也不枉此生遭受的是非苦难。”
　　“这土地长不出花儿。”宋姑娘毅然决然道。
　　“我可以，我有主宰世界的能力。”
　　她哈哈笑起来，放声的大笑，“能力？什么能力？你是天道之主么？”
　　钟楚瓷知道他大言不惭的说过，说自己是玄子练的爹。
　　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比之过往更加猖狂，“主神算什么，我有比主神更强大的能力。”
　　商今朝转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试图拉她站起来，“心诚则万物灵。”
　　后来百无聊赖半月里，商今朝总是拉她起来花一上午埋下一颗种子。
　　可钟楚瓷却觉得无聊，总是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的，看他劳作。
　　劳作的内容不过是如普通农民一样的土方法，翻土，松土，到山下农人家拉些家畜粪便用来施肥。
　　她很少见他如此认真过，这个人除了吃饭和谈情说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认真起来的事情，仿佛生来就只是为了吃喝玩乐。
　　三个月也就是九十天，他种了九十多个种子，终于有一个发出了嫩绿的小芽儿。
　　他那时候是冲进屋子把她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钟楚瓷完全被他吓傻了。
　　待他将她放下来的时候，得到的又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商今朝摸了摸肿起老高的脸，才知道这个宋姑娘不愿意与自己亲近。
　　可他觉得，怎的这个梦越做越真，好像...好像比从前所有的梦都真实，以前钟楚瓷就像一个道具人从来不会反抗自己。
　　“宋姑娘。”
　　他的脸火辣辣的，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委屈的玩笑，“你的手劲儿好大，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门外的种子发芽了。”
　　只见宋姑娘眸光亮了几分，但马上黯淡下去，完全没有高兴的意思。
　　“恭喜你。”宋姑娘敷衍。
　　“等岭南尸地开满了花，我们成婚吧。”他胆大又直白。
　　“成婚？“女子微微错愕，“我没有答应你，我也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被尸岭腐气灼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该下山了。”
　　她必须快速的突破情劫，她知道只有破情劫她才能从幻像中解脱，其实，这也是魔修进阶的第一步。
　　她如今被无祭山逐出师门，也没什么好掩盖身份的，她决定以最快的速度修成魔体，要抢先所有人的安排之前完成自己的计划，去浮生六道，复活阿瑶，杀了玄子练。
　　商今朝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急了，立马换了个方向，“那我的伤还没好，我要继续疗养。”
　　“好哇，你随便吧。”钟楚瓷打算试图解一解这幻象的法咒，起码要知道如何才算是破情劫，解幻梦。
　　她推开他抱着一桶子的衣服准备浣洗，顺便下山，找找线索，奈何找了一圈儿的线索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得不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
　　挤了滴血画了问元符，黄符上的咒文被血燃烧在半空，却没有什么答案。
　　难道画的不对？还是它也不知道。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在一块儿不知谁家垒起来的荒坟边睡了。
　　她悠悠转转来到了阔别三年之久的无祭山，无祭山如今因为普慧仙逝白茫茫一片。
　　很快她下一瞬间就来到了祠堂内部，同样一片雪白，房梁四角全部都是，挂起引魂的白幡。
　　忽而在清一色披麻戴孝的人群中，有一个背对着她跪灵的人栽倒在地，一群人围了过去拍打着那个倒地不起的人。
　　她忽然明白问元符为何带她来到这里，她也知道这个晕倒的人是谁了，是商今朝。
　　不是这般幻象拟造出来的商今朝，是真实的，隔了三年重逢的商今朝。
　　他的现状。
　　那几个新来上山的陌生面孔，他们的师兄弟们按照宛凌旨意将商今朝抬出祠堂，送去调养。
　　就在马上要看到他的模样时，钟楚瓷忽然慌张起来，想要逃避，不去面对，这般惊恐着从梦里醒来。
　　天色已经半黑。
　　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她现在被困在了商今朝的梦里，就像商今朝曾困在她的血阵中一般无二。
　　而解梦便能从这幻境中走出去。
　　如何唤醒他呢。
　　无非就是送他一个痛入心扉的彻悟。
　　这几ri她越发不济，眼睛另说，身体也越来越僵化，行动不得。
　　她没捣了一会儿衣裳就回去歇息了。
　　回去之后商今朝已经不在，桌案上徒留一张单薄的离别信。
　　只说他走了，却没有说要做什么。
　　也没有明说回不回来，何时回来。
　　不过大概是会回来的，因为他在信上明说了，每逢下雨天就在他标记过的地方埋下一颗种子，就像他曾经料理过的一般。
　　钟楚瓷看着信纸旁边一碗种子默了默，她不知道这般意义是什么。
　　商今朝策马来到清灵寺，那儿的大主持早就进宫升迁伴甘锦姒左右，现今这儿成了一座空庙。
　　不过他记得，他记得她在这儿写过一个心愿袋。
　　历经过战争的寺院早就没了什么活气儿，推开覆了一层厚土的院门，一股子混了阳光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
　　他拍打拍打身上的灰，走的近了才闻到屋檐四角的风铎叮咚作响，清脆悦耳，仿佛岁月悠悠，一切静好。
　　他之所以会留下那张纸条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她知道她小的时候乞讨最讨厌雨天，被丐帮儿子险些玷污那天也是雨天，每逢雨天她都烦躁不安。
　　还记得上小学时自己读过一篇课文，有个小孩子在学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父亲就让他在木桩上钉一个钉子，如此来纪念过去的自己。
　　如果觉得时间漫长难熬总要做一件事情，哪怕没什么意义。
　　纪念过去的自己遭受的苦和难，迎接未来一个更豁达乐观的新自我。
　　他去了清灵庙还有个别的任务，他想算一算未来，不是自己的是钟楚瓷的，他知道这面镜子并不万能，任何泄露天机都会在某处报应回来。
　　他要算的不是什么真实钟楚瓷的结局，而是现在，这个梦里的宋梵来，她的病。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会儿正赶上雨季，而钟楚瓷在雨天里没什么睡意，还真就听话的每逢下雨扔一个种子。
　　好吧，不是随心所欲的扔，是真的在挖坑埋土，还有...下山收集肥料...
　　心里的烦躁消减，渐渐的她对自己播种的生命也有了期待。
　　看着它长大，盼着它开花。
　　可有天她醒来时身体僵硬，竟是起了几遭都无果。